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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到害怕的维奥莱特看看四周,压低了声音。
这些人走了。她见四周无人后,才用严重的语气补充说:
“你可能不知道。很久以前这里发生过一件古怪事。自那以后,他便被人叫作洋葱种子。以前,他在一个老富婆家打工,那老太婆之有钱,塞满黄金的毛袜子放得到处都是。当地人将她称为格拉菲努瓦大妈。一个晴朗的白天……不,是晚上……她忽然死了,死得不明不白……有人见到布朗多先生在搬大口袋,那袋子很大,与他的油肚儿差不多。”
“上帝!这是怎么回事?里面装有小孩儿?”
“哦!这就难说了,没人知道详情。天刚亮时,有些邻居曾问过他。‘这些是洋葱种子’,他这样搪塞大家的。但是大家都认为袋子里装满了埃居①。他很快便暴富了。于是,有人肯定地说,只要一谈到格拉菲努瓦大妈,他脸立即苍白得可怕,像死人一样。正如玛丽亚讲的一样,这段经历暧昧不明。”
①埃居为法国古钱币。——译注
皮埃尔明显地发现:在农村,日常生活几乎与童话故事一样,不可靠……这些强烈地动摇了他的信念。但是,当他最终明白布朗多毫无怜悯之心时——可能是凶手吗?——便打定主意要对付他。机会出现了,他期望这次是脚踏实地地干。
他表情有点肃穆地说:
“维奥莱特,我豁出性命也不能让这些恶人搬走……”
“不,是扣押……”
“对,不让他们扣押。这不是一回事嘛!不让他们扣押城堡主塔!这是一场拼死的战斗。我接受这种战斗……”
“啊,皮埃尔,你要这么干?”
“我一定要干。首先,我不愿意他们再回来。”
“你不愿他们再回来?可是你瞧,可怜的皮埃尔,他们已经在那儿啦!”
果然是真的。那“棕红色的胖子”与“小黑瘦鬼”又回来啦。无疑,他们找来了某种契约。孩子们看见这二人走在路上,也听见他们向城堡走来。
“好生意!好生意!”恶人布朗多恬不知耻地高声说,细绸鸭舌帽盖住一只耳朵。他狂妄得很,手里玩弄着捶衣杵一样的拐杖,这是慷慨的大自然赐与他拿在手上玩儿的。
他在那儿……才两步远!……在暗中。可耻的帕朗弗鲁瓦偷偷摸摸地溜了进来……
要发动突然的奇袭,必须具有指挥官的目光,斗士的敏捷。
皮埃尔露出身形。他蓦然而起扑向大门,细心地将门关上,随后将钥匙扔在沟里。他藏在一个柱子后,窥视着这时还没出现的敌人。
“去为我找把弓,找些箭。”他低低地对维奥莱特说。
他的声音颤抖,显示出抑制的愤怒。
“喂!喂!开门!”布朗多狂怒地高声叫门。
“开门,喂!喂!”瘦猴儿帕朗弗鲁瓦喋喋不休地说。
这是对城堡的攻击。这些人在打门,门动摇了,痉挛般地抖动起来。
“瞧,给你弓箭。”维奥莱特低低地说,她一蹦身,早又跑回城堡里。
皮埃尔以前早已放弃使用武器。即使到目前为止,这些武器都是非攻击性的。他用这些武器来对付麻雀与乌鸦都毫无成效。但是怎样射呢?门是全木质的……人在门后……不!来人用肩膀强有力地一撞,门被撞开了。布朗多跨进第一道围墙,在帕朗弗鲁瓦陪伴之下,他以主人的姿态走了进来,他那粗大的拐杖敲着地面。
“哦!哦!”他高声叫着,发出难听的大笑。“他们不愿接受我们,但是……”
“他们不愿接受我们,但是……”卑躬屈膝的帕朗弗鲁瓦呼应说,像个顺从的应声虫。
“但是。这是怎么回事?”
