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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独秀尖锐地指出:“如果说史大林的罪恶与无产阶级独裁制无关,即是说史大林的罪恶非由于十月以来苏联制度之违反了民主制之基本内容(这些违反民主的制度,都非创自史大林),而是由于史大林的个人心术特别坏,这完全是唯心派的见解。史大林的一切罪恶,乃是无级独裁制逻辑的发达,试问史大林一切罪恶,哪一样不是凭借着苏联自十月以来秘密的政治警察大权,党外无党,党内无派,不容许思想、出版、罢工、选举之自由,这一大串反民主的独裁制而发生的呢?若不恢复这些民主制,继史大林而起的,谁也不免是一个‘专制魔王’,所以把苏联的一切坏事,都归罪于史大林,而不推源于苏联独裁制之不良,仿佛只要去掉史大林,苏联样样都是好的,这种迷信个人轻视制度的偏见,公平的政治家是不应该有的。苏联二十年的经验,尤其是后十年的苦经验,应该使我们反省。我们若不从制度上寻出缺点,得出教训,只是闭起眼睛反对史大林,将永远没有觉悟,一个史大林倒了,会有无数史大林从俄国及别国产生出来。在十月后的苏联,明明是独裁制产生了史大林,而不是有了史大林才产生独裁制,如果认为资产阶级民主制已至其社会动力已经耗竭之时,不必为民主斗争,即等于说无产阶级政权不需要民主,这一观点将误尽天下后世!”陈独秀对苏联制度的剖析,比同辈大家托洛茨基、纪德、罗曼·罗兰等更为透彻清晰,鞭辟入里;他对斯大林的历史评判,比下一辈人赫鲁晓夫和毛泽东围绕所谓“个人迷信”的争论,更不知要深刻和高明多少倍。让后世之人感到,二十世纪后半叶的许多事情都被他说中了。
三、英美民主制与俄德意法西斯制有进步与反动之别
当时有人认为,“在战争进行中之现在,民主与法西斯之显然限界已归消失,或将归消失。”也就是说,把英美的民主制和法西斯制度视为一丘之貉,共产主义者对它们应当不偏不倚,同等对待。陈独秀依据事实层层驳斥了这种论点,他说:“这句话真莫名其妙!(一)在政制本身上,民主与法西斯绝对不同的限界永远不会消失;(二)若说其限界消失是指英、法、美等民主国日渐法西斯化,即令真是如此,也绝对不能据此以为我们应该欢迎独裁反对民主的理由;(三)英、法、美将来法西斯化,是要靠第三国际第四国际帮助希特勒完全胜利,希特勒军队打到甚么地方,当然法西斯化到什么地方,否则英、法、美的民主传统不是轻易可以推翻的,如果把战时的内阁权力加强当做是法西斯化,这便不懂得法西斯究竟是甚么;(四)若认为现在的民主国和法西斯之显然限界已归消失,请睁开眼睛看看下列对照表:
(甲)英、美及战败前法国的民主制(一)议会选举由各党(政府反对党也在内)垄断其选举区,而各党仍须发布竞选的政纲及演说,以迎合选民要求,因选民毕竟最后还有投票权。开会时有相当的讨论争辩。
(二)无法院命令不能任意捕人杀人。
(三)政府的反对党派甚至共产党公开存在。
(四)思想、言论、出版相当自由。
(五)罢工本身非犯罪行为。
(乙)俄、德、意的法西斯制(苏俄的政制是德、意的老师,故可为一类)
(一)苏维埃或国会选举均由政府党指定。开会时只有举手,没有争辩。
(二)秘密政治警察可以捕人杀人。
(三)一国一党不容许别党存在。(四)思想、言论、出版绝对不自由。
(五)绝对不许罢工,罢工即是犯罪。
据这张表,两者的限界,在英、美是几时消失的呢?在法国是因何消失的呢?每个康民尼斯特(共产主义的音译——引者注)看了这张表,还有脸咒骂资产阶级的民主吗?宗教式的迷信时代应当早点过去,大家醒醒罢!”
