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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雪兰等了一下午才等到了结果。
许编辑一头雾水的回来,对雪兰说:“我在警察局说明了来意后,那些人就叫我等着,我只好坐在那里等,等了很久很久,后来有人跑进来跟警长私语了两句,那警长就说,可以放人,然后我就回来了。”
“哦”雪兰干巴巴地看着许编辑,许编辑也干巴巴地看着她。
“应应该是可以放人的意思吧。”许编辑说。
真是太莫名其妙了,不是说‘八字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吗?什么时候衙门这么好说话了,最可疑的是,他们连报案都没报过案
“也许那家唱片公司自己招惹了什么人,所以被报复了。”雪兰提出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
“或许吧。”许编辑也点点头,“对了,这个盗走您歌曲的人”
雪兰叹了口气说:“这事,我来处理吧。”
第二天一早,殷久远来接雪兰上学了。
“谢谢你,我师父他们都很感激你,说要带着我师姐和师兄负荆请罪”他激动地说。
雪兰笑着说:“他没事就好,不过倒也不用请罪了。”
“不行,一定要的,他们做错了事。”殷久远急切地说。
雪兰摇摇头说:“不是不必,而是不允许,我不允许这个人再出现在我们一家人面前了,从今以后,你也不要再来接送我上学了。”
面前的小伙子仿佛被人打了一拳,愣愣地望着雪兰,过了好久才说:“你你怪我吗?”
“你师兄告诉过你,他是怎么从我姐姐手里要到的曲子吗?”雪兰摇摇头说,“也怪我姐姐太纯良,轻易相信陌生人,但我和我母亲是不会原谅那个人的。你是他的师弟,虽然此事跟你无关,可如果我继续跟你接近,我的亲人难免想起那个人的事,我不希望她们别扭和为难,所以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其实雪兰对殷久远是很有好感的,否则也不会纵容他接近了。如果没有发生这件事,也许她就要厚着脸皮问问人家,愿不愿意入赘到她家了。雪兰的家庭只有三个女人,倘若三姐和她都出嫁了,那李氏岂不是落得一个人,要她跟着女儿、女婿,跟婆家过日子,雪兰有点舍不得,所以找个合适的入赘最好。不过这件事她只是自己打算,还从未问过人家愿不愿意,如今倒也不用问了。
李氏并不是雪兰的亲娘,可是在这个世界上,她就是对雪兰最好的人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即便是冰也有融化的一天。如果不是她们,雪兰也许还沉浸在前世的死亡和与妈妈的分离中,绝望地度过每一天,说她们给了她新生也不为过。
“不行!”殷久远忽然上前两步,抓住了雪兰的胳膊,大声说,“不行!你不要不见我,我会补偿你的。”
雪兰没有抽出被拉住的胳膊,而是认真地看着殷久远的眼睛说:“你有亲人,会为了他们来恳求我,我也有亲人,为了她们,我也愿意做任何事。你师兄欺骗了我姐姐,在我看来就是该进监狱的,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是不会轻易饶过他的。你虽然年轻,却也不是不懂道理的,这世道凡事都逃不过一个理字。我不骗你,警察上门抓人,其实跟我家无关,我们从未报警,因为早知道乐谱要不回来了。至于警察为什么会管这件事,我们也不得而知。不过幸而他们管了,我才能要回乐谱,否则就只能打落牙齿肚里吞了。我们虽说能赚了几个钱,可也不过是孤儿寡母,你师兄师姐的所作所为也不过是看我家门庭单薄罢了,老实说,我看不起他们。”
殷久远握着雪兰胳膊的力度渐渐减弱,最后他的手垂了下来。
雪兰转身向附近的轨道电车走去,身后却传来一句低语。
“你是不是也看不起我了?”