“哎唷!哎唷!哎唷!这儿的树枝也在使坏,这条道上看不清东西。”布朗多嚎叫说,“有根树枝挂到我的眼角。眼泪都出来了……”
皮埃尔,这时像中世纪的弓箭手,准确地瞄准那人。刚才一箭正好射中放高利贷的。
“哎唷!哎唷!哎唷!”帕朗弗鲁瓦也呻吟起来。“难道小径两旁布满了枸骨叶冬青?我刚才脸颊被刺了一下。”
这是第二箭。皮埃尔藏在一棵树后射箭,狂热地射箭。他有四箭落空了。弹药用光了。怎么办?两人又继续向前走……他们接近了城堡的主塔。他的脑子转得很快,顿时又想出其它防御之法。
他狡如老狐,勇如幼狮,捷如野兔,在篱笆后狂奔而未被人发现。
那儿,他看见在大路正中长着一颗粗大的苹果树,树上长满了要待到秋天才采的果实。有什么关系!应该使用所有的武器。他赶在两个不速之客之前,藏在这棵树下,心脏狂跳,盼着动手的时刻的到来。
这个时刻来到了。帕朗弗鲁瓦与布朗多来了,一点儿也没生疑。
好可怕!雪崩来啦!似暴风雨汹涌而至。苹果树独自大摇起来。一阵大抖震动着苹果树。大苹果狂雨般地狂砸在二人的头上、肩上、背上,好一会儿。苹果果质之硬,像鹅卵石一般。
同时,一阵大笑声传来。维奥莱特藏在绿茵丛中笑着,皮埃尔藏在篱笆后也笑着,代·奥比埃先生藏在百叶窗户后笑了。厨房里的玛丽亚笑了,或许拉齐比斯也笑了,因为他们看见这两个人一副狼狈相:他们眼睛冒金星,胡子颤抖。
或许受了点伤,两个男人恚恨不已。
帕朗弗鲁瓦由于讲述信,抖了抖瘦瘦的脊梁骨。
“奇怪,”他多疑地说,“……能听得见,能感觉得到,但是什么也看不见……”
“愚蠢,愚蠢……”布朗多低声地说。
……然而,他们仍旧向前走着。没任何东西能阻止他们的前行。皮埃尔愤怒了。失望之余,反而给了他力量。应该不计一切代价来阻止他们扣押城堡主塔。但是怎么做呢?在勇士的时代,靠什么一战呢?哪儿去找沸滚的油、希腊火硝、熔化的铅?有了这些东西,便足可驱走这两个强盗或这两个凶手。为了能将维奥莱特与她破产的父亲从这种屈辱中解救出来,有哪位神仙能在这高尚的时刻助他一臂之力?
沸滚的油?……这时候已经不可能搞到……但是……但是……哦!多好的新发现!
那儿,在院子里,城堡主塔下面,皮埃尔发现一只装肥皂水的小木桶。这是玛丽亚刚才洗衣用的,白色与红色的水面上反射出丰富的色彩。难道这不是一种武器?没有突廊,难道不考虑窗户?他可以将这桶高贵的家用废水用在战场上,从窗户上泼到敌人身上。
“快!快!快点来!维奥莱特!一分钟也别耽搁,趁他们现在还没有看见我们……跟我一起上城堡主塔去。”
这崇高的行为令他脸色红润,脖子上青筋鼓胀。在这崇高的努力中,热情的小骑士带着洗衣废水,再加上这只军用小木桶,吃力地向主塔的一楼攀去。
维奥莱特大步地跟着他。
“注意点!注意,皮埃尔!”她在跨进大厅门槛的时候说,“你差点一脚踏进回声洞里。”
“回声洞!这是什么东西?快点讲……”
“我能不告诉你吗?可是我没时问。等结束这场战争后,我再告诉你。那儿,在墙里有个洞。我们可以从那里与人讲话,能说能听。古怪的是,在外面的人却不知道声音来自何方。你想想……”
“维奥莱特!维奥莱特!现在还不是你滔滔不绝长篇大论的时候。应该赶走敌人。”皮埃尔回答说。他气喘吁吁,浑身是汗。“看,看看!他们马上要进犯我们了。你伏在窗户前。布朗多与帕朗弗鲁瓦来啦。是时候了!我们一会儿浇他们。把桶放到那儿,不,那儿,我告诉你……对了……现在,只待他们前来,就可以倒木桶了。要将这两个该诅咒的家伙浇得昏天黑地才行!”
布朗多与帕朗弗鲁瓦满腹疑虑,心中犯着嘀咕,这神秘莫测的欢迎方式到底意味着什么?这些隐形的精灵古怪又意味着什么?在这阴森的古城堡附近,在这凶恶的让人惴惴不安的城堡主塔之下,莫名其妙的恐惧“落到他们身上”。他们停下来,寻找着门锁……阴天的黄昏来得早些,这时更加看不清神秘的阴影处。
“上面好像有着汩汩的流水声,”帕朗弗鲁瓦嘀咕地抱怨说,“应该相信,在这老寒鸦巢的天沟中可能会滴水。”
正说着,又是一些东西倒在他们肩上,鼻子上!这门早已被维奥莱特锁上了。当他们一踏上建筑物的门槛,头上的骤雨如注疾下,浇得两人浑身湿透,二人顿时惊恐万状,目瞪口呆,双眼翻白,兴趣全无。
一击成功!在这泡沫般的雪崩之中,木桶里所有的东西尽情地浇到这两个贪小便宜的老家伙头上。
他们逃了吗?没有!
