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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降墓獭7┑睦方焦廴圆幻魅贰K源υ诶菲鸬闵系闹泄哪承┟飨缘耐V拖窒蟾械狡婀郑⒉环涟灾泄牡赖碌耐樯踔燎漳健6鸥�1750年在索邦神学院做的题为《人类精神持续进步的哲学概述》的三次演讲,标志着启蒙主义进步史观的确立。杜阁的进步史观中包含着一个悖论:进步就是在历史中逐步建立理性与公正,然而,理性与公正却建立得越晚越好。西方在混乱中自由,在竞争中合作,在激情与不断的战争中进步;东方则在秩序中同一僵化,在和平中停滞不前。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代表着未来与过去。在杜阁的思想中,中国是东方的典型。中国很早就建立起统一与和平。但是,在这个专制帝国里,秩序和美德因为建立得太早,很快就成为窒息社会进步的因素。理性和正义是各民族人民努力的目标,但在历史的发展过程中又不能达成得太早,中国就是因为太早地获得了这一切,所以文明久已停滞不前。杜阁在这里试图解决早期启蒙主义者的中国观中的一个内在的矛盾,一方面他们崇尚中国的和平与美德,利用中国的自然神学批判基督教神学;另一方面,他们又不得不否定中国,中国明显的停滞状况与他们信仰的进步史观相矛盾。伏尔泰意识到的矛盾,即中国文明的美德与停滞的问题,在杜阁那里解决了。杜阁提出了一个看上去自相矛盾的命题,即理性与正义是人类历史发展的目标,但这个目标又不能太早达到。中国就是一个失败的例子,他们很早就进入了理性的乐园,但因此却停滞在历史的起点上。
进步是启蒙思想中的核心观念之一,它表现为一种知识化的信念:人类文明已经、正在而将会朝着一个可以预期的方向演进。这个方向可能是科学知识、自由民主与物质财富的积累最终导致的幸福,也可能是一种绝对精神的实现。不管怎样,是循着同一模式朝着一个可知的主导目标发展的。人不但有能力进步,也有能力预见、把握进步。进步是全人类的普遍命运,人在历史的进步中创造文明,甚至进步就是文明本身。而进步一旦从知识变成信念,也就从科学变成神话。解构西方关于停滞的文明的中国形象,既是解构西方的一种中国形象——停滞的文明;又是解构产生这种异域形象的本土视野——西方启蒙主义的进步神话。中国是否停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西方人要以自己为中心构筑一个体现进步与自由的世界秩序。停滞的文明作为西方的中国形象出现,其意义不仅限于确定中国文明的意义及其与西方文明的关系,还在于认同一种世界秩序及该秩序中西方文明的意义。
欧洲人在建立世界经济体系的同时,也在建立世界观念体系。海涅谈到德国哲学时说,英国人占领海洋,法国人占领陆地,留给德国人的,只有天空。但思想也是力量。没有人比康德更深刻全面地理解启蒙精神。他坚信人类历史具有一个合乎理性的目标,根据这个目标,哲学家可以写出一部以人类进步为线索的世界历史。这部历史不仅可以整理出人类过去历史中合目的发展的线索,还能为人类物种“展示出一幅令人欣慰的未来的远景”。康德期望“哲学的历史家”能够写出一部体现人类终极目标的普遍历史来,黑格尔完成了,黑格尔的历史哲学,是启蒙主义“线性的、必然的、目的论的、进步的历史观念”最系统的总结与发展。
黑格尔认为,历史是自由精神的进步,终点是自由的实现,起点则是一个自由精神尚未开的、物质的、奴役的社会。西方代表着历史的终结,东方则代表着历史的开端。中国文明停滞的真正意义是中国文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由精神。福山说,“黑格尔是最先严肃处理印度、中国等欧洲以外‘不同人民之国民史’的欧洲哲学家之一”。〔15〕实际上,在黑格尔之前,伏尔泰、杜阁、孔多塞都试图将中国与印度纳入他们的世界历史的进步框架中,而且,他们都认为——如果说伏尔泰的意识还有些模糊——中国出现在世界历史的起点上。
