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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死去,今夜他将会为我们唱很多歌。他是矿工,也是歌手,仅仅是那一首《克
莱门泰因》就把我的心揪住了。辽远、深情、忧伤,感情冷漠的人是无法唱得那样
动人的!也许他把深藏在心中的对未婚妻帕蒂的爱情借这首歌渲泄出来,甚至他已
经预想到他们不能相见了。果然,他留在这乱石堆中,永远也见不到他的帕蒂了。
我擦干了泪眼,暗蓝色的天幕上星光闪烁,在这样的能使心灵净化的环境里,
我对人生产生了一种迷惘感,我们不远万里到异国丛林中来献身,意义何在?
我又回到了中学时代,又回到了阿巴拉契亚山,又想到我和康妮在山林中漫游,
我们在酣畅美妙的生活中迷失了自己,我记得那时,月光时隐时现,山林忽明忽暗,
空气中弥散着野蔷薇的芬芳,我们不怕迷路,也不觉劳累,只要我们两人在一起,
就不怕走到天涯海角。
为了表示勇气,我们两人曾装作迷路离开了群体,无畏地走进了万木幽深的峡
谷,那里怪石嶙峋,山洪咆哮,我们穿过峡谷,走上了一丘石多草稀的山包,我们
手挽手看着浑圆的落日在群峰之巅像火焰似地放射着红光。我们在美妙的爱情中度
过了荒山之夜。
那时,我们都是“人道主义者”,对于婚恋还固守着一种旧的道德观,我和康
妮都是清教徒,在西点军校毕业后,我们在费城的乔治基督大教堂里举行婚礼。度
过蜜月之后,我来越南,而她便到波士顿《基督教科学箴言报》编辑部去上班。
康妮和我一样,都是主战派。因为我们把共产主义看成比洪水猛兽还要厉害百
倍的人间恶魔。我们不能看着东南亚像多米诺骨牌那样倒向共产主义,我们为自由
世界而战是替天行道,上帝在上方注视着我们,我们是拯救人类脱出苦难的摩西!
起风了,四周的林木受了惊吓似地沙沙作响。涛声澎湃,像是一曲挽歌,夜风
清凉,我打着寒噤坐起来吸烟。幽蓝色的星座已经倾斜,我又拉起雨衣倒头睡了,
只觉得石缝里的茅草在夜风中簌簌有声地颤动。在无尽的遐想中,我渐渐进入梦境:
我先是看到瘸着腿的麦克罗在我们家的田庄上……跟他在一起的好像是康妮,
我看不确切。我怀着一种妒意跟在他们身后。他们头也不回走向一条山谷,这山谷
是我中学时代野营时去过的,其中有一条弯曲的小径,越走越陡峭,……而后他们
隐进了一片丛林,……我失去了前进的目标,脚下全是双头的蟒蛇,我不知何去何
从,……我隐隐听到“中尉,中尉”的叫声。……
惊醒过来,我看到克里斯少尉站在我面前。
(三)死亡之谷
——安德森《战地手记》之十二
我发现,经过一夜休整后的士兵反而显得萎靡不振睡眼惺忪疲倦不堪了,汗湿
的污秽的军装在焐干之后留下了白花花的盐霜,有人腿脚肿了,走路一瘸一拐昏昏
沉沉,好像昨天几个小时的砍伐把他们的精力榨干了似的!我要他们重新振作起来,
但首先必须确定今天的行动目标;
克里斯的意见是退回原地,因为我们对来路已作了砍伐,返回比较容易,在原
地等候直升飞机的支援,由直升机直接把我们投到勺子湖畔。……没有停机坪,我
们就沿绳梯下去。对勺子湖完成四周的丛林侦察搜索,如无特殊情况,就再乘直升
机把我们投到驼峰山下。这种蛙跳式的推进方法,可以避免陷进原始丛林。……而
且能使部队保持足够的精力。
我不想原路退回,我相信我们的行动方向偏离勺子湖不会很远,希望直升机飞
临勺子湖上空为我们指示目标。
我命令报务员达尔生上士给基地发报,说我们A连在勺子湖附近的密林中迷路。
希望派一架战斗直升机一架运输直升机到勺子湖附近寻找我们。
士兵们听说不需要再钻丛林用砍刀开路,顿时活跃起来。
天空出奇地晴朗,初升的太阳慢慢炽烈起来,乱石堆的四周和丛林有一段距离,
不高的草丛中繁星似的野花向着初升的太阳炫耀着各自的色彩,芳香的气味在酷热
中溶解挥发,丛林漠然死寂。
我命令在乱石堆上撑起帐篷,把四周卷起,一方面遮蔽炎阳,一方面作为信号。
克里斯用几条白色的汗巾在绿色的篷顶上摆了个K字。K,便是“请求营救”的信号,
我对这个信号颇为反感,总觉得它给我的别动队带来某种耻辱。既然已经摆上了,
也只好随它。
士兵们都在凉篷下纳凉,开始有说有笑,好像忘了昨天的砍伐和罗伯特的死亡。
人生是多么奇怪,遥远的往事历历在目,眼前的事情又像成了遥远的过去。
士兵们随意食用早餐,也不太节约用水。谁都知道运输直升机会给我们送来一
切必需品。有的士兵竟然兴高采烈开起玩笑来:
“中尉,你怎么不叫直升机送几个越南姑娘来!”
