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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边的山丘上有一个身影。
见众人注意到自己,他缓缓走下。漆黑的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束,随风轻冉;秀长的眼眸依然闭着,前额的精灵之眼也是原先那只;肩上一如既往背着大背包;脚步不是很稳,但是很轻盈,仿佛归乡的游子。走下飘雪山丘的白衣青年,情景美得宛如梦幻。
和煦的笑容在唇角绽放,带来春天的气息,温润的嗓音轻暖而慰籍:
“我回来了。”
那一瞬间,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在同伴爆发出欢呼之前,棕发青年当先跳下马,飞奔过去,将来人紧紧搂住。
“维烈!”
※ ※ ※
冰之月7日·南城首府拉鲁——
蕾雪反复阅读手中的文件,绝美的容颜渐渐变得铁青,良久,她才缓缓抬首,看向对座的人。
那是个仿佛月光幻化而成的青年,一头纯银也似的长发垂至腰间;五官秀丽出尘,唇边噙着一抹好像永恒的微笑;祖母绿色的双瞳却毫无笑意,深不见底;优美的身段罩着雪色长袍,左手臂搁着一件黑天鹅绒斗篷,右手支颊的姿势有些慵懒,却十分性感。
“你的指控是有效的。”过了一世纪那么长的时间,蕾雪终于打破沉默,将不甘和苦涩咽回肚里。
“很高兴代理城主大人如此深明大义。”银发青年的声音悦耳动听,清越中有着丝绸般的醇厚。
“但是,我的堂妹还有梅琳大祭司都已经死了,您不觉得您的控诉有点没道理么,费尔南迪先生?”
青年低头浅笑,宛如一株在静夜里绽放的罂粟,妖艳也诱惑。
目睹这一幕的祭司,从心底泛起凉意。
新年的第二天,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有个年轻师父的消息就传遍了大陆。对于他的来历有许多揣测,其中“乐师”和“银龙”占据优势。毕竟帕西斯当夜的表现只有一曲迷醉全场的琴音,而罗兰的音乐造诣也赫赫有名;至于银龙,纯粹是从那头银发推断,值得玩味的是白银之谷并没有对此否定,就得到了不少拥护票;当然“王家私生子”的说法也有,不过这种猜测是不能大声说出来的。
现在见了本人,蕾雪觉得那些市井流传都不对,虽然她和帕西斯也只刚照面,却直觉他比罗兰更危险。
“是没有道理,但合法。”帕西斯打了个小小的呵欠,似乎有点厌烦的样子,“如果他们不是要求我城的保护,我也不会来登门问罪。”
蕾雪再也无法维持镇定,双拳在膝上握得死紧:“贵城将提拉的英雄一行纳入保护之下了吗?”
“这是当然的吧,毕竟这件事我们也牵涉在内,再不做点表示,可是会引起公愤的。”
“”
帕西斯换了个坐姿,将挂着斗篷的左手放在交叠的双腿上,回忆什么似地笑了:“其实这件事真是个不幸的巧合。我为了取得炼金术士的执照来到贵城,意外结识了娜希瓦小姐——嗯,不是我说坏话,贵城的女性对待男性的态度确实不够友善,她不但以可疑份子的名义扣押了我,还没收了我所有的研究成果,其中就包括那件引起悲剧的半成品'冰之环'。至于她怎么会拿我的道具去对付提拉的英雄一行,或者只是不小心触动了机关,我就完全不清楚了,因为之后我一直被关在神殿里。也幸好如此,冰风暴才没有夺去我的小命。”
“我为堂妹的行为向您致歉,费尔南迪先生。”蕾雪艰难地道,“可是您为什么不向娜希瓦坦白您的身份呢?”帕西斯淡淡扫了她一眼:“代理城主大人,以势压人也许是贵城的习惯,但决非我城的美德。”蕾雪咬了咬下唇:“请恕我失言。”
“无妨,您过谦了。”帕西斯以一个微笑化解了略微僵凝的气氛,随即叹了口气,“事已至此,我再后悔也无用,只能尽力补偿,所以第二天就和他们取得了联络。很幸运,他们都是通情达理的人,接受了我的道歉,不过对于我的邀请,就不是很感兴趣了,遗憾。”
“这么说,贵城还没有与提拉的英雄达成协议?”蕾雪一喜。明了她的心思,帕西斯微微一笑:“这其实就是我来的主要原因。”
“咦?”
