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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不远治永嘉王龙友,望其色黯紫,舌本深红,知其次日当病,果发热。越三日,其叔培竹欲归,将发,
诊其脉沉而散,卢极力挽留,谓龙友虽病,而脉有神理,君虽未病,而邪实深入,病于中路,将奈何?至次晚,
大吐,脉随脱,药以人参三钱,脉复。有以枣仁等剂投之者,其热转盛。十四日,脉八至,舌短神昏。卢谓今
晚非用下,必然胃烂,因用芩、连、大黄,一剂,次日遂愈。盖疫为疠气,人受之多从口鼻入,因人色力盛
衰,以为轻重,审色与脉,可以先知。又疫者,瘟热病之沿漫也。其病之因,由寒郁火,故其色紫,紫为水克
火之色也。火病之发,应心之苗,故舌色深红,杜清碧谓之将瘟舌。而脉体须浮,浮脉象火,病发必顺。若沉
则邪深入里,势必暴焚,河间多用下法,下之中空,而火性自平矣。如当下而失时,必胃烂而死。
吴又可治朱海畴,年四十五岁,患疫得下症,四肢不举,身卧如塑,目闭口张,舌上苔刺。问其所苦,不
能答。因问其子,两三日所服何药?云∶承气汤三剂,每剂投大黄一钱许,不效,更无他策,惟待日而已。诊
得脉尚有神,下症悉具,药浅病深也。先投大黄一两五钱,目有时而稍动。再投,舌刺无芒,口渐开,能言。
三剂,舌苔稍去,神思稍爽。四日,服柴胡清燥汤,五日,复生芒刺,烦热又加,再下之。七日,又投承气汤、
养荣汤,肢体自能稍动。计半月,共服大黄十二两而愈。又数日,始进糜粥,调理两月平复。凡治千人,所
遇此等不过三四人而已,姑存案以备参酌耳。
施幼升卖卜颇行,年四旬,秉赋肥甚。六月患时疫,口燥舌干,苔刺如锋,不时太息,咽喉肿痛,心腹胀
满,按之痛甚,渴思冰水,日晡益甚,小便赤涩,得涓滴则痛甚,此当下之症也。缘通身肌表如冰,指甲青黑,
六脉如丝,寻之则有,少按则无。医者不究里症热极,但引陶氏《全生集》以为阳症,但手足厥逆,若冷过手
肘膝,便是阴症。今已通身冰冷,比之冷过肘膝更甚,宜其谓阴症一也。且陶氏论阴阳二症,全在脉之有力无
力中分。今已脉微欲绝,按之如无,比之无力更甚,宜其为阴症二也。阴症而得至阴之脉,又何说焉?遂投附
子理中汤。末延吴至,以脉证相参,表里比较,此阳症之最重者。因内热之极,气道壅闭,下症悉具,但嫌下
之晚耳。因内热之极,至周身冰冷,此体厥也。六脉如无者,群龙无首之象,症亦危矣。急投大承气汤,嘱其
缓缓下之,脉至厥回,便得生矣。其妻以一曰阴症,一曰阳症,天地悬绝,疑而不服。更一医,指言阴毒,须
灸丹田。又三医续之,皆言阴症,妻乃惶惑。病者自言∶何不卜之神明?遂卜得从阴则吉,从阳则凶。更惑于
医之议阴症俱多,乃进附子汤,下咽如火,烦躁之极。叹曰∶吾已矣,药之误也。言未已,转剧,不超时竟殒。
吴江沈氏妇,少寡,多郁怒,而有吐血症,岁三四发,吐后即已。三月间,小发热,头疼身痛,不恶寒而
微渴,次日旧病大发,吐血逾常,更加眩晕,手振烦躁,饮食不进,且热加重。医但见吐血,以为旧病,不知
其时疫也。以发热为阴虚,头疼身痛为血虚,不知吐血前一日,已发热头痛,非吐血后所加也。众议用补,问
吴可否?吴曰∶失血补虚,权宜则可,今兼时疫,非昔比也。于是用人参二钱,茯苓、归、芍佐之。两服后,
虚症咸退,热减六七。医者、病者皆谓用参得效,欲速进,吴禁之不止。遂觉心胸烦懑,腹中不和,求哕不得,
终夜不寐。盖虚邪得补而退,实邪得补而剧也,因少与承气微利之而愈。按此病设不用利药,静养数日亦愈,
以其人大便一二日一解,则知地气自通,邪气在内,日从胃气下趋,故自愈也。
严氏妇年三十,时疫后,脉症俱平,饮食渐进,忽然肢体浮肿,别无所苦,此即气复也。盖大病后,血
未成,气暴复,血乃气之根据归,气无所根据,故为浮肿。嗣后饮食渐加,浮肿渐消。若投行气利水药则谬矣。