雪兰没有回头,径直登上了一辆路过的电车,她透过电车的玻璃窗看着那人的身影越来越小,心想,他很不错,但实在是太年轻了,还是个孩子
临近过年的时候,张维真乘坐的火车终于来到了沪市。
这一年多以来,雪兰一直没有断了跟她的联络。
当初连她的婚礼也没参加,就匆匆忙忙逃到了沪市,只能通过写信知道她的境况。雪兰知道她结婚了,并且马上就怀孕了,如今儿子都六个月了。
人家今年才十六岁
她是跟着丈夫一家迁来沪市的,张维真的父亲倒是很有看人的本领,她丈夫果然是个会钻营的能人。东北易帜后,他就想法设法谋到了沪市的一个职务,虽说各处走关系花了很多钱,不过人家到底当上了国民政府的官。
雪兰看到张维真的时候很惊讶,要知道她中学的时候还是个浑圆的姑娘,如今却已经变成尖下巴美女了,而且个头还长高了不少。
“哎呀,你瘦了,高了。”她一见雪兰就开心地大声说。
可不是嘛,小姑娘正好发育的时候,都在抽条。
两人是约在一家大饭店的咖啡厅里见面的,已经结婚的妇人跟未婚的姑娘是不一样的,雪兰不方便登她婆家门,她也正好出门散散心。
张维真一脸高兴,从头到尾在说沪市的新鲜和儿子的趣事,对婆家的事却绝口不提。雪兰看她还是一副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样子,仿佛跟婚前没有变化,但恐怕不然,虽然怀孕生子很辛苦,但不会一下子瘦了这么多。
“追着你的故事看,是我每天能跟你交流的唯一方式了,你个小没良心的,就这么把我丢下了。”她嘟囔道,“你娘北上演唱的时候,要不是我还在坐月子,我就去看她了。你不知道,你娘在北方可红了,你的名字更是响当当。”
雪兰笑着说:“找机会去我家坐坐,让她单独唱给你听。”
“那自然了。”张维真抬了抬下巴说,“对了,前几天我看报纸,说你的歌被盗了,弄得八卦新闻上乱糟糟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唉,别提了。”雪兰叹了口气,不要说张维真,连她自己都还云里雾里呢。
☆、第67
雪后山岚的歌曲被盗一事引起了轩然大波,毕竟雪兰有很广的读者群,平时就热情的不行,一听说此事,简直义愤填膺。
一时间信件像雪花一样飞来,安慰雪兰受委屈了云云,大家不会放过欺世盗名的卑劣之徒的。
雪兰的脸绿绿的,心想表啊,作者的歌也是盗的,只不过没有原作者跨越时空来缉拿她罢了。
那家唱片公司出来谢罪说,歌曲是从一个歌女手里买来的,但没想到她是盗窃了山岚先生,唱片公司根本就不知道,但话里话外,也有责怪山岚先生门户不牢的意思在。
本来他们就被很多人唾骂了,这样一解释反而更糟糕了。
一些人直接出面谴责,你们盗了就是盗了,无论是盗走了山岚先生还是其他什么人的作品,可见心术不正!本来满心期待的新作品,倒被你们的所作所为弄得心情烦闷,真是罪大恶极。
你们自己龌龊也就算了,不但连累了山岚先生的新书,还弄坏了他写书的心情,你们赔得起吗?
《醉拳》这么好的歌曲,我第一次听就觉得风格很像山岚先生,还好奇那个作者从前写过几首曲子,但水平一般,怎么突然这么好了,原来是偷了别人的作品。偷谁的作品不好,偏偷山岚先生,人家的水准是你能攀扯的吗?自不量力。
小偷就是小偷,与鸡鸣狗盗之辈并无两样。
做贼通常都是心虚的,雪兰也一样,看着这些评论,不知为何就联想到了自身。这个年代的文人对自身的修养道德还是要求比较高的,无论盗文、盗曲、盗创意,都可称得上罪大恶极,为人不耻。
即使没人知道她盗了别人的歌曲,那就不算盗吗?恐怕不是的,一个人的心到底正不正,只有自己知道,就算自欺欺人也不可以。某种程度上来说,雪兰跟唱片公司的人也算一丘之貉了。
有时候人们会很敏感,比如自己私底下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看到有个人做了跟自己同样的事,但是被人挖出来鞭尸示众,就会忽然感同身受了。此时,报纸上的谩骂简直犹如在骂她一样,所以雪兰是有点心情失落的。
那么,为此就不再写了吗?
这个答案雪兰早就心中有数。
当然要写,就像当初她写《妻妾成群》和《燃秦》是为了温饱一样,既然已经有了钱,为什么还要继续写呢?
