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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月。他们给了我一天时间,让我自行做出决定。那天晚上,我痛苦不堪,第一次有了轻生
的念头。既然医生说我患有轻度忧郁症,那么住进精神病院,就似乎是合情合理的事。但我
哥哥在那所学校很适应,为什么我却不行呢?我清楚我无法适应学校,完全是我自己的责任,
我顿时觉得自己是低能儿。更糟糕的是,我觉得自己和疯子没有两样。父亲也说过,只有疯
子才会放弃这么好的教育机会。回到艾斯特中学,就是回到安全、正常的环境,回到被社会
认可、对个人前途有益无害的王国。可是,我的内心却告诉我,那不是适合我的道路。就眼
下看来,我的未来非常迷茫,充满了不确定的因素。放弃上学,势必给我带来意想不到的压
力,我该怎么办呢?我执意离开理想的教育环境,是不是果真精神失常了呢?我感到害怕。
就在沮丧的时刻,仿佛神谕一般,我听到一种声音,一种来自潜意识深处的声音:“人生惟
一的安全感,来自于充分体验人生的不安全感。”这声音给了我莫大的启示,尽管我的想法
和行为,与社会公认的规范不相吻合,甚至使我看上去像个疯子,但我应该选择自己的路,
于是,我终于安然睡去。第二天一早,我就去见心理医生,告诉他我决定不再回艾斯特中学,
我愿意住进精神病院。就这样,我纵身一跃,进入了未知的天地,开始了我的独立人生,自
行掌握我的命运。
…
独立的风险(2)
…
成长的过程极为缓慢,除了大步跳跃以外,还包括进入未知天地的无数次小规模跨越—
——例如,八岁的孩子第一次独自骑车到遥远的郊区商店购物;十七八岁的孩子第一次与异
性约会等。如果认为这些经历算不上冒险,那你显然是忘记了当初有类似经历时,心中强烈
的紧张感和焦虑感。即使是心理最健康的孩子,他们初次步入成人世界,除了兴奋和激动,
想必也不乏迟疑而胆怯。他们不时想回到熟悉、安全的环境中,想做回当初那个凡事依赖别
人的幼儿。成年人也会经历类似的矛盾心理,年龄越大,越难以摆脱久已熟悉的事物。我记
得十四岁以后,每天都要经历不同的变化:不同的人、不同的事件、不同的感觉,对于心灵
而言,这都是极好的滋养。心智的成熟不可能一蹴而就,我经历过各种小步跳跃,偶尔也会
出现意想不到的大步跳跃。我离开艾斯特中学,无疑是告别传统模式的价值观。很多人从未
有过大规模跳跃,也就无法实现真正意义的成长。尽管他们看上去像个成年人,心理上却仍
对父母有很大的依赖性。他们沿袭上一代的价值标准,做任何事都要得到父母的“批准”,
即使父母早已离开人世,他们心理上仍旧难以摆脱依赖的情结。他们从来不能真正主宰自己
的命运。
人生最大幅度的跳跃,大都出现在青春期时代,但实际上,这种跳跃可以在任何年龄进
行。有一位35岁的女士,她有三个孩子。她的丈夫独断专行,以自我为中心,生活在这种
阴影下,经历过长时期的痛苦,她终于意识到由于对丈夫和婚姻过于依赖,使她被褫夺了一
切人生乐趣。她曾想通过努力,让婚姻变得正常,但其努力最终化为泡影。她鼓起勇气,和
丈夫办了离婚手续,忍受着丈夫的指责、邻居的批评,带着孩子离开了家门。她冒着风险,
走向不可预知的未来———恰恰从这一刻起,她有生第一次成为她自己。还有一位52岁的
企业家,他经历过严重的心脏病发作,情绪极为消沉。他回顾追名逐利的一生,觉得那一切
毫无意义。他意识到长期以来,他不是为自己而活着。他所做的一切,无不是为取悦他的母
亲———他的既专制又挑剔的母亲。他一生拼命苦干,只为得到母亲的认可,按照母亲的标
准塑造自己。经过深思熟虑,他第一次抗拒母亲的心意,也不顾妻子和儿女的反对,到乡下
开了专营老式家具的小店。到了他这样的年龄和地位,进行如此翻天覆地的改变,心里的压
力和痛苦可想而知。可是,他还是表现出超人的勇气,实现了年轻时的夙愿,当然,这也得
益于他能接受心理医生的帮助。接受心理治疗,未必就会降低成长的风险,心理治疗的价值,