(据所云,则养血之剂宜投也。)
一人感疫,发热烦渴,思饮冰水,医者禁服生冷甚严,病者苦索不与,遂致两目火并,咽喉焦燥,昼夜不
寐,目中见鬼,病患困剧,自谓得冷水一滴下咽,虽死无恨。于是乘隙匍匐窃取井水一盆,置之枕旁,饮一杯,
目顿清亮。二杯,鬼物潜消。三杯,咽喉声出。四杯,筋骨舒畅,不觉熟睡,俄而大汗如雨,衣被湿透,脱然
而愈。盖其人瘦而多火,素禀阳藏,医与升散,不能作汗,则病转剧。今得冷冻饮料,表里和润,自然汗解矣。
张路玉治洪氏女,初冬发热头痛,胸满不食。已服发散消导四剂,至六日,周身痛楚,腹中疼痛,不时奔
响,屡欲圊而不行,口鼻上唇忽起黑色成片,光亮如漆,与玳瑁无异,医骇辞去。张诊之,喘汗脉促,神气昏
愦,虽症脉俱危,喜其黑色四围有红晕,鲜泽若痘疮之根脚,紧附如线,他处肉色不变,许以可治。先与葛根、
黄芩、黄连,加犀角、连翘、荆、防、紫荆、人中黄,解其肌表毒邪。俟其黑色发透,乃以凉膈散加人中黄、
紫荆、乌犀,微下二次。又与犀角地黄汤加人中黄之类,调理半月而安。此症书所不载,唯庞安常有玳瑁瘟之
名,而治法未备,人罕能识。先是一人患此濒危,口耳鼻孔皆流鲜血,亦不能救。大抵黑色枯焦不泽,四围无
红晕而灰白色黯者,皆不可救。其黑必先从口鼻至颧颊目胞两耳,及手臂足胫,甚则胸腹俱黑,从未见于额上
肩背阳位也。
陈瑞之七月间患时疫,初发独热无寒,或连热二三日,或暂可一日半日,热时烦渴无汗,热止则汗出如漉。
自言房劳后乘凉所致,服过十味香薷、九味羌活、柴胡、枳、桔等十余剂,烦渴壮热愈甚。张诊之,六脉皆洪
盛搏指,舌苔焦枯,唇口剥裂,大便五六日不通。虽云病起于阴,实则热邪亢极,胃腑剥腐之象。急与凉膈加
黄连、石膏、人中黄,得下三次,热势顿减。明晚,复发热烦渴,与白虎加人中黄、黄连,热渴俱止。两日后,
左颊发颐,一 时即平,而气急神昏。此元气下陷之故,仍与白虎加人参、犀角、连翘。颐复 发,与犀角、
连翘、升、柴、甘、桔、牛蒡、马勃。二服,右颐又发一毒,高肿赤亮,疡医调治四十日而安。同时患此者颇
多,良由时师不明此为湿土之邪,初起失于攻下,概用发散和解,引邪泛滥而发颐毒。多有肿发绵延,以及膺
胁肘臂,如流注溃腐者,纵用攻下解毒,皆不可救,不可以发颐为小症而忽之。
一北人患时疫,寒热不止,舌苔黄润,用大柴胡下之,烦闷神昏。杂进人参白虎、补中益气,热势转剧。
频与芩、连、知母不应。张诊之,左脉弦数而劲,右脉再倍于左,周身俱发红斑,惟中脘斑色皎白。诸医莫审
白斑之由,因喻之曰∶良由过服苦寒之剂,中焦阳气失职故也。法当通达其斑,兼通气化,无虑斑色不转也。
遂用犀角、连翘、山栀、人中黄,昼夜连进二服,二便齐行而斑化热退,神清食进,起坐徐行矣。其昆季同时
俱染其气,并进葱白、香豉、人中黄、连翘、薄荷之类,皆随手愈。
黄以宽风温十余日,壮热神昏,语言难出,自利溏黑,舌苔黑燥,唇焦鼻煤。先误用发散消导数剂,烦渴
弥甚,恣饮不辍。此本伏气郁发,更遇于风,遂成风温。风温脉气本浮,以热邪久伏,少阴从火化,发出太阳,
即是两感。幸年壮质强,已逾三日六日之期,症虽危殆,良由风药性升,鼓激周身元气皆化为火,伤耗真阴。
少阴之脉,不能内藏,所以反浮。古人原无治法,惟少阴例中,则有救热存阴,承气下之一症,可惜此以迅扫
久伏之邪。审其鼻息不鼾,知水之上源未绝,无虑其直视失溲也。(喻嘉言治钱仲昭,亦以其肾水未竭,故
伤寒多死下虚人,非虚语也。)酌用凉膈散加人中黄、生地,急救垂绝之阴。服后下溏黑三次,舌苔未润,
烦躁不减。更与大剂凉膈,大黄加至二两,兼黄连、犀角,三下方得热除。于是专以生津止渴大剂投之,舌苔
方去,津回渴止而愈。
按∶喻嘉言治《金鉴》类两感,其论症与此略同,第金则舌卷足冷,身蜷而便略通。此则舌黑唇焦鼻煤,
而利溏黑。故金则以麻黄附子细辛及附子泻心,此则专用凉膈,其治法不同如此。
