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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去狩猎,这林子有不少强悍的大家伙。”萨姆盯着白雾深处,满脸好勇斗狠的神情。杨阳宽容地笑笑:“随你的意吧,别搞出森林火灾就行。”
“放心!”
剩下两名成员并肩走进狭长的入口,松软的泥地踩起来很舒服,拂过衣角的长草沾满了露珠,空气潮湿而清新。树干在淡白的雾气间若隐若现,不时有条小溪蜿蜒流过,还有野花摇曳,景色清幽而雅致。
“漂亮是漂亮,可是看了一千年,也会腻吧。”杨阳一边环顾一边感叹,专注下疏忽了警戒,一脚踩空,被史列兰眼明手快地抱住。
“好怪的坑。”
“是陷阱。”一眼认出底部削尖的木桩不是自然形成,杨阳踏回平地,向同伴道谢。史列兰好奇地问道:“就和那个夹住我腿的大夹子一样?”想起两人共患难的经历,杨阳绽开温馨的笑容:“是啊。”
“那这个会不会也害我睡觉?”
“不会。嗯我也不确定,可能涂了药。”
打起精神,杨阳小心翼翼地前进,还是三次差点被藏在树叶里的木箭射中,四次绊倒,一次掉进网兜,不禁埋怨帕西斯干嘛设这么多害人机关,某个东西推翻了她的误会。
那是一缕宛如月光的淡金色长发。
原来罗兰城主和索贝克曾经一起在这里生活。那些陷阱,是为了捕兽吧。
“杨阳,前面有结界,是贺加斯的气息。”史列兰报告。
果然。杨阳毫不意外地抬首:“你可以打破吗?”史列兰点点头:“可以。”
森林很大,接近结界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幸好今晚的星月都很明亮,道道银芒从叶缝洒落,澄净如水;树精也点起夜光草,淡蓝的光芒像一盏盏小灯,营造出梦幻般的氛围。
史列兰突然举起右手,白皙的掌心泛开一圈圈涟漪状的黑气。杨阳只觉胸口一闷,眼前银光暴射,原本密密麻麻的树木消失,视野豁然开朗。
一波如缎似绸的墨蓝水色延伸到远方的地平线,荡漾着粼粼波光,在薄雾的掩映下更显得烟波浩淼。群星如同镶嵌在黑丝绒上的碎钻,闪耀着幽幽银辉。湖心的古迹被月光披上清冷的纱衣,朦胧了沧桑的痕迹。
夜风吹过,岸边盛开的花朵摇曳出醉人的波涛,沙沙的声响如轻柔的呓语。洁白晶莹的花瓣似雪飞扬,伴随着星星点点的橘光。
“灵灯花”杨阳深深吸气,沉浸在令人屏息的美景中。史列兰清澈的黑眸浮起怀念的波澜:“好像神域。”
七彩的光球从水面涌出,与温暖的花灯交织出纤细的身影。半透明的舞衣与淡金的发丝,挺直的背脊散发出凛然的魄力,和银发碧眼的青年遥遥相对。一转眼,是换了猎装的金发男孩将睡眼惺忪的师父从房里拖出来,扔下湖的光景。
生动的笑脸,清脆的喝骂,偶尔会出现大胃口的黑发龙王和爱撒娇的小独角兽,片断的画面汇聚成光的洪流,拍击着两人。最后是背着行囊的少年恭敬拜别,头也不回走来的情景。冰蓝的瞳凝聚着心痛和眷恋,更多的却是一往无前的坚定,绷紧的身躯直直穿越呆立的少女,如雾清凉。
杨阳一惊回神。
风已停止,碎瓣和光粒纷纷扬扬洒了一地,碧波微荡的翠湖静谧深邃,刚刚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幻觉。
“那那是”
“是湖精和花精的记忆。”
不是做梦。清俊的脸庞漾开复杂的情潮,杨阳凝视湖中央的遗迹,道:“史列兰,我们上去。”
高出水面的阳台摆放着一张桌子和两个靠背椅。推门走进,里面是一间卧室。被褥凌乱,家具蒙了一层灰。隔壁蓝色系的小房间却有打扫过的痕迹,显然某无良师父挺重视徒弟。客厅被改造成书房,堆满了分门别类的古籍;简易的书架上却清一色是文稿。史列兰制止伸手想拿的杨阳,破除了保密魔法,才示意她看。
