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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西斯默默俯视她,从那双宝蓝色的眼眸里看到和自己相同的黑暗。
“不会的。”他摩挲她的金发,梦呓般呢喃,“你还小,又没有被仇恨弄脏,总有一天会忘了那一切,重新开始,成为一个好姑娘。”
“索贝克不行吗?”莎莉耶听出他语中的深意,关怀地问道。
“我是不行了,走得太远,恨得太深,我也不想忘记。”深吸一口气平息内心的涌动,他低下头,微笑,“莎莉耶,不要再想着我,关闭自己的心了,你我虽是同类,内在却截然不同。你渴望光明也愿意成为其中的一员,而我从来不想踏进去——忘了我,快乐地生活。”
女孩泪如雨下,心脏撕裂似的疼。
“那你呢?索贝克一个人不寂寞吗?”
“呵呵,我可是大人啊,自然有办法让自己过得好,小孩子别瞎操心。”帕西斯弹了她一记,笑道,“睡吧。你乱用力量,身体差点爆掉。我帮你治好了,但是消耗的体力没办法。你睡一觉,会舒服很多。”
“难怪我刚刚痛死了——那个,索贝克,这是你真实的样子吗?”
“是啊,要保密哦。”帕西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莎莉耶应了一声,闭上眼坠入梦乡。
将她放回地面,帕西斯犹豫了一下,没拿回斗篷,反而裹得更紧,朝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瞥了一眼,用瞬间移动离去。
“莎莉耶!”
远远望见躺在地上的同伴,杨阳等人急忙赶过来,检视后确定无碍,纷纷松了口长气。这时,昭霆叫道:“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行闪光的文字浮在半空:再让小公主伤心,决不饶你们。
“是索贝克。”杨阳认出字迹,掩住嘴。肖恩一震,跳起来四处张望,焦急地呼唤:“帕尔,帕尔,你在哪儿?”
“肖恩,他已经走了。”不忍友人像没头苍蝇似地瞎闯,维烈不得已说出事实。
棕发青年垂下肩膀,脸上流露出刻骨的失望,半晌,他无法克制地喊出郁积的情感:
“帕尔——”
撕心裂肺的声音被暗夜吞没,没有传入远去的人耳中。
※ ※ ※
莫尔斯港,位列世界第五的大港,面向达尔邦内海建造,近港数十公里的海域里,双桅、五十桨渔船的白帆与湛蓝的天幕构成壮阔的画卷。隔开东南两城的遥远海平线带着淡紫色调,优雅地摇曳着,飞溅的水沫闪着珍珠般的光芒。初冬的阳光照耀着这一切景物,形成一个宛如罩着蓝色面纱的世界。
j□j历1038年冰之月20日·风化区。
与繁华热闹的港口和闹市相反,这里是呈现出颓废与堕落的一角。充斥着租借地气息的商馆,散发出刺鼻味道的j□j酒巴,在角落簇拥着吞食迷幻药的失业者,出卖肉体的私娼,抱着酒瓶只剩半口气的流浪汉,一看到猎物就包围上去的地痞,化了妆的男妓,眼神猥亵的下级佣兵酝酿出灰暗的世间百态。
帕西斯以怀念的目光打量这幕在常人眼中污秽破败的景象,踏着散步般悠闲的步子,走进小巷。
曾经有两年,他就在这种街道过活,而和母亲共同生活的小镇,是比这里更肮脏丑陋的地方,所以回归故土,他半点也没觉得不妥,反而有种“终于回来了”的感触。
正如香都之于莎莉耶,灰色的童年也是浸染了他身体心灵的毒液,虽然因为那抹背影稀释了一些,但最终还是湮没在了仇恨里。
或许他天生就是这样的人:偏激,冷酷,自私,乖僻。然而,即使是这样无可救药的生命,心里也不会没有柔软的角落,和对光明的渴盼。
一张娃娃般漂亮的脸蛋清晰地浮现,他微微一笑。
希望那个女孩,能够得到我无法拥有的幸福。
“喂,凯子,你很有钱啊。”流里流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帕西斯扫视突然冒出来的几个流氓,玩味地笑了:“史洛德的部下?”
