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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是这样的。
资金柜的小姐说:“那天是她亲自来转账的,看上去她的脸色很不好,那个姓周的男
人在边上陪着她。他填单子,填完了给她签字,一切都合乎手续。你没有再需要了解的吧。
”小姐匆匆离开,她没有权利向我公开账号内容,她是偷偷这么做的。
我独自在大厅里站了很久,我流泪了。
第二部 '7月29日 星期五'
上午10点,我坐在中山律师事务所的办公室里,接待我的是一个年轻的人,两个眼睛
隔得很近,嘴唇薄得近于透明。是一个朋友介绍我来找他,说他是一个干练的律师,现在
的声望正在与日俱增。
我说:“律师,请您相信,这是一桩谋杀案。”
他不动声色地说:“我可以相信,请你把事情陈述清楚。”
我说:“事情是这样开头的,丽亚是一个要强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往往要靠幻觉生存。
股市破灭了她的发财幻想,与此同时,她一天比一天觉得烦恼、痛苦,不堪忍受。原来都
是她支配男人,她是一个无冕的女皇。而现在,随着资金的锐减,她在周欢眼里,变成一
个越来越不重要的角色,甚至周欢可以对她极其无理。律师,请你看信,就这里,虽然她
没有说明是什么事,但我们可以想象。”
他接过信,看过了说:“请你说下去。”
我说:“好,我说。所以丽亚决心做出破坏性的事来,这在给我的信中都有表述。于
是她偷偷拍摄了荒唐的场面,她自以为得计,寄给周欢的妻子。然而周欢绝不是一个傻瓜,
我可以想象,他已经察觉了,却不露声色。他采取了非常巧妙的措施,录相带根本没落入
他妻子的手中。这从另一盘录相带下落不明可以看出,他早已采取了防范。
“我要告诉你,周欢不是一个束手待缚的人。摆在他面前的题目必须解决,他的底细
丽亚知道得一清二楚,包括他曾经挪用公款,她都知道。而现在,她执意要破坏他稳定的
框架了!他必须采取对策,他想好了,让她去死。这样做,既可以一劳永逸地消除隐患,
而且她的剩余的资金也可以归于他的名分。从此就没有人知道他挪用公款,也不会有一个
幻觉感十足的女人来缠他。在她死的前一天,他领她去划了账,我们可以猜测当时丽亚脑
子中是怎么想的,是周欢填单,她签字的。但有人告诉我,她的脸色十分不对,我怀疑她
已经服下了什么药,神思处于迷乱状态。也有可能已经受了威胁。于是,有了最后的谋杀。”
律师抬起眼光看了看我:“就这些,还有吗?”
他的口气让我觉得不舒服,我说:“她不可能自杀,她没有自杀的动机、而且她的水
性特别好,一个会游泳的人选择死,不会选择在水中。她喝的不是酒。很可能是一种药,
使人精神错乱,产生幻觉……如果我在场,我会要求解剖尸体……”
律师笑了一下,他的笑也非常干练,瞬间就消失,说:“如果你是在写小说,那很可
能是一部销售量很不错的小说。但现在我们是和法律打交道,一切可能、想象、怀疑都毫
无意义。我们需要的是证据,你有确凿的证据吗,都交给我。”除了唯一的一封信之外,
我什么都拿不出。
他说:“虚构是不能上法庭的,陶先生,你等着吧。我会进行调查的。”
我低声地说:“请你尽快给我答复。”
第二部 '7月30日 星期六'
我等不及了,下午就去找他。他把两张纸放在我的面前:“先生,很抱歉,我不得不
告诉你,这个案子你没有希望。这里有法医签署的酒后溺水死亡鉴定,有公安局盖的印章,
还有街道出具的关于这个女人的一些证明。都是复印件。可是你有什么?连尸体都不存在
了。除了这封信以外,你没有任何证据。”
我说:“我知道他会把一切都做得很完美,他有这个本事。”
他说:“可惜晚了。我们无法断定是谋杀,先生,我爱莫能助。我们要收一些调查费,
给你定的是最低标准。请找门口边的小姐,她收钱。”
可是我不甘心,还在那里争辩。律师用惊奇的目光看我,他怀疑我也是一个精神狂乱
者。
我骑着铃木,在路上乱开,最后还是到了太阳泳池,当我推开大门时,我发现周欢在
里边出现了,我在地毯的一头,他在地毯的另一头,中间是被岁月弄脏的颜色模糊的地毯,
是一个窄长的空间。我看见他,就停下不走了。他在那一头也没有走上来。灰蒙的光从四
周的窗子中透过来,把我和他之间的空间弄得幽幽明明,好似在教堂里一样。太阳泳池上
没有亮灯,那个伪造的大自然还在休息。
我看不清他的脸上的细致表情,但我能感觉出他的强烈的气息。他站在那边尽头,宽
肩窄臀,神情威严,十足一个拳击手得胜的模样,大厅里寂静无声,但我仿佛听出每个角
落里都回响起他的声音。
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吗?我冲动地向前走了几步,似乎要向地扑去,又停住
了,折回身走出去。
我驾驶着铃木,脑子里不停地打转:如果我答应了丽亚,不离开她,那她就不会死。
从这个意义上说,我是不是谋杀的帮凶?!