他们喷着鼻息,抱怨着,吐痰,揩鼻涕,眼泪下来了。他们满腹疑虑,搞不懂了,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感觉不到。但是他们仍旧能把握大局。他们带着寻找黄金的执着,继续前进,哪怕遇到尼加拉大瀑布也不止步。
小木桶堵住了中间窗户的半个框子。皮埃尔站在空桶前,惊慌地看着维奥莱特。这次又没能达到目的。敌人进到了房里,扣押城堡主塔将变为事实。怎么办?老天,怎么办?
在这痛苦的形势下,他决定采取更大的行动。皮埃尔大脑之中掠过一道灵光,顿时来了灵感。这是他能射出的最后一颗子弹了,如果可以这样说的话。忽然,维奥莱特见他像风一般跑了,冲出大厅,赶到楼梯……
“维奥莱特,”他在走之前说,“你刚才给我讲的事情或许能挽救你的财产。”
皮埃尔趴在台阶上伸长脖子,他面对着回声洞。这就是他刚才差点儿掉进去的那个回声洞。
这时,在庄严肃穆的宁静之中,响起一种低沉的、令人恐怖的声音。在阴森的主塔中,这些声音被回声洞放大了,响亮地颤动。
“布朗多!布朗多!上帝要追你的灵魂!布朗多!布朗多!受你迫害的幽灵要报仇。布朗多!布朗多!死去的格拉菲努瓦大妈将你的洋葱种子扣倒在你的头上!后悔吧,还不快滚!”
在这神灵显圣的期间内,皮埃尔讲了这么一番话。
楼下,布朗多感到生不如死。他哆嗦着,探看着,听着……什么都没看见。他的脸扭曲了,皮肤灰暗得好像……好像在格拉菲努瓦大妈的大木箱中变质的面包。
“快跑!快跑!”他牙齿打颤,对帕朗弗鲁瓦说。后者的目光中带着害怕也带着讥讽,他看了看他的伙伴,他了解这古老的故事。
“你听说过?”他询问道。
“是,是!不,不!”布朗多回答说,“但是我们快走吧。我好似听到猫头鹰的叫声。这会给人带来不幸……”
几分钟后,孩子们气喘吁吁地将胜利之情洋溢出来。当他们惊讶地看到代·奥比埃先生进来时,狂喜才得到抑制。
代·奥比埃先生闭口不谈自己的事。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默许了这出闹剧的上演。皮埃尔在这出闹剧中无可指责地扮演了英雄的角色,但是他却谦逊地对此只字不提。
实际上,他既没有问皮埃尔,也没有问维奥莱特。但是他好似笑意盈盈,狡黠地看着他们。
“奇怪,”他说,“我刚才遇到布朗多与帕朗弗鲁瓦,他们两个是前来办公事的。他们跑走了,浑身湿得有如长卷毛狗,白得有如涂了满身的肥皂沫儿,就像他们正在接受理发之际,却忽然走出房门。我问他们以后是否还有相见之日。”
“哦!他们说啥?”皮埃尔焦急地问。
“啊!‘一周后见’。我不知道胖布朗多的声音为什么会犹犹豫豫,哆哆嗦嗦的。可能他们绝不想再来了。但是帕朗弗鲁瓦则会促使他再来。”
代·奥比埃牙缝中吐出了这些话,皮埃尔立即记在心里:
“一周以后,他们还可能会再来。”
孩子们可能还会提出其它问题,但是代·奥比埃先生显然不愿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
他改变了话题。
“看看,”他说,“从窗户往外看。这么晴朗的天气,可以看到福莱特的房子,好像她在里面。哦!好古怪的想法!她在那儿,在河边,让人给自己画像。”
实际上,孩子们踮着脚跟,看见了福莱特。她“贞洁得像幅画一样”,在艺术家面前端着姿态。
“哦!”皮埃尔惊愕了,他大声地说,“英俊王子!是他……我认出他来……他戴着绿绒贝雷帽……”
“英俊王子?你从来没有谈过这人!”维奥莱特说。
“我保证,我也没想过他。他是个英俊的年轻人,我与他交谈过……他这人很客气。”
代·奥比埃先生开心地笑了,露出他那洁白的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