在于它能提供恰当的激励,给予病人足够的勇气,做出适合自己的选择。
心智的成熟,除了爱和自我完善,除了突破自我界限,并将自我延伸到新的领域,还需
要什么条件呢?我在上面谈到的所有事例,都涉及了这一因素:自尊自爱。原因是:首先,
敢于追求独立自主,本身就是自尊自爱的体现。我尊重自己,才不愿得过且过,去维持在艾
斯特中学的可怜状态。我不想忍受不适合我的成长环境。同样,家庭主妇珍爱自己,才结束
了限制自由、压抑人性的婚姻。商人懂得关心自己,才不再如过去那样,凡事只为满足母亲
的要求。这样一来,他才没有精神崩溃乃至选择自杀。其次,心智的成熟,除了自我完善的
意愿,还需要强烈的安全感。以我本人为例,父母很早就传达给我这一信息:“不管什么时
候,你都是有价值的人。”他们告诉我:“你是我们所爱的孩子,你是可爱的人。无论你做什
么,无论你成为什么样的人,只要你努力而且敢于冒险,我们始终都会支持你、爱你。”父
母的爱,给了我安全感,教我懂得什么是自尊自爱。没有他们的帮助,我就没有勇气自主选
择前途,就会漠视需要,抹煞个性,一味被动地接受他们安排的生活模式。一个人必须大踏
步前进,实现完整的自我,获得心灵的独立。尊重自我的个性和愿望,敢于冒险进入未知领
域,才能够活得自由自在,且使心智不断成熟,体验到爱的至高境界。我们成家立业、生儿
育女,绝非仅仅为了满足他人的愿望。放弃真正的自我,我们就无法进入爱的至高境界。至
高境界的爱,必然是自由状态下的自主选择,而不是亦步亦趋、墨守成规,不是被动而消极
地抗拒心灵的呼唤。
…
承诺的风险(1)
…
做出承诺,是真正的爱的基石之一。具体而深刻的承诺,即便不能保证情感关系一帆风
顺,也会起到很大作用。一个人将精神贯注于某种事物之初,其感情投入可能非常有限,不
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她)就应该投入更多的感情,不然,情感关系迟早会走向瓦解,或
始终处于肤浅、脆弱的状态。还是以我为例,我在结婚典礼之前,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表
现一直很镇定。渐渐地,我感觉紧张乃至有些发抖,甚至不记得婚礼的过程,以及随后发生
的任何事。经过一段时间,我慢慢适应了这一人生变化,把更多的情感投入到家庭上,终于
走出坠入情网的状态,找到了真爱的原动力。通常说来,生儿育女之后,我们只要投入更多
的情感,便可从生物学上传宗接代的本能阶段,成长为有爱心、有责任感的父母。对于以爱
为基础的情感关系,全身心地付出,是不可或缺的前提条件。只有持久的情感关系,才能使
心智不断成熟。假如我们生来就缺乏安全感,不仅时刻担心遭到遗弃,而且感觉前途渺茫,
心智永远都不可能成熟。夫妻面对依赖和独立、操纵和顺从、自由和忠贞等问题,如果没有
解决方案,甚至将问题扩大化,整天生活在猜疑、恐惧的阴影中,就无法平心静气地找到出
路,最终会使情感关系归于毁灭。
做出承诺,可以给一个人带来安全感。但是,大多数精神分裂症患者都难以做出承诺。
让病人做出承诺,通常是至关重要的环节。不知道如何实现“精神贯注”,也不愿意做出任
何承诺,就很容易造成心理失调。消极性人格失调者不愿承诺,甚至丧失了承诺的能力,他
们并不是害怕承诺的风险,而是可能完全不知道如何做出承诺。他们可能在童年时,就未曾
从父母那里得到过爱,也没有得到过父母爱的承诺,所以直到他们长大成人,也从未有过承
诺的体验。
神经官能失调患者能够了解承诺的意义,但极度的紧张和恐惧,使他们失去了做出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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蚂蚁爬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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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动力。在他们的童年时代,父母大多具有爱心,能够让他们感受到承诺带来的安全感,不