第二部 '8月1日 星期一'
股市重新起动了。今天上午,上海股市从320点起算,跳高63点开出,略一回档,继
续猛烈上冲。一刹那,股票市场中,不知多少人血压升高心狂跳。自去年底1040点跌下来,
跌,跌,股市好像掉进一个无底的深渊里,永不见底。股市成了冰窟,成了生命和热情的
冰点……为了救市,国家公布了三大政策,随之而来的就是股市的爆炸。它在这一刻起动
了,它不肯用温和方法,它是没有办法用温和的了。它早被投机的烈焰熏得焦黄焦黄,它
非用猛烈的爆炸的方式不可。
我是昨晚得知救市消息的,今天上午,不知出于何种目的,我来到了天马证券所的门
口。大厅里早就挤满人了,门口难满了自行车、摩托车、汽车,后面的人要寻找缝隙才能
钻进去。就这时,大厅里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喊声,我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
容这声喊,是惊喜过度,还是集体颠狂?我从门口看进去,后面的人伏在前面人的背上,
一个个眼睛凸出,呼吸急促而沉重。
一个中年男人从水泄不通大厅里挤出来,他朝前踏出几步,又朝后退去,完全处于无
意识状态中,他仰头对天,两行泪水流出。我听他喊出:“来了,牛市来了,天不灭我!”
就这时,我看见了老脚皮,多日不见,她衰老了许多,她正在过马路,拼命划动两条
老腿,往这里奔来。她脚上穿着一双塑料凉鞋,手中摸着一个布包,我想一定是钱,是她
卖姜卖葱赚来的钱。她的儿子在前边喊她,她已经跑进院了,心一急,一只凉鞋掉了,她
想回头拾,又怕耽误时间,正为难,儿子飞步跑来,捡了她的鞋,也不交给她。她一只脚
光着,一高一低,同着儿子,一齐进了大厅,钻进人堆里。
我始终站在外边看,心里一阵感叹,一阵冷笑。又看一会儿,转身朝院外走。有人在
背后叫住我。我回头看,是六爪。
他三步两步,已到我的面前,他的印堂发亮发红,不停地用第六根指头撞他的脸皮:
“太紧张了,我出来喘口气,马上再进去。陶,你不杀进去?这次肯定是一波大行情……
你不上楼去看看吗?”
我说:“我只是一个旁观者而已。”
他让:“跳空63个点.现在又开始冲击了。大家都在买,发疯一样抢进。昨天晚上瓶
子就逼着我,家里值钱的都送进当铺了!”
我不做声。他说除了夏坚之外,205室还活着的股民个个都杀回来了。
他也稍有冷静,说:“可惜的是丽亚和陈林,要是熬到今天就好了。”
我说:“你知道周欢做得怎么样了?”
六爪颇为气愤地说:“他比我们哪一个都做得好,不知他哪里得了消息,在上星期五
最低时就买进了股票,今天一开盘,他又把剩余的资金全部买进。到刚才我出来,他已经
赚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润了!”
“你知道吗,丽亚剩余的一点资金都落到他手中了。”
他说略有所闻。
我闭上了眼睛。脑中又出现了丽亚,她漂浮在他于中,幽忽的眼睛盯着我,周身尽是
血水。现在她的资金在另一个人的手中,在升值,在翻倍。这是她的生命的顽强的延续,
还是对她的死亡的特别纪念?
第二部 ' 8月3日 星期三'
在昨日稍作回档之后,股市又以猛烈的势头展开了上攻。股指像一头野牛,被红布撩
得狂性大发;又像一只原野上的风筝,一个劲地向上,向上。
我不去证券所了,但是,只要你生一双眼睛,在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都无法不看见
股市的狂态。有报纸报道,当铺里一下子人满为患,有的拿着金银首饰,有的扛着家用电
器,都争着变换成现金。银行里也挤满了提款的人。他们似野蜂一般,向股票市场扑去。
在街头我遇见了老赵,他悠闲自在,也不坐车,手执一把折叠扇子,两边都是空白的,
轻轻地摇。
我问他:“你没有去买股票了。”
他微微一笑说:“该买的时候已经买了,何必现在去凑热闹?”隔一会又说:“不要
看现在这么火爆,到时候不知又有多少人哭哭笑笑,把性命抛掉?”
我身子一颤抖,不由在心底叫道,股民啊,我爱你们,你们可要小心!
全书完
1997年6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