克里斯没有骂他们,却喊了一声:
“来了!”
这时丛林上空响起了直升机的嗡嗡声,这声音以向所未有的亲切向我们渐渐靠
近,士兵们欢呼起来。
在这瞬间我想到了二次大战期间,希姆莱党卫队的斯柯尔兹纳上尉用滑翔机到
亚平宁的大索山上去营救墨索里尼行动,那是多么惊险的一幕,现在,我细想起来
仍然觉得不可能!那是多么大胆的设想和周密的计划,那个上尉具有多么大的勇敢
精神,又是多么幸运——他在特种部队作战史上写下了光辉的一页。
这个联想使我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难道我们刚刚进入丛林就落到让别人来
救援的地步了吗?
在我们的东南方向出现了战斗直升机的身影,高度约有三百多米,在距离我们
八百多米的上方盘旋,显然,那里就是勺子湖的位置,却又不见运输直升机出现,
也许基地认为没有必要派两架飞机,也许在战斗直升机找到我们之后,再行派来。
我们向直升机呼叫,报告我们的方位。可是,那架战斗直升机似乎只留恋勺子
湖的碧波,却不向我们方向飞来。气得克里斯跺脚怒骂,骂驾驶员是瞎眼秃鹰。
此时驾驶员回话说勺子湖出现敌情,接着他把飞机一侧向丛林里进行扫射,这
种情况实出我的意料,这就是说我们无法在勺子湖降落,要么我们到勺子湖清剿;
要么另找其他出路?正在这时,我看到直升飞机四周爆裂开几朵白色的烟花。接着
又有几串礼花似的白烟爆开,传来不太响的爆炸之声。
克里斯脸上出现前所未有的恐怖神情,他说:
“这是小型高炮,是中国制的20毫米的小型高炮!”
我在西贡司令部时听说过这种高炮,这种炮是中国根据越南的丛林战争特点而
研制的,它的特点是轻便灵活,搬动起来同高射机枪差不多,但威力却要大得多,
射程不高,打低空、中空飞行的直升机却绰绰有余,它遍布在丛林里,成为直升飞
机的真正克星!我弄不清驾驶员为什么不快些脱离,这时只见那直升机像吃醉了酒
似地摇晃起来,接着爆裂出一团火花,像断了线的风筝似地向东南方向飘落下去。
我们人人都看着这悲惨的一幕,惊极而呆。直到看到远在八百米之外的丛林上
空升起一缕黑烟,克里斯才心馁气丧地说了一声:
“完了!”
士兵们的脸上露出莫可名状的神情,一齐注视着我,好像在问:
“中尉,我们怎么办?”
我的思绪纷乱已极,心头荡漾着深沉的悲哀。我的首要的悲哀不是我们失去了
救援,而是感到军事优势的丧失。
因为在威斯特莫兰的“搜索与消灭”的战略战术中。战斗直升机有着不可替代
的作用,它以高度的机动性参加侦察、战斗、追击,给地面部队以有力的支援,撤
离、增兵、运输、救护几乎无所不能。它不受高山、丛林的限制,有着呼之即来迅
速调动的优势。可是,现在我亲身感受到“新式的空中机动支援系统在越南过时了!”