答案张维真告诉了雪兰。
“你知道吗?听说全国统一的那天,有一个军营的军队合唱了《精忠报国》呢,那么多人,好大的气势啊”
不为别的,就为了这么多的人,这么大的气势。
那家唱片公司不能继续卖《醉拳》的碟片了,很多人写信来要林海潮声先生演唱的碟片,《文学报》报社自然是很高兴的,极力主张李氏去录制新歌。
但李氏却没什么心思,因为三姐一直很失落。
发生了这件事,雪兰当然不会藏着掖着,而是一五一十跟李氏和三姐交代了。李氏还好,虽然恨得咬牙切齿,也只是愤愤不平道:“这种人就该送监狱。”
三姐却是羞愤交加,一连好多天都羞得没有上班。
不管怎么说,也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年轻姑娘,图人好,看中了一个穷小子,甚至不惜跟母亲吵架,结果却是这么一个结局。她看上去憔悴的不行,只怕夜里哭湿过枕巾。
这个年代不是百年之后,一个女孩今天跟男人分手,明天换一个新的,后天再换一个更新的,有什么大不了的。民国时代的姑娘想自由恋爱,本身就是很前卫的事,而且普遍的心理是,找了一个就认定一个,一辈子的事,分手、离婚什么的,那都是‘坏女人’干的事,咱是好家庭的姑娘,才不会干那样丢脸的事呢。
于是,三姐被打击到了。
跟李氏说自己不上班了,想像其他姑娘一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雪兰简直快被她膈应出内伤了。
搁在现代,姑娘遇到一个渣而已,有啥大不了的,勇往直前,找更新更好的呀。被绊倒了,你就趴在地上不肯起来算怎么回事?世界这么大,自然有渣男,也有绝世好男人,你自己去找遇到的几率大,还是盲婚哑嫁遇到的几率大?
不怕盲婚哑嫁,当初干嘛从刘家大院里逃出来呢?
雪兰是坚决不同意的,怕再受骗可以理解,所以可以介绍知根知底的认识一下嘛,不过恋爱还是要谈的,婚前不合适还可以换,婚后不合适怎么换?这又不是一百年后离婚如同放屁的时代。
“小先生说的是,三姑娘莫要面皮太薄了,总还是自己相处出来的好些。我和我先生还是戏班子里认识的呢,他为了我什么也不要,只带着我跑了。这些年虽然也过得苦,但只要想起他,我就什么苦都不放在心上了。”盲眼的周大姐跟着劝说道。
周大姐自从录制了《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的开》后,就被无数人询问过,这个声音动听如同天籁的人究竟是谁?唱片公司的人要赚钱,自然不会说他们的歌手是个街头卖唱的瞎眼婆子,而是弄得神秘兮兮。他们本来还想跟周大姐签约,把她包了的,可是周大姐却说什么都不肯。
雪兰觉得很奇怪,唱片公司虽然给的钱不太多,可是比起街头卖唱要好无数倍了,为什么她不肯呢?
也许都是戏班出身的原因,李氏和周大姐的共同话题特别多,没过多久,雪兰发现自家祖宗八辈都被李氏告诉了周大姐,包括她们从通阳逃出来的事,她居然都知道了。这件事连许编辑和丁氏都只知道咪咪细一点,而周大姐却知道大太太爱罚人跪,郑姨娘爱穿粉红,老太太吸鸦片膏
论女人的友谊,都是从聊天开始的
这天雪兰一回家就看到了张维真家的大汽车停在楼下,她家的司机正坐在车里抽烟。
张维真在沪市也不认识什么人,所以经常来雪兰家里,有时候雪兰不在家,她就干脆来找李氏聊天,不过一般饭点就离开,可现在都中午了,她居然还没走。
回家一看,她居然抱着儿子来了。她儿子小名莲生,是个很可爱的小娃娃,刚六七个月大,正是好玩的时候,雪兰是第一次见到他,抱在怀里根本舍不得放手。
“你怎么把他带出来了?现在天还冷呢,你也不怕他冻着。”雪兰说。
原来张维真带着奶娘和儿子,中午刚跑出来的。
“我还嫌自己跑得不够快呢,家里斗得跟什么似的,我留在那里,万一火烧到我身上怎么办?”真真翻了个白眼说。
真真的公公也是个名人,祖上是书香门第,官僚世家,留过洋,作为建筑师非常出名。他的原配早几年前就死了,后来他把自己心爱的妾氏扶了正,可惜这个妾子嗣艰难,只给他生了一个女儿。剩下的孩子,都是真真的婆婆生的。眼看唯一的儿子出息了,顶着个庶出的身份难看,所以又把真真的婆婆扶了正。
扶正了两个老婆,一边是自己的真爱,另一边是生了一子三女的功臣,她家是什么情况可想而知。
“婆婆还好说,那群小姑子简直要人命。”真真叹了口气道。
为什么这么说呢?
原来真真的四个四姑子里有一位比较特别的姑娘,她是‘真爱’的女儿,长得漂亮,又聪明伶俐,从小备受父亲的宠爱。在一个大家庭中,父母稍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