杨乘六治一人病疫,大热大渴,唇焦目赤,两颧娇红,语言谬妄,神思昏沉,手冷过肘,足冷过膝,其舌
黑滑而胖,其脉洪大而空,曰∶此戴阳症也。外热内寒,虽身热如烙,不离覆盖,口渴引饮,不耐寒凉,面色
虽红,却娇嫩而游移不定,舌苔虽黑,却浮胖而滋润不枯。症类白虎,然白虎症未有厥冷上过肘下过膝者,遂
以大剂八味饮加人参,浓煎数碗,探冷与服,诸症乃退。继以理中、附子、六君、归、芍,调理而愈。先有用
白虎者,幸未服之。
张学海业医,以疲于临症,染时疫,微寒壮热,头痛昏沉,服发散药数剂,目直耳聋,病热增剧,口渴便
秘。改用泻火清胃解毒等剂,热尤炽,油汗如珠,谵语撮空,恶候悉具。杨诊之,其脉洪大躁疾而空,其舌干
燥,焦黄而胖。时满座皆医也,佥拟白虎承气。杨以养荣汤,用参、附各三钱,与之曰∶服此后,当得睡,睡
醒则诸脉俱静,诸病俱退,而舌变嫩红滑润矣。第无挠旁议。翌日复诊,果如所言。盖病有真假凭诸脉,脉有
真假凭诸舌。如系实症,则脉必洪大躁疾,而重按愈有力。如系实火,则舌必干燥焦黄,而敛束且坚卓,岂有
重按全无,满舌俱胖,尚得谓之实症也哉?仍用原方,减去参、附一半,守服数剂而愈。
陆养愚治费西村患时疫,头疼身热,口渴气喘,下午热潮更甚。或以藿香正气散投之,烦躁特甚,舌心焦
黑,谵语发斑。又与柴苓汤,更加呕哕,且自汗不止。脉之浮数而微,曰∶此少阳阳明合病之虚热也。用白虎
汤加人参、黄 、葛根、柴胡、灯心、竹叶,热减十分之七,汗亦稍止。后以人参、麦冬、五味、黄芩、山栀、
甘草,二剂斑亦渐退。
陈好古患两太阳痛,左胁作疼,口渴,大便泻水,小便短赤,面色如尘。陆诊之,滑大而数,右关为甚。
时春末夏初,曰∶此疫症也。陈怒瘟病之名,辞去。或以胃苓汤投之,烦渴异常,语言错乱。再求诊,脉仍前,
症似危急,然细参症候,不过热郁之极,故烦乱神昏耳。其泻者,因表气不舒,故里气不固也。用白虎合解肌
汤,二剂而定,又二剂而起。(藜按∶肺移热于大肠,故泻,非里气不固也。)
丁程川之宠,患疫而死。半月后丁自病,头痛身热,口渴烦躁。或与小柴胡汤,忽夜梦与亡宠交接,惊觉
而精已泄,汗出如雨,不能转侧,神昏谵语。亟招陆诊之,其脉微细如丝,面色如泥,四肢厥冷,幸未过肘膝,
而阳事尚自翘然。令剪其亡宠旧 裆烧灰,以附子理中汤调灌之,两剂神清,阳亦收敛。后以人参、麦冬、五
味、白芍、黄连、枣仁、知母、黄柏调理而安。(文田按∶此柴胡扰动肝邪,故摇撼肾精,以致不守。)
柴屿青治吴氏妇患疫。家人谓因怒而致,医遂用沉香、乌药、代赭等药,兼用表剂,二十余日,胸膈胀闷,
壮热不休。脉之,左手稍平,右三部洪数,此疫症邪热入腑,表散徒伤卫气,病亦不解。乃连进瓜蒂散二剂,
吐去涎痰。察其邪尚未衰,又与小承气二剂,下宿垢数行,而热渐退。调理至十余日,脉始平复。
缪仲淳治史鹤亭太史,丁亥春患瘟疫,头疼身热,口渴,吐白沫,(胃热。)昼夜不休。医误谓太史初罢官归,
妄投解郁行气药不效。又与四物汤益甚。诸医谢去,谓其必死。迎缪至,病二十余日,家人具以前方告。缪曰∶
误矣。瘟疫者,四时不正,伤寒之谓,发于春,故谓之瘟疫。不解又不下,使邪热弥留肠胃间,幸元气未尽,
故不死。亟索淡豆豉约二合许炒香,麦冬一两许,知母数钱,石膏两许,一剂大汗而解。时大便尚未通,史问
故。曰∶昨汗如雨,邪尽矣。第久病津液未回,故大便不通。肠胃燥,非有邪也。今可食甘蔗三二株,兼多饮
麦冬汤。不三日,去燥粪六十余块而愈。
张凤逵万历丁未三月间寓京师,吏部刘蒲亭病剧求治,已备后事,谵语抹衣,不寐者七八日矣。御医院吴
思泉,名医也,偕数医治之。张诊脉,只关脉洪大,其余皆伏,乃书方竹叶石膏汤。咸惊曰∶吴等已煎附子理
中汤,何冰炭如是?张诘之。吴曰∶阳症阴脉,故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