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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世上的人的名字
“对了,你还没向我的部下们自我介绍呢。”注意到夏亚疑惑的表情,贝姆特提醒对座的人,“——七姐夫。”
夏侬和夏亚的眼睛刹时瞪得比铜铃还大。
希顿苦笑道:“把那个七字去掉吧,毕竟你也只有我一个姐夫了。”贝姆特默然,灰眸闪过一缕苦涩的光芒。
“首首首领。”夏亚戳戳主君的肩膀,吞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地问,“请请问你有几个姐姐?”
“十个,我是独子。”
“真的?她们在哪里?”夏亚兴致勃勃地追问。贝姆特脸色不变,一边捧起碗喝茶,一边解下佩剑闪空放在桌上,淡淡地道:“想见她们,容易,拿这个抹下脖子就行。”大神官吓得不敢再开口。
希顿眨眨眼,脸露诧异,随即敛去,冲夏亚和维烈友善一笑:“失礼了,我的名字你们已经知道了,这位是我妹妹夏侬,十二岁,请多指教。”夏侬神色古怪地盯着红发青年的脸,好似没听见兄长的介绍,余人以为她是头一次瞧见这么英俊的瞎子,觉得稀罕,没有在意。
“我是夏亚·典恩,隐捷敏亚大神官,今年十五岁。”夏亚轻快地道,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哦,还有‘泥十字’佣兵团长。”贝姆特咬牙纠正:“是‘逆十字’。”
希顿笑了笑,转向另一人。维烈轻轻放下茶杯,动作温文和煦,一如他的微笑:“我是维烈,为了报恩暂时跟随老板,正职是吟游诗人,兴趣是挖宝,在隐捷敏亚军的职务是杂工吧,对不对,老板?”他不放心地询问一旁的雇主。贝姆特一字一字道:“是·会·记。”
“哦,是会记。”维烈立即改口。
“你们硬要当杂工和泥水匠我也没意见!”贝姆特翻了个白眼,转回希顿,“言归正题,姐夫不,希顿,我明明已经拒绝你了,你又用故人之情把我硬拉到这种地方做什么?”说着,他厌恶地环视搂着莺莺燕燕的娇客们,语气低沉下来:“我不喜欢这种调调。”
“这可不像一个强盗头子说出来的话哦,贝迪。”希顿调侃,瞥见青年不同寻常的恼怒表情,他敛去嬉色,认真地问:“怎么回事,贝迪?”
“没什么。”贝姆特抿了抿唇,避而不答。
“抱歉。”希顿会意,无意识地整理领巾,这是他局促时的小动作,“当年的事我不是很清楚,所以不小心说出一些不谨慎的言语,请原谅。”贝姆特瞅瞅他,浮起一抹恶作剧的笑意:“这也不像一个厚脸皮的商人说出来的话哦,姐夫!”
下一秒,两人一齐笑出声,淡淡的不快烟消云散。
“好罢,咱们谈正题,说完就解散,这里毕竟是博尔盖德的地盘,即使我把你藏在‘这种地方’,天亮前也肯定穿帮。”希顿灰色的眸子射出锐利的目光,直视西城城主,“贝姆特,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对瓦托鲁帝家的产业我远比你清楚,以那十五座瓦雷利亚铁矿山的规模,不擅此道的哈梅尔商会绝对承担不了,而我的商会本来就以采矿和武器制造起家,给你的价格也公道,器具人手更是随便你开口,为什么你还要犹豫呢,我亲爱的小弟?如果是担心承信方面的问题,那你就多虑了。商场上竞争金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虽然博尔盖德这次一定会生点闷气,但只要下回你带着别的合同向他招招手,那老家伙马上又会飙到你面前,待你亲热得活像你是他的再生父母。”
“换作你也是如此?”贝姆特不无嘲讽地道。希顿泰然自若地点点头:“当然,我也是商人嘛。怎么样,贝迪?你还是不肯吗?”
贝姆特沉吟良久,缓缓道:“希顿,我曾听过一些传闻,希望你帮我证实一下。”
“好啊,说来听听。”
“据说正如凯曼商会的荣誉会长,背后靠山是卡萨兰的德修普城主,你的商会也有某位大人物撑腰,而且时日不浅,从他还是个白手起家的佣兵时你们的合作关系就开始了——有这回事吗?”