“你认识我们老大!?”流氓们倒退一步,吃不准眼前的人是什么来路。
“他还要称我一声老大呢,去去。”懒得跟他们纠缠,帕西斯挥挥手,从缝隙间钻了过去。不满他目中无人的态度,其中一个面孔还残留着稚气的青年偷偷从背后欺近,戳下手中的匕首。
下一秒,他口吐鲜血地倒在几米远的地上。
“新手果然欠扁。”已走得不见踪影的人丢下厌烦的交代,“叫史洛德不用赔罪,我喜欢安静。”
瞧见下榻的小屋,帕西斯轻轻吐了一口气,感到一股深沉的倦意。
外表看不出,其实他早已油尽灯枯,只是靠着毅力对抗睡意,支撑疲惫不堪的身子。
打开没有上锁的门,屋里的空气震荡了一下。
淡金色的短发在昏暗的视界里柔和地浮动,宛如清澈的月光;漆黑的军服因为华丽的金银边线而与背景区分开来;冰蓝的双眸流淌着温暖的波光,一如那充满关怀的问候:“师父。”
“罗兰”
帕西斯愣在门口。
☆、第四章 扬帆
作者有话要说:
伊维尔伦城主优雅地起身,眼神变得凌厉:“我知道你的身体状况很糟,可是没料到糟到这个地步。”
“说什么呢。”银发青年若无其事地微笑,反手关上门,室内顿时暗下来,但这对两人都没有任何影响。
“是吗?那你怎么没发现我?”
“我发现了啊,只是装作吓了一跳罢了,我可是很给徒弟面子的师父。”
罗兰不理会他的胡说八道,冷不防扣住他的手腕。
“放手!”帕西斯大惊,一是为自己竟然这么容易被抓到要害,二是为爆发的反射神经——即使一只手被扣住,他也有足够的能耐反击,然而,对方是罗兰!他的弟子!
硬生生收回差一毫就劈中颈动脉的手刀,帕西斯眼前金星乱舞。这个往常可以轻松做到的动作,此刻却累掉他半条命。与此同时,罗兰松开手,悠闲地道:“你还要继续逞强吗?”
“臭臭小子”明白了徒弟的诡计,帕西斯只气得七窍生烟,偏偏越来越强烈的困意使他无法发作。踉跄后退,他低吼:“快滚!你也是不自然的生命,他一定不会放过你!”
“师父。”罗兰的神情柔和下来,缓步上前,将无力抵抗的对方拥进怀里,“没事的,你辛苦了,休息吧。”
“混蛋,你想死也别拖着我。”帕西斯的音量近乎j□j,双眼不受控制地闭上,灭顶的疲倦吞噬了他最后一分意识。徒弟的怀抱宛如一个安全的港湾,让他受尽折磨的灵魂得以休憩。
察觉师父已然睡着,罗兰轻轻抱起他,放在整理好的床铺上。
帕西斯睡得并不深,双眉紧蹙,有时不安地动动身子。罗兰拢好被角,抚平他眉间的痕迹。
在床边坐下,罗兰的心情有点复杂。
以往他看到的帕西斯,总是神采飞扬,自信满满,即使被关在迷雾森林里,也没有折去那片锋芒,可是最近,他已经两次看到他这么虚弱的面貌。
不是贺加斯,原因是那个人。
肖恩·普多尔卡雷。
根据收集到的情报,对这位英雄的来历他还不清楚,但是性格已大致掌握,因而能够理解帕西斯的心情,那是'逐光'的心情。
他自己也有类似的情绪,或者说,黑暗生物或多或少都有。
不过,还是有所不同。他也珍视、喜爱那份纯净,不愿他们染上任何杂质和血腥,但他不会全身心地去守护,顶多隐藏真我,远离对方。比如对妖精女王,独角兽。
因为他渴望的,始终是那一顶寒冰王冠。
金发青年眼底燃起苍色的火焰,那是足以焚毁一切的劫火。
触及床上的人,火苗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惋惜和心痛。
他由衷景仰这个师父,也因此对他正事不干,成天追着一帮菜鸟冒险家,弄得伤痕累累险些死翘也不悔改的行为非常不谅解。
想到这里,罗兰不禁对杨阳等人也升起一股怒火。
那帮家伙一定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他不会再让帕西斯这么下去,这场可笑的游戏应该结束了,光与暗本来就无法共存。
师父比我更傲,一定也不想一直这样,解决了贺加斯的问题,就会振作起来吧。把目光调回床铺,罗兰欣慰地看到帕西斯的睡容十分安详。
感觉有点渴,他转头想倒杯茶,却见桌上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茶杯。再环顾一圈,其他地方的凌乱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小小的斗室像个狗窝。
“真是的,这个懒鬼。”认命地抱怨了一句,勤劳的徒弟开始打扫。
※ ※ ※
帕西斯很久没有睡得这么舒畅。
醒来的瞬间,长久压在心头的阴霾豁然开朗;堆积在体内的疲倦感都不见了,整个人无比轻松;明亮却不刺眼的阳光穿过木棱窗的缝隙,在洁白的被褥上铺展开来;吹进室内的风带着淡淡的咸味,却很清爽;还有萦绕鼻端的食物香气,实在太惬意了!