“按我的本意,是不想追究这件事的,但是受害人要求一个交代,我也莫可奈何。”
蕾雪更为高兴:“这不是问题,请让我和他见面,我们一定会尽力赔偿的!”帕西斯又打了个哈欠,眉间隐隐有股倦意:“代理城主大人,人命是金钱赔得起的吗?”蕾雪顿时僵住了,大睁的眸写满震惊。
“没错,他们有同伴在这次的事件中丧生了,就是那位名叫索贝克的青年。”反正以后不会再用这个假身份,帕西斯索性废物利用。听了这席话,只要蕾雪不是白痴,肯定断念。果然,下任南城城主眼中的喜悦渐渐冷却:“我非常遗憾。”
“我也是。”
“那,普多尔卡雷先生有什么宣言吗?”
“他们当然是很愤怒,但索伊拉的市民也是无辜受害,追究此事,只会让死者不得安宁,所以只要贵城以后别再打扰他们,他们就不会提出正式的控诉。这份东西,不过是口头抗议罢了。”
蕾雪松了口长气,但忙忽了半天,一无所获,还赔上一个亲人,一位同僚和一座都市,让对手捡了个大便宜,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占尽上风的帕西斯适时抛出让她心情舒畅的香饵:“说句老实话,令妹的做法实在轻率了点,害他们对统治阶级的印象差到极点,连带我城也遭殃,好说歹说都没效。”
不出所料,蕾雪嘴上连声告罪,心下只乐得翻了天。
“既然有代理城主大人的保证,我就放心了,相信梅莲可城主也不会有异议吧?”
“是,这您尽管放心。”
帕西斯点点头,起身准备告辞,这时,他忽觉一阵天旋地转,手及时扶住椅背才没有跌倒。
“费尔南迪先生!”蕾雪惊讶地站起来,正要开口唤人,被一只扬起的右手阻止:“没事,只是贫血的老毛病,让您见笑了。”
“真的不用请医师吗?”
“多谢关怀,我自己就有医师资格,所以我的身体我最清楚。”帕西斯悠闲地笑着,弯腰行了个标准的绅士礼,“和您聊天很愉快,期待下次再会。”蕾雪情不自禁地回以仕女的礼节:“我也衷心期待。”
一走出有壁炉取暖的会客室,帕西斯就披上徒弟送的斗篷,大步离开。路过的女性都朝这个容貌好气质佳的客人投以好奇中带着倾慕的视线,私下交换情报,地位高的还上前纠缠。幸好蕾雪派来的侍卫后脚赶到,将他平安护送出王宫。
“帕西斯,休息一下吧,你的身体还很虚弱。”见四下无人,刃雾跳出主人胸前的空间袋。
银发青年露出不同于刚才的笑容:“刃雾,你不觉得在睡梦里死亡这种死法,很不适合我么?”
“可是你再这样下去,恐怕会站着升天!”
“啊,这也比稀里糊涂翘辫子得好。”
劝不了主人,刃雾丧气地垂下头。相反,帕西斯仰首看天:“今晚的星星真漂亮。”已经被他这种赞美吓怕的刃雾赶紧抬起头,正好捕捉到一条划过天际的闪光:“流星!帕西斯,快许愿!”
“说什么蠢”一言未毕,帕西斯的瞳孔猛然收缩,也不管会不会被人看到,展开光翼,直追消失在远处的流星。
天杖边飞边痛骂迷糊的主人,居然给自己错误的地址,害他在森林里兜了好久才找到那帮被变成巨魔的精灵。解除了咒术后,又被精灵长老埃洛尔拉着问恩人的近况,再加上他自己也有“少少”路痴,以至于磨蹭到今天才回来。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经过被冰封的索伊拉时,见多识广的神圣器也愣了愣。追击者乘机加快速度,一个转折跃至他面前,甩手一枚光炮。
被打得翻了两圈,天杖大怒:《谁!?哪个不长眼的混蛋敢挡老子的路?》
“呵,很像肖恩师父的性子啊,有点舍不得封你。”帕西斯柔化了唇边的冷笑,眼神却雪亮如刀。听到誓约者的名字,天杖怒气一敛,上下打量来人,好不容易认出是当年跟在肖恩身后的少年:《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你还活着!》
“你落伍了,没人告诉你贺加斯跑进了我的身体?”