“确有此事。”希顿笑了,笑容坦率而温暖,“我明白你的顾虑了,但我是个商人,贝迪,商人是不谈政治的,我投资罗兰·福斯,只是因为他有那个价值,而他现在也回报我了,证明我眼光无误,再说我不是只看中他一人,我也在你身上下过不少本钱啊,贝迪。”
“什么!?”贝姆特这一惊非同小可,怔了会儿,他喊道,“啊——难道推荐我进翔鹰战团,还有后来卖军备给我的都是”
“都是我,谁叫我们是一家人呢!不过发信通知我你难处的是那位,因为当时我以为你死了,没想到”希顿灿然一笑,“你的命可真硬啊,贝迪。”
贝姆特轻哼,心里却有点动摇了,尽管他仍然不相信希顿与东城城主之间的关系真如他所说的那么单纯,但既然知道对方是他的大恩人,又是亲如兄长的姐夫,总不好拒绝得太硬让他下不了台,左思右想找不出适当的言辞,贝姆特灵机一动,决定把烂摊子丢给另一个人。
“维烈,你给我姐夫说说我的难处!”他用力一拍“会计”的背部,很大方地转移交涉权。希顿和夏侬一怔,以异样的目光打量那个被一口茶呛住喉咙,咳得万般痛苦的青年:“咳咳,说什么啊,老板?”
夏亚代为回答:“首领要你说他的难处。”
“那你的意思是婉拒咯?”维烈看看神色尴尬的雇主,再看看一脸平静的商人,沉吟片刻,道:“老板,其实我蛮赞成你和希顿先生牵约的。”
“什么!”贝姆特和夏亚错愕地瞪着这个“叛徒”。
希顿眼中喜色一闪,他早就看出这个青年对贝姆特有相当大的影响力,他点头了,这笔生意或许有希望。
“为何?”贝姆特果然马上镇定下来,认真询问。维烈食指在桌上划出虚线:“理由有三:一,就如希顿先生所言,他的商会在采掘和冶炼两方面是内行,把矿山交给他,再合适不过,而且瓦雷利亚铁的精炼是一门相当困难复杂的工作,以粮食、布匹、日用品、宝石和毛皮等轻工业为主要经营项目的哈梅尔商会恐怕无法胜任,到时一定得请一批专家指导,这笔开支就多出来了,不划算,而希顿商会就没这顾虑,那里本来就是这一行专家的大本营;二,希顿商会出产的武器一向是大陆最好的,我们正好可以请他们帮忙打造一批精良的装备出来,也省得日后再找客户,至于加工费可以从佣金里扣;最后一点,希顿先生是老板你的亲戚又是恩人,首先面子就比哈梅尔先生大得多,你把这笔生意让给他,可以当作是还人情,从此两不相欠。”
“唔”贝姆特举棋不定,维烈说的这三点他已经考虑过,希顿的人情债在他也的确是很大的负担,能还清当然好,但问题是—— “不过这里还有个问题。”仿佛看穿贝姆特的想法,维烈很快补充道,“哈梅尔商会毕竟是我们合作多年的老伙伴,这次若让他损失如此好的商机,我们实在难辞其咎;何况将来我们还有许多地方需要倚仗哈梅尔先生,他心里有了这个疙瘩,虽然表面不会怎么样,合作的诚意度却肯定会下降,而暗地里揩我们的油——所以我建议两位商会长采取竟标的方式合摊这份合同。”
“竟标?”希顿本想说若哈梅尔商会跟你们决裂,自己的商会随时欢迎加盟,却听见这么个新奇名词,不觉被引开注意力。余人也一脸丈二摸不着头脑的表情。
“其实就差不多是你们说的合伙,只是份额不由金主协定。”维烈详细解释,“是这样的,如果希顿先生和哈梅尔先生都愿意接受这笔生意,我们就在一开始授予你们各30%的股份,佣金也与股份等比例算。所以两位若想获得更大的利益,就自己私下协商,或者想办法把对方的股份抢过来。抢得越多钱越多,若抢光的话,还可以省下订金。剩下的股份,我们会邀请十到二十个小商会加入,分给他们,这样你们就可以公平竞争。哦,还有我们会规定期限,以免耽误了最重要的生意——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吧?”
的确是两全其美的法子,尤其“美”了金主,他只要什么也不做地在旁边喝茶纳凉,一边看着众股东在那里争得头破血流,一边数着越来越厚的钞票就行了,多美啊!但不可否认这确实是个合理又聪明的提议。希顿不禁对小叔子的会计刮目相看,没想到这个气质像魔法师和学者的青年有这么精明的经济头脑,就连那人这趟也失算了,若和哈梅尔商会合作的话,就无法同时获得开采和转售这两个最可以暗中捞油水的项目。而且最有可能的情况是贝姆特把采掘和冶炼的工作交给自己,加工和售出交予博尔盖德,美其名是公平,其实是避免了成品的外流——说白了,瓦雷利亚铁就是统治者最眼红的军备啊!