“醒了?我煮了鸡蛋瘦肉粥,要不要喝?”
“嗯。”帕西斯懒懒地应了声,决定不计较徒弟先前的行为。罗兰解下围裙,端着木碗走过来,扶他坐起。
刚拿起汤匙,帕西斯就愣了愣:他的屋子什么时候变这么干净了?
“你打扫过?”
“当然了!这么脏乱的房间,你待得下去,我可待不下去!还有,你到底是吃什么过活的?我翻遍了每个角落都找不到一粒米!害我不得不穿着这身衣服去菜场买,忍受被他人指点!啊啊——不敢置信,不敢置信!如果我没来,你是不是就打算和灰尘蜘蛛网结伴,直到变成一具人干?”罗兰越说越来气。
“”被数落得抬不起头来的帕西斯默默喝粥,一个字也不敢吭。
不过,以美貌、智慧著称的东城城主其实是个擅长烹饪,酷爱家事的男子,这件事若宣扬出去,大陆大概会有一半的人精神错乱吧。
因为想得太投入,以至他慢了半拍才发现徒弟的小动作。
“请问你这两只手在干嘛?”帕西斯瞪视抓着自己的头发编得不亦乐乎的对方。
“啊,这个,哈哈哈。”罗兰一僵,回以尴尬的笑容,“师父也觉得很麻烦吧?我帮你编起来。”
“不必。”帕西斯冷淡地拒绝,见徒弟露出失望之情,心一软,“好啦好啦,你爱怎么编怎么编——唉,你的小情人不是长发,真幸运。”
“其实冰宿的头发也可以梳成很可爱的发式,只是我一直忍耐着。”
“我说,你连女生腔调都能改过来了,为什么就这个兴趣改不掉?这么大的人了还喜欢玩头发很奇怪耶。”
罗兰浮起寂寞的微笑:“我已经剪掉长发,不再跳舞,改掉娘娘腔的口气,至少希望保留这个无伤大雅的习惯,这是我和她们唯一的联系了。”帕西斯看了他一会儿,叹息着转过头:“你这个傻瓜啊。”
“切,师父也不比我好到哪去。”
“哼!”
“不过,我编你的头发,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打了个简单的结,罗兰将完工的长辫递到师父面前。帕西斯瞥眼间,大吃一惊:“这是咒带!”
咒带是魔法师常用的一种法器,可以提高精神力、附着法术、防止诅咒等等,而这根咒带的等级不知高了多少。以黑绡混合秘银织成,上面密密麻麻全是代表刻印的符文和辅助图案,一个刻印就是一位高阶法师的心血。更别说把法术和实物融合,需要花费多少珍贵的魔晶粉。
“小羽已经把神体的事告诉我,所以那天我就让大家着手准备,暮也帮了不少忙,总算做出这条连神明也能够封印的咒带,当然大家是不知道我要拿它封神。”
虽然徒弟略过了制作的过程,帕西斯却是识货之人,只睹物就推测得出经过,但他们之间原也不用计较或客套什么,所以他连谢谢也没说。
“还有。”罗兰掏出一只陈旧的小金属盒,表情有些怪异地递给他,“考虑到你不可能一直绑着头发,预备了一样,这件就轻松多了,是现成的神器,'止息之戒'——我可不是向你求婚哦。”
“废话!你向我求婚我也不会答应!”帕西斯白了徒弟一眼,坦然打开盒盖,里面是一枚外形十分朴素的黑色戒指,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一边嘀咕怎么又是黑色,他一边把神器戴上左手的无名指。
罗兰收起空碗,将烘好的馅饼拿出烤箱,再调了杯蜂蜜牛奶一并放在托盘上。帕西斯欢呼着接过,幸福地大块朵颐。
也泡了杯月桂茶犒赏自己,罗兰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差点忘了。”
“嗯?”嘴里塞满馅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