陈独秀指出:“在政治上毁灭民主制,回复到中世纪的黑暗,即使不很长久,也是人类可怕的灾难和不可计算的损失。”“现在德、俄两国的国社主义及格柏乌政治,意大利和日本是附从地位,是现代的宗教法庭,此时人类若要前进,必须首先打倒这个比中世纪的宗教法庭还要黑暗的国社主义与格柏乌政治。因此,一切斗争(反帝斗争也包含在内)比起这个斗争都属于次要又次要地位,若是有害于这个斗争的斗争,更是反动的。……不但在英、法、美国内反对战争是反动的,即令印度独立运动也是反动的。民族斗争一脱离了世界斗争的利益,便不能不是反动的。”“反国社主义及格伯乌政治的大斗争,不是由于民众,而是由英、法对德战争这一较好的形式,这是全世界革命者的耻辱,若是再空谈高调,使国社主义者获得胜利,那更是罪恶!”“此次若是德俄胜利了,人类将更加黑暗至少半个世纪,若胜利属于英法美,保持了资产阶级民主,然后才有道路走向大众的民主。”
四、以民主自由为国人之中心思想,适应国际化新趋势才有前途
陈独秀在去世前最后撰写的文章中告诫国人:“我们既然参加了民主国家兵工厂美国所领导之反纳粹战争,我们既然参加了为保护世界民主自由而战斗同盟国集团,自然应该以民主自由为国人之中心思想,使全国人同其视线同其标的以集中战斗意志;即令认为中国经济发展落后,又加以历史传统,而且在战争中,民主自由制度一时不易达到理想程度;这自然是事实,然而起码也必须表示趋向民主自由这条道路的决心,不应该像有些人根本反对自由民主,痛骂民主自由是陈词腐调,指摘主张民主自由的人是时代错误;或者客气一点,拿中国特殊的所谓‘民主自由’,来抵制世界各民主国通行的民主制之基本原则。”“对于国外斗争,无论是对于轴心国或非轴心国之斗争均应从民主主义出发,不应从民族主义出发。”“被旧的民族观点蒙住了眼睛,看不出将来国际化的新趋势,落后民族自己的经济条件,当然谈不上社会主义,即资本主义如何发展也谈不上。今天,落后民族无论要发展资本主义或社会主义,都非依赖先进国家不行,只要不是民族夸大狂的人,便能够认识这种命运;近百年来,资本帝国主义的殖民政策,已经打破了各落后民族的万里长城;此次大战后,各派帝国主义的统治形式,将由殖民政策,转化为更集中的更有机性的国际集团,所谓大西洋宪章,所谓太平洋宪章,如此等等,便是这一集团运动的开始。……没有任何民族主义的英雄能够阻止这一国际集团化的新趋势;而且被压迫的民族,也只有善于适应这一国际新趋势,将来才有前途。”许多国人在九十年代说的话,包括邓小平的南巡讲话,也没有超出这个范围。
陈独秀在纵论世界大势时说:“由民族化趋向国际集团化,这不独是今后势之所不免,而且是人类进步的要求,要求——我们应力争以民主集团代替法西斯蒂——走向世界联邦之过渡。至如尼赫鲁所主张之除开英、美的亚洲集团,说起来很漂亮,其实这样只有使亚洲落后延长,而且这和缅甸人‘宁可和认识的魔鬼结交’的说法,同样是一种人种的偏见,同样会替日本所谓‘大东亚共荣圈’张目,我们必须排斥这一有害的幻想!”“所以任何落后民族,若以民族政策自限,必至陷于孤立(民族政策实际上就是孤立政策)而没有前途,就是苏俄也不能例外。”果然,苏联搞一个单独的所谓“阵营”,自外于世界市场,自外于民主化和市场化的国际潮流,结果被新一轮世界科技革命抛在了后面,终于不免土崩瓦解的下场。
重读陈独秀在近六十年前写下的文字,却觉得他仿佛是在参与眼下主张全球化的金大中和鼓吹亚洲价值观的李光耀之间的对话,这种奇妙的感觉告诉我们:即使是像陈独秀这样为国人所熟悉的人物,仍然有许多思想宝藏等待着有心人去发掘。
(《陈独秀著作选》一、二、三卷,任建树等编,上海人民出版社一九九三年版;《陈独秀传》上、下卷,上海人民出版社一九八九年版,任建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