过后来因为出现死亡、被遗弃或其他原因,这种安全感宣告终止,使其承诺无法得到回应,
并成为痛苦的记忆,他们由此害怕做出新的承诺。患者一旦经受过心灵的创伤,除非建立起
理想的情感关系,不然伤口就难以愈合。有时候,作为心理医生,我每想到要接待需要长期
治疗的患者,心中就忐忑不安。毕竟,想使治疗顺利进行,心理医生就必须跟病人建立良好
关系,像富有爱心的父母对待子女一样,全心全意地去关心病人,而且不可半途而废,这样
才能打开病人的心扉,对症下药。
27岁的雷切尔小姐患有严重的性冷淡,而且性格内向,言行过于拘谨。她有过短暂的
婚姻,离婚后就来找我治疗。她告诉我,由于无法接受她的性冷淡,丈夫马克和她分道扬镳。
雷切尔说:“我知道我的问题。我原本以为,和马克结婚是件好事。我希望他温暖我的心灵,
让我有所改变,但我想错了。这也不是马克的问题。和哪个男人在一起,都无法让我体验到
性的乐趣,我也不想从性爱方面找到乐趣。尽管我有时也认为应该做出改变,像正常人那样
生活,但是很不幸,我习惯了当前的状态。尽管马克时常提醒我,让我尽量放松下来,可是,
即便我能够做到,也不想改变当前的状态。”
治疗进行到第三个月时,我就提醒雷切尔:她每次前来就诊,还没坐到座位上,就起码
要说上两次“谢谢”———第一次“谢谢”,是我们在候诊室刚见面时;第二次“谢谢”,是
在她刚走进我的办公室的时候。
雷切尔问:“这有什么不好吗?”
“没什么不好。”我回答说,“不过,你这样多礼没有必要。从你的表现看,就像是个缺
乏自信、以为自己不受欢迎的客人。”
“可我本来就是客人,这里毕竟是你的诊所。”
“说得对,”我说,“可是别忘了,你已经为治疗付了钱。这段时间和这个空间属于你,
你有自己的权利,你不是客人。办公室、候诊室,还有我们共处的时间,这些都是属于你的。
你付费买下了它们,它们就是属于你的,为什么要为属于你的东西向我道谢呢?”
…
承诺的风险(2)
…
“我没想到,你真的会这么想。”雷切尔惊讶地说。
“要是我没猜错,你一定还认为,我随时都会把你赶走,对吗?”我说,“你认为我有
一天可能这样对你说:‘雷切尔,为你治病实在是无聊,我不想再给你治疗了。你赶快走吧,
祝你好运。’”
“你说得没错,”雷切尔说,“这正是我的感觉。我不觉得我有权利去要求别人。你的意
思是说,你永远不会赶我走吗?”
“哦,那种可能也未必没有,任何心理医生都可能那么做。但是,我不会那么做,永远
都不会。那么做有悖心理医生的职业道德。听我说,雷切尔,”我说,“我接待了像你这样的
长期患者,就是向你和你的病情做了承诺。我要尽力帮助你治疗,只要需要,我会一直同你
合作,不管是五年还是十年,直到把问题解决,或到你决定终止治疗为止。总而言之,决定
权在你手中。除非我不在人世,不然,只要你需要我的服务,我是绝不会拒绝的。”
雷切尔的病因不难了解。治疗伊始,马克就告诉我:“我想,对于雷切尔的状况,她母
亲要承担很大责任。她是一家知名企业的管理人员,却不是个好母亲。”原来,雷切尔的母
亲对子女要求过分严格,雷切尔活在母亲的阴影下,在家中没有安全感。母亲对待她,就像
对待普通雇员一样。除非雷切尔照她的话,达到她希望的一切标准,否则她在家中的地位几
乎没有任何保障。她在家里都没有安全感,和我这样的陌生人相处,又怎么可能感觉安全呢?
父母没有给雷切尔足够的爱,对她造成了严重的心理伤害,仅依靠简单的口头安慰,伤
口永远不可能愈合。治疗进行了一年,我和雷切尔讨论起她当着我的面,从来都不流泪的情
形,这是她不能释放自己的证据。有一天,她不停地唠叨,说她应该提高警惕,防备别人给
她带来伤害。这时我感觉到,只要给她一点点鼓励,眼泪就可能夺眶而出。我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