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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南非日本中东什么的,种类很多。”
贺奶奶教过贺顿很多中西餐礼仪,可还没来得及说到鲍鱼就撒手西归,贺顿对此所知不多。为了热闹,贺顿说:“一定是咱们中国的鲍鱼最好了。”
老李说:“看不出,贺小姐还是一个热烈的爱国主义者。最好的是日本的网鲍……”
为了免得再次出丑,贺顿没敢问“网鲍”具体什么样。又不能让主人冷场,就心不在焉地追问:“次好的鲍鱼是哪里的呢?”
老李说:“次好的是南非的鲍鱼。再其次是中东的……”
贺顿说:“我们中国的鲍鱼排在第几位呢?”
老李微微一笑说:“我已经说过了。”
贺顿说:“您还没有说呢。”
老李说:“不信,你想一想。”
说话间,几个凉菜上来了。老李说:“喝一点红酒吧,去去寒。祝贺你通过了心理师的考核。”
贺顿站起来,两个人就为今天而碰杯。几杯酒下肚,老李谈兴大开。鲍鱼也已经上来了,这是贺顿第一次看到鲍鱼,觉得徒有空名,连个鱼头也没有,连根鱼刺也没有,贵得没道理,对盘里的日本鲍鱼有了恶狠狠的敌意,三口两口吃完。
老李说:“贺小姐,我是你节目的忠实听众。你谈的好多问题,对我有启发。”
贺顿说:“你的日常工作是开车,心理学对你有什么帮助呢?”
老李说:“当然有啊。比如有一天你说到为什么开车的人不能礼让三先呢?宁停三分不抢一秒谁都会说,可有多少交通事故就是被生抢出来的!有句骂人的话说,你找死啊?有的人就是找死。这次死不了下次也得死……”
贺顿快乐起来,说:“那期你也听了啊?”
老李喝了一口洋参血燕汤,说:“听了。认认真真地听了。听的过程中,还发现了你的一点小纰漏。”
贺顿立刻变得紧张起来,说:“哪点纰漏?”因为每次完成节目后,钱开逸事后都要和她复盘,说哪里好哪里不好,那天好像并无异议。
老李很肯定地说:“你不会开车,说到车辆行驶术语时,出错了。”
贺顿松了一口气说:“我当然不会开车了,出错是难免的。等以后我有了钱,我会买一辆最美丽的车。在梦里,我常常看到一辆红色的火车冲上山巅……”
老李停住了筷子,问:“后来呢?”
贺顿说:“什么后来?”
老李说:“就是那辆红色的车啊。”
贺顿说:“它变成了一辆飞机。”
老李微笑着纠正:“是一架飞机。”
贺顿执拗地坚持:“不,是一辆。它完全是火车的模样,但是会飞。”
老李说:“你怎么能肯定它一定是在飞,而不是在颠覆之前脱离了轨道呢?”
贺顿说:“我看到云在我的车轱辘下面。你见过这样的颠覆吗?”
老李若有所思道:“你说得对,这的确是在飞。”
看到贺顿因为自己质疑了她的梦境而有所不悦,老李就拣贺顿爱听的说:“你那天提到我们现代人虽然认识很多人,但其实密切来往的人只有一百到二百个,和以前一个原始部族的人差不多相等,我后来听到很多人赞成你的说法。”
贺顿说:“其实那也不是我的发明,不过是国外心理学家的研究成果罢了。”
老李说:“你后来说到在一个原始部落里,关于秩序和阶层是有严格界限的,所以,如果谁要逾越了这些规矩,比如你若敢到酋长头上动土的话,酋长是可以即刻给你以惩戒的。”
贺顿听到有人这样亦步亦趋地重复着自己的话,就有几分得意起来,说:“你的记性像留声机一样好啊。”
老李开玩笑说:“你以为我已经老到要得老年性痴呆了吗?”他的目光中有了柔情,说:“我如果那时就看到你,也可以像录像机呢。”
贺顿笑道:“你才想不到我在直播间的模样,经常挤眉弄眼咬牙切齿的。”
老李不解,问:“挺好一个姑娘,干吗要像卡通人一样夸张?”
贺顿说:“你有所不知,直播设备灵敏极了,胃里破碎一个气泡,它都能给你扩散出去。我和搭档之间有什么需要及时沟通的,不能直接说话,那样就穿帮了。情况不急的时候,可以写写条子,如果火烧眉毛就只能靠手势和眉目传情了。”
听到眉目传情这个词,老李说:“你的搭档是怎样一个人?音色真是宽广……”
贺顿说:“他不单声音好听,还帮我很多。”
老李回到原来的话题,说:“我想起你当时讲——司机在看到有人不守规矩强行超车的时候,心中古老的火焰就被点燃了。因为在部落里,如果谁冒犯了你,你必得在第一时间给予回击。不然的话,他得寸进尺,以后还不定怎么欺负你呢。所以,人就会很冲动地要采取措施。可是,要知道,以前的原始人不过是厮打在一起,或是请来长老评评理,秩序就得到了捍卫。现在进步了,可了不得,人人驾驶着上吨重的铁家伙,一旦发生碰撞,就十分危险了。而你在马路上碰到的那个欺负你的家伙,你以后在马路上再遇到他并被他欺负的概率,几乎等于零。所以,你尽可以不必生气,有人会惩罚他的,像他这样横行直撞,上帝对他自有妥帖的安排,也许他