停滞的中国成为世界历史永远的起点。在黑格尔的历史哲学中,历史的意义几乎等同于进步,不过进步指自由精神的发展。自由精神的发展在中国文明中还没有开始,所以中国文明永远滞留在历史的门口,或者在历史之外。启蒙思想家看到中国的停滞,但不否认中国曾经发展。黑格尔将中国的停滞绝对化,这样不仅否定了中国的进步,甚至也否定了中国的停滞。黑格尔的独创并不在于为中国设定了世界历史时间框架中的起点位置,而在于在自由精神的演进历程中解释这个起点位置的意义。黑格尔不仅确定了中国文明停滞的意义,甚至否定了停滞的意义。如果自由精神从未在中国展开,也就谈不上停滞。他说中国是一个只属于空间的帝国,处于历史之外、时间之外,没有进步,也无所谓停滞或衰退,只有“纹丝不动的单一性”,所有的“变化”,战争、杀戮、掠夺、篡位,不过是“重复那终古相同的庄严的毁灭”。黑格尔的论述尖锐到冷酷,在他看来,中国文明不仅陷入一种恒久的、抽象机械的单一性中,停滞不前,而且,即使改朝换代、改革或革命,实际上也是换一种形式重复过去。没有变化发展可怕,将单一性的僵化停滞寓于不断的剧烈“变革”中,不变在万变中,就更可怕。无所谓进步也就无所谓停滞,这是历史同一概念的肯定与否定面。中国并不是生活在历史中,因为过去的从未过去;中国也没有未来,因为进步从未开始。在中国,只有恒久不变的单一性,因此,“最新的也是最古的”。
黑格尔在他的历史哲学中为中国安排了停滞的宿命,不是因为他的研究关注中国,而是他所勾画的体现着自由精神进步的世界历史框架中,需要一个起点。黑格尔认为,历史的进步首先体现在自由精神的辩证发展上。其历时性的发展阶段可以共时地展开在世界不同的文明区域或国家中。世界历史的三种主要的形态:亚细亚式、伊斯兰式、欧洲基督教与著名的太阳隐喻和生命隐喻,都试图将人类普遍史的时间秩序统一到世界的空间秩序中。〔16〕黑格尔想把自己的历史哲学变成世界的戏剧,这一野心使他经常为体系牺牲事实。太阳从东到西,人生从幼到老,历史的时间从过去到现在,空间从东方到西方,表面看来,所有这些过程都是自然而然的,实际上,最深的偏见也就蕴含在这貌似客观的隐喻框架中。黑格尔完成了启蒙运动开始构筑的西方中心主义的世界观念秩序。世界历史的进程不论在时间上还是空间上,都是朝向西方的,西方是进步的终极,也是价值的尺度,“世界历史从‘东方’到‘西方’,因为欧洲绝对地是历史的终点,亚洲是起点”。这种说法不仅有欧洲中心主义的自恋倾向,而且将这种自恋发挥到专横的地步。
黑格尔用绝对精神构筑的世界图景/幻景,让西方体验到西方中心主义的近乎狂热的自我意识。黑格尔的历史意义在于,即将过去的西方传统的“东方观”,在他的历史哲学中找到了终结形式,已经开始的西方的帝国主义、殖民主义的野蛮扩张,在他的历史哲学中找到了“正义”表述。如果所有旧的、过去的东西势必灭亡,这是人类历史的必然规律,那么,西方先进的文明入侵、消灭停滞腐朽的东方帝国,就是绝对的正义之举。黑格尔看到英国人征服印度,也预见到他死后10年的鸦片战争,“因为受制于欧洲人,乃是亚细亚洲各帝国必然的命运;不久以后,中国也必然会屈服于这种命运”。〔17〕
黑格尔的历史哲学为十九世纪西方的帝国主义扩张提供了正义的理由。在这里,哲学变成神话,知识变成意识形态,既然历史是民族与国家的存在方式,进步是绝对的,那么,停滞在过去的东方就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或者说是完全不合理的存在,西方文明征服、消灭它,也就成为合理、正义必然的行动。行动的西方与思想的西方正默契配合,创造一个在野心勃勃扩张中世界化的西方现代文明。