翻开第一页,潦草的古代语抓住她的视线。
大陆历4603年,我来到这个鬼森林。
具体日期不详,我不知道我被封印了多久,姑且当它是空之月1日吧。
这是日记?索贝克的日记?两手不自觉地发抖,杨阳发出一颗光球,照亮昏暗的室内,在沙发上坐下,专心阅览。史列兰乖巧地不打扰,百无聊赖地晃了一会儿,跑进罗兰的卧室睡觉。
幸好我知道怎么提炼植物的茎液做墨水,地下室也不缺纸。这里似乎是传说中的隐之神殿,也许我该庆幸那个冒充肖恩师父的混蛋没把我丢到沙漠里去——我操他XX的!肖恩师父、菲莉西亚、我的小公主、诺因、索玛、还有露西他们不知道怎么样了,我却只能在这里干着急。
自称世界之钥的神圣器说,因为魔族扭曲了这个世界的进程,修正命盘是迫在眉睫的事,而我的存在会干涉平衡,只好委屈我待在他的结界里——我管这些鸟事!又不是我自愿被神明附体!他不理我,沉到湖底当缩头乌龟。我试了三次,身体爆炸又重组的感觉太恶心,不得不放弃。
时限是千年。千年后,我就能解脱。呵呵,也许我应该庆祝,我居然能活上一千年。
杨阳的手一紧,调整好心态后,才能继续看下去。
空之月2日天气:晴。
搞错了,我得先保住我的意识,再来谈自由。不经主人允许随便附身的家伙叫贺加斯,今天跟他打了一场,大家都昏过去,算是两败俱伤吧。他也想出去,救他老弟。不过很抱歉,自己走着去可以,用我的身体免谈。
真难看啊我居然吓得哭了。被一点点侵蚀的感觉太可怕,现在我的手还在抖。呵呵,还没老就得风瘫了。万一老成树皮的样子,不知肖恩师父认不认得出,菲莉西亚会不会嫌弃。
冷静,我必须冷静。
坚持下去,我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不是懦夫。
我想祈祷,祈祷大家平安无事,可是如今的我要向谁祈祷?何况神这种东西,我也领教过了。
空之月3日天气:晴。
早上我和贺加斯商量休战,难兄难弟应该互相扶持,别窝里反。谈判破裂。倒不是他不合作,是别无选择。要么他退让,任我在这里待一千年;要么把身体完全给他,才能打破世界之钥的结界。不存在齐心协力突破困境的可能。然后我们又打了一架,我怀疑这家伙有恋弟情结。
该死!为什么是一个榆木脑袋的男人附到我身上,而不是温柔美丽的女神?
抱怨的时候,我感到耳朵被菲莉西亚拧了一下。
菲莉西亚,亲爱的,你倒霉的老公手抖到连情歌也弹不动了,希望你的情况比我好。别厚此薄彼,先把我的小公主喂饱,诺因那臭小子就丢一边吧。他老是吃你豆腐,不要让他变成小色狼。
索玛有露西照顾,应该不会有事,只怕
远视魔法一概不能用,闯也闯不出去。哼,这贼老天存心要我担心得发狂。其实只要大家平安,我消失也无所谓,但是不亲眼确认,我死不瞑目。
空之月4日天气:雨。
三天了,我没喝一口水也没吃一口饭,还是活蹦乱跳,果然身体不对劲。饥饿干渴的感觉还有,唯一的安慰。和贺加斯搭话,没声音。
我坐在阳台上晒太阳,直到月亮出来才回过神——居然发了一天的呆!这样下去不行,会疯的,我得找点事做。
空之月5日天气:晴。
连睡觉的权利也被剥夺了,那瘟神还有几分阴险,趁我神智不清时抢身体。跟他折腾到凌晨,差点昏过去,跳进冷水里泡了一上午才清醒过来。也许他想让我没痛苦地死,很抱歉我不领情。
这不是长久之策,他可以不睡觉我却不行,意志一削弱,胜算也小,索性孤注一掷,拼了!
魔法无效,武艺无效,去跟世界之钥那老乌龟交涉,再次三连败。血淋淋地上岸,湖水都染成红的。这破铜烂铁一定是变态!结界把人弹开也罢了,还粉身碎骨!