上面这句话是早在5个月以前,第4步兵师的一个上尉连长在写给司令官的信中
提到的,他说:“越共游击队非常熟悉我们的战略,他们像幽灵一样来去飘忽,没
有固定的基地,四处漂流,密不通风的丛林就是他们的掩护所,我们很少确切地知
道他们在哪里,每次战斗,几乎都是偶然碰上;我军装备笨重,在丛林中运动极难,
很容易成为游击队袭击的目标,在丛林中我们要靠直升飞机运送饮水,我们怎么可
能持久?……”
这个连长的信并没有引起司令部的足够重视。我们深沉的悲哀还在于我们付出
的代价太大太大了!幸好直升机没有提前发现我们,如果它先找到我们,把我们载
往勺子湖,那时再被击落,我们别动队也就全部完了!我们所构想的“消耗与歼灭”,
到底谁歼灭谁,谁先承受不了巨大的消耗?如果他们仅用几十发小型炮弹就击落我
们一架战斗直升机的话,那不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吗?
我来不及多想,就用报话机报告基地指挥部:“勺子湖四周有越共游击队和轻
型高射炮阵地,我直升机被击落。请求轰炸机轰炸勺子湖附近丛林,越共的军事物
资供应基地或许也在湖畔密林中。……”
45分钟后,我4架F—105雷公式战斗机呼啸着飞临勺子湖上空轰炸扫射,四批次
16架战斗轰炸机的轮番攻击,使勺于湖四周烈火升腾浓烟滚滚,奇怪的是越共的轻
型高射炮竟然没吭一声,是被炸毁了?是就地隐藏了?或是击落直升机后立即撤离
了?不得而知!炸死了多少越共游击队?是否炸毁了越共供应基地?也不得而知!
这时我才理解了,我们所谓的地毯式轰炸,对于某座城市,对于某个要害,对于某
个基地,那是可怕的,可是对于轰炸丛林中的游击队来说,那就无异于高射炮打蚊
子了。……”
我们下一步怎么办?现在勺子湖的方位已经完全清楚了,再经过八百米的丛林
就可以到达。可是,我们经几个小时的砍伐之后还有没有精力战斗?会不会受到越
共游击队的伏击?有了伤员怎么办?直升机还能冒着被击落的危险来救援我们?即
使能来,当我们全部沿绳梯进入直升机后,越共游击队再对我们集火射击怎么办?……
这是多么可怕的前景。这些思考,我在西贡威斯特莫兰的司令部里,是无法得到的!
勺子湖方向的硝烟已经散淡,林海的绿涛被炎阳的金光融蚀。
“头!”克里斯第一次这样称呼我,“咱们怎么办呢?”
我望着神情黯然的士兵,一种决绝无畏的雄豪之气从心头升起,在昆嵩机场迎
接他们时的冲动使我愤慨不已,我不是宣称把他们引向光荣胜利之途的吗?我说:
“我们既不回原来的出发地,那等于脱逃;也不去勺子湖,那等于冒险,而且
也失去了原来设想的作为立足点的意义;我决定从这块乱石堆出发,向驼峰山开进!
我向大家唯一抱歉的是咱们洗不成清水澡了!
有人竟发出轻微的笑声,我有些福至心灵,随意发挥起来!
“我们是走了一条出乎敌人意料的路,所以我们既没有踏上地雷,也没有遭受
游击队的伏击;从地图上看,勺子湖的水是由驼峰上的溪涧汇成,而后湖水又化成
小溪向丛林外流去,那么,我们从这里出发,向西偏南的方向开进,无论如何总会
碰上那条向勺子湖灌水的溪流。这样,我们就不再为缺少饮水担心,也可以在溪流
中洗澡了。……
“我们接着就沿溪而上,不再受砍刀开路之苦,越共游击队在勺子湖’一带迎
候我们,我们却已经从他们意想不到的路径绕过了他们走到了他们的身后,在驼峰
山,我们可以对他们的运输队进行突袭,然后返回,那时我们再从背后突袭勺子湖
的敌人。我现在就要求B连、C连向勺子湖佯动,以掩护我们A连的行动目的。……我
感到上帝是站在我们一边。我们的前进道路是他指引给我们的!……”
士兵们包括克里斯少尉和军士长在内,都表示明白了我的指挥意图,没有任何
异议,便熟练地整装出发,在出发前,我们脱帽向罗伯特的坟墓告别。士兵们已经
能平静地对待,不再有那种失去战友的悲哀的原始冲动了。
按照我标定的方向,士兵们又钻入丛林,挥汗如雨,重复着昨天的砍伐。为了
接受罗伯特被毒虫咬死的教训,士兵们不管多么闷热,都要绑紧袖口和裤脚。用布
巾包头,直到脖颈,脸上擦了防蚊油,闷热难当,这种罪不是人受的。我们互相打
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