荷兰人、英国人在现实世界中建立“世界经济体系”的时候,法国人、德国人在观念世界中建立“世界文明体系”,黑格尔教授构筑他的太阳神话的时候,英国海军经营的日不落帝国已近完成了。从伏尔泰到黑格尔,恰好是西方从重商主义、民族主义向殖民主义、帝国主义过渡的半个世纪。适应自由贸易的重商主义世界秩序的启蒙思想,作为意识形态基础已无法满足帝国主义的野蛮征服。黑格尔的历史哲学是启蒙主义历史观的精致体系化的总结,同时也是一种发展,预示着帝国主义的种族征服性意识形态的出现。富于生机的文明总是积极地行动并积极地反思、预见自己的行动。启蒙主义的进步神话为资本主义扩张准备了思想武器。从铁甲舰上走下来的西方人,不论是鸦片烟贩、海军军官还是基督教传教士,都感觉自己是文明使者。他们的文明优越感与文明自信心是因为他们的启蒙思想,进步的永远优于落后的,西方也就永远优于东方。他们在暴力侵略中感觉不到邪恶与负罪感,也是因为进步史观为所有这些野蛮卑劣的行径提供了正义的理论根据。
启蒙思想塑造的停滞的帝国的中国形象,在鸦片战争前后进入中国的传教士与汉学家那里得到充分的证实。他们带着启蒙主义的进步神话构筑的文化视野进入中国,在中国看到的,也正是他们这一视野内注定看到过也希望看到的——西方式进步的对立面:东方式停滞。这是一个奇妙的循环。进步神话确定了他们的视野,他们的观察与发现又反过来证明并加强了这一视野。从欧洲到中国,大洋两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西方科技进步,财富增长,国力强大,中国,用麦都思的话说:“语言与习俗千年不变,人民的才能与精神,还跟父系氏族时代差不多。”德·昆西(1785~1859)更尖刻,他说,“哪怕是中国的现代青年,看上去也跟大洪水前的出土文物差不多”。〔18〕停滞是人类历史的罪恶。永远停滞的民族,自身也不能拯救自身,只有靠其他民族的冲击。进步是人类历史的法则,停滞是取得共识的“中国事实”。一旦这些问题都确定了,西方入侵中国就可能成为正义之举,在观念中惟一的障碍,如今只剩下人道主义在历史中设置的道德同情。
启蒙主义的进步神话为资本主义的世界性扩张提供了思想武器,但并没有完成其必然的意识形态。西方文明拯救野蛮世界的方式是野蛮的,其残酷与恐怖让启蒙主义者们的人道主义良心不寒而栗。是因为野蛮残暴的血腥方式放弃文明拯救世界的使命?还是为了文明美好未来忍受过程的苦难?他们建设的属于未来的文明是美好的,难道他们摧毁的古老的文明中,就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吗?历史中的民族是绝对的主体,进步在赫尔德等人看来就是民族获得其民族性。但在文明化进程中,民族征服民族,有的民族昌盛了,不可一世,有的民族被凌辱,被摧残,濒临灭绝,难道她们在世界历史中就不具有主体价值吗?进步神话如果作为一种意识形态,局限在启蒙主义视野内,毕竟还有许多问题,启蒙主义的进步史观虽然假设了历史进步的残酷性,但并没有放弃历史的道德同情:启蒙主义倡导自由贸易,能够为重商主义、自由贸易提供正义的根据,却无法支持帝国主义。野蛮的战争与殖民需要支持这种野蛮的哲学,启蒙主义的进步神话已经不够用了。
进步不足以成为侵略的理由,只要用进化取代进步,帝国主义扩张的一切劣迹,才能被合理化。十九世纪达尔文的进化理论在社会科学界比在科学界影响更大。进化的过程是一个生存竞争的残酷过程,这就解决了启蒙主义进步观念中的人道主义道德同情的障碍。适者生存,不适者就不生存,在进化的普遍法则下,过程的残酷与痛苦都是必要的。物种进化从低级到高级,有进化也有退化,高级的物种必然消灭低级的简单的物种,也就天经地义。启蒙主义进步观加达尔文主义,就成为社会达尔文主义。十九世纪后期西方对物质进步的绝对信仰,都是通过社会进化论表达出来的。代表人物斯宾塞将文明的进步理解作不明确的、无凝聚力的同质体向明确的、有凝聚力的异质体的进化,它“不仅表现在每一个民族的进步中,也表现在全部文明的进步上”。〔19〕他用自然选择解释文明进化机制,“最适者生存”,不论个人、民族或国家,都在残酷的生存竞争中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