“怎样,希顿先生?”与贝姆特埋首商议片刻,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维烈转向希顿,清俊儒雅的脸庞依旧挂着让人看了就舒坦的谦和笑容。
思考未果的第二商会长抬起头,表情不见丝毫犹疑。
“成交!”
他斩钉截铁地回答。
※ ※ ※
“希顿大爷,今后还要多多光顾我们春香院哦!”
“一定一定。”
塞给老鸨两枚金币,希顿与来自西城的三人挥手作别,领着妹妹离开了喧哗笑语不断的纵欲场所。
遥望远方初露鱼肚白的天空,年轻的商人轻轻叹了口气。虽然他从很早以前就暗中关照、保护那个瓦托鲁帝家仅剩的男丁,但直到亲眼所见,才惊讶岁月之于人的改变之大,记忆中那个顽皮跳脱、无忧无虑的男孩已经消失在瓦托鲁帝家族厚厚的废墟里,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是西城城主,英武的佣兵王,灰色的眼眸溢满坚毅和世故,那是双经历了无数风霜苦楚的眼,但仔细看,深处又残留着对过往的追忆,是仅余的温柔。
“真的变了啊”他喃喃道,“但是,我又何尝不变?”
“哥,我说的话你听见了没!?”
“啊,啊?什么?”希顿回过神,正对上夏侬冒火的双眼,他立刻仿佛惊弓之鸟般跃后三大步,用无比恳切诚挚的声音道,“对不起我的好妹妹,哥哥刚刚不小心走神了,麻烦你再说一遍好吗?”
夏侬这才缓下不愉之色,道:“我说,我们没完成任务,怎么向罗兰哥哥交待?”
“你说什么啊,我们已经完成任务了。”希顿耸耸肩,态度轻松自在。夏侬皱眉道:“可是!成品的处置权万一被哈梅尔商会抢去,那不就”
“没错,不过这是罗兰要伤脑筋的问题,夏侬。”希顿笑道,灰眸在微弱的晨光下闪闪发光,“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和贝姆特签约,谈拢生意,有关那位半途杀出来的会计和后来的变故全是他的失策,我们就好整以瑕旁观罗兰怎么扭转乾坤吧,反正他一定有办法的。”
“这倒是。”
“话说回来——” 希顿话锋一转,浮起促狭的笑意:“我倒是注意到你从头到尾都盯着那个会计瞧哦,夏侬!唉,就算人家长得稍微帅气了点,你一个女孩家,也不该那样看得目不转睛啊!哥哥我可是吃醋死了。”
“哥你在胡说什么!我是在确认那人身上的气味啦!”
“气味?”希顿一呆,茫然不解:人身上有什么气味?除非是——“汗臭味?”不会吧,那青年怎么看也白白净净清清爽爽的,对!十足的小白脸一个!
“哥你自己才有那种味道,再加一堆脂粉香气。”夏侬讽刺,但她厚脸皮的老哥只嘿嘿两声,不以为意,随口问道:“那他是什么气味?”
“龙的气味。”
希顿呛了一记,猛然转头,瞪视妹妹。夏侬以极端严肃的神情,一字一字道: “而且不是我这种半龙人,那家伙的级别起码是五爪龙以上!”
※ ※ ※
初春的清晨,或许是四季中最宜人的时刻了,金黄的阳光洒落肩头,伴随迎面吹来的凉风,有种温暖又舒爽的感觉。
经受一夜风雨洗礼的雷南郡也在曙光下展露疲惫的面貌,只见满地玻璃碎屑等狼籍,夜市拉下帏幕,商店挂上休业牌,只有稀稀落落几个早点摊在街旁叫卖,堂堂商业都市,居然变得如此冷清萧条。
“怎么还没来?”
距离南门几十步远的一家小商品店前,传出少女的抱怨声。一个极为平和的中性嗓音附合:“是啊,他该不要迷路了。”
“不会吧!”站在两人身旁的褐发少年举起手,指着足足有三十米高的烟囱式店牌,道,“这么显眼的标志,就算他忘记集合地点,看到也会马上想起来。”虽如是说,他的语气却不那么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