《哟,被选为神体啊,这可是至高无上的光荣。》
若非听出他语气里的讽刺,帕西斯当下就会暴走:“安心地去吧,我会为你打造个好棺材。”天杖大吃一惊:《喂喂,你想动手?你疯了!即使你是神体,也不可能毁得了神圣器!》
“我不会毁灭你,只要封了你就行了。”
呼应充满杀意的低语,大气起了激烈的变化,群星俱隐,金轮月却爆射出数倍的光芒。晚睡的人们都从窗口眺望这幕异象,担心是不是什么不祥的预兆而惊恐不已。
笼罩星辰的云层形成巨大的漩涡形状,空间弯曲,因汹涌的能量而颤抖,从漩涡的中心激射出一道闪亮的光柱,将华丽的神圣器纳入其中。
《你还真打啊!》天杖发出挑毛了的怒吼,七彩的光芒仿佛合拢的花瓣包裹住银发青年,却在下一秒被膨胀的金光击溃,猛烈的冲击波射向四面八方,化作狂暴的飓风将空气翻腾得更加剧烈。
呈现鲜明对比的,帕西斯附近的气息却是异样平静,凝滞得几乎像颗晶体,一如他冷定的眸,萧煞,酷烈,充满不顾一切的决心和玉石俱焚的狠厉。看到这样一双眼,连从不知畏缩为何物的天杖也不禁气势一馁:《你干嘛这么拼命?你我又没深仇大恨。》
“你一回到肖恩师父身边,他一定会叫你解开他记忆的封印。”
《这样不好吗?你不想他认识你?》
祖母绿色的眸子动摇了一下,在刹那间变得温软而脆弱:“想啊,可是那样他会不快乐,所有会让他不快乐的东西,哪怕是我自己,我都会亲手将它们消除!”
伴随再度高涨的杀气,包围着天杖的光柱陡然大亮,上方却脱离了云层,只留下一个不断迸射出闪光的缺口。光柱飞快缩小,横向却缓缓扩张,形成一个茧状的物体。而炽白的光茧外,缠绕着五颜六色的光丝,这是天杖奋力一击的前兆。
看出敌人还想挣扎,帕西斯当机立断地划破右腕的动脉,黄金溶液似的鲜血有自主意识般一圈圈旋绕住光茧,铿一声脆响,化为金色的锁链豁然收紧。与此同时,彩光全碎。帕西斯将另一只手按在光茧上,喝道:“封!”
丝丝黑气渗入不透明的内部,剥夺了天杖的意识。做完最后的步骤,帕西斯也精疲力尽,连同光茧一起坠入底下的都市,砸出一个深坑。碎裂的冰凌片片飞起,混合着大量的石块和沙尘;远处的建筑物也在地震中摇摇欲坠,抖落了形同外壳的坚冰。
良久,轰鸣声才渐渐平息,天空重新放晴,星子放射出璀璨的光辉,中央的月轮却稍显黯淡。刃雾穿过惨遭蹂躏的废墟,找到了跪趴在坑底的主人。
“帕西斯!”
银发青年不停地咳血,面容因痛苦而扭曲,但是痛苦的根源不是身体,而是心灵。
“咳咳哈哈哈,刃雾,为我庆祝吧!”他大笑,眼神却在哭泣,“我又可以多活一段时间了!”
“帕西斯”妖兽眼里浮起怜悯,这样的情绪却像一把尖刀,将帕西斯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割得更加支离破碎:“收起你的同情!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是。”
帕西斯倚着光茧站起,神色恢复了冷静,若无其事地擦去嘴边的血渍,朝地面踉跄走去:“把这个坑冰封了。”
※ ※ ※
广袤而暗沉的森林里,熊熊燃烧的篝火切割出一个温暖的空间,橘色的火光照亮了每个人的脸庞。归来的魔界宰相静静聆听黑发少女的叙述,末了,深深叹了口气:“是吗”
“告诉我,维烈,索贝克到底是我什么人!”肖恩激动地喊道。杨阳说话时他就有几次想打断,好不容易忍到最后。
“他不想你知道,所以我不说。”
“为什么!?为什么不认我?”
“因为你会不快乐。”
怎么也没料到是这样的答案,肖恩愣住了,杨阳等人也张口结舌。维烈缓慢却有力地道:“他一定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回复记忆,但是你想起他的同时,许多悲伤的事也会想起来,而且你现在已经这么自责,一旦想起他,会更加痛苦。”
“就为了就为了这种理由”在一片死寂中,肖恩用颤抖的手盖住脸,“维烈,我伤了他!我伤了他!可是我连向他道歉也做不到,因为我不认识他!我不了解他是怎样的人!我恨死了只会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