没办法,只好削了根木剑准备着,犯困就刺自己,没想到我也有自虐的一天。
空之月6日天气:阴。
救救我,肖恩师父,我实在撑不下去了。
几滴水渍在纸面化开,抹了把脸,杨阳重新施放照明术,调息半晌,才鼓起勇气往下看。
空之月7日天气:大雨。
唾弃一下昨天的自己,居然连一个礼拜也没坚持到,懦夫!没胆!肖恩师父还等着我去救他呢!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我站在外面淋雨,让头脑冷静。
试着用水系魔法,成功了!我不会水系魔法,是学着露西念,居然有效。别的元素魔法也能用,除了暗系,还只要启动语就能发动。虽然打在结界上连点火花都没弹出来。
应该是瘟神的缘故,而且他晚上闹得没前两天凶狠。我猜想力量的消耗也会影响他的意志,又一口气射了十来枚水箭。可惜我专精死灵系,元素魔法只晓得初级咒文,急需恶补。
在第一层发现藏书库,感谢冥王!
有了一个希望,总算好受了点。
空之月8日天气:晴。
我学不进去,静不下心,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念头。
那混蛋还不知会用肖恩师父的身体做出什么事来。他j□j了玛丽,如果再对菲莉西亚该死!
无用的废物,身为丈夫,却连老婆也保护不了。
还有诺因和莉莉安娜,那混蛋说要拿他们当实验品,天晓得是动什么龌龊的脑筋!
我的妻子,我的孩子我想亲菲莉西亚,想抱小公主,想捏诺因那臭小子嫩嫩的脸蛋,想看到肖恩师父的笑容,想念露西、安迪、华尔特、玛丽。
这里太安静了。
空之月9日天气:多云。
终于知道诺因和莉莉安娜这两个名字的意义,是降神术的祭品。
该死!该死!!
我都变成这样了,诺因那小子不被吞得一干二净才有鬼!虽然他很不可爱,老是哇哇哭、咬我、对我扁嘴瞪眼睛、趴在菲莉西亚胸脯上吃豆腐,他也是我的儿子!
投胎不好,下次要选个有本事的老爸。
对了,你已经没有灵魂了。
还有莉莉安娜。
空之月10日天气:小雨。
我想了一晚上,对贺加斯提条件:我可以把身体给他,但他必须宰了那混蛋,救出所有人,安顿好他们。贺加斯很老实地回答我:菲莉西亚是世界之相,如果已经和世界树融合,他不能救;诺因被他老弟附体的话,和我一样无法分离,除非时限过去。而且他会杀了他和莉莉安娜,不允许这种亵渎的事发生。
我操!
哪怕只剩下空壳,那也是我儿子女儿的空壳,他居然当着老爸的面要砍要杀!
我主动把他往死里扁,弄得虚脱,写字像蜗牛爬。想得深些,再过几十年,露西他们也去了,我自由了又有什么用?
但是我不能退让,因为肖恩师父,因为菲莉西亚。如果那个时候诺因和莉莉安娜的身体还在,我也要亲手把他们埋在土里,不给这些该死的神糟蹋。
空之月11日天气:阴。
我承认我的头发很漂亮,但太长也碍事,还长过脚。那瘟神的影响越来越严重,他开始不跟我明里斗,用暗中蚕食。
咔嚓一声剪到腰,不到半分钟又长出来。我再剪,它再长,一场拉锯战持续到傍晚。
无聊,枯燥,可笑,就像这场无望的挣扎,看不到尽头。
越来越沉重的文字令人不忍卒睹,杨阳好几次停下,闭目叹息。当史列兰在灿烂的晨光里醒来,打着呵欠走进客厅时,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杨阳,你还在看?”
“看不下去了。”黑发少女深深苦笑,盖上手中的卷宗,犹豫片刻,道,“史列兰,帮我个忙。”
她把日记照顺序堆起,用绳子捆紧,放进次元空间。虽然让肖恩看这些太残酷,但帕西斯千年来的心情,必须传达给他,以及那个和父亲别苗头的儿子。
在底楼,她找到神官诞生的法阵,默默伫立了良久。
察觉同伴的情绪很低落,史列兰一路上都不敢说话,突然转了个方向。杨阳神思不属地跟着他走,约莫半刻钟后,瞪大眼:“麻将桌!怎么会有麻将桌!?”
绿草如茵的空地上,赫然摆放着三张堆有“长城”的桌子,地面也零碎散落着纸牌、骰子、转轮、棋盘和棋子等玩乐设施,俨然一座露天赌场。
是索贝克闷时自己玩吗?不对,后来罗兰城主来了,那是两个人,可为什么三张桌子?
茅塞顿开,她击了下掌:是希露菲尔他们!史列兰的自言自语证实了她的猜测:“奇怪,我感到普路托和一些熟悉的气息。”
“这里应该是众神的游乐场吧。”杨阳笑了笑,心境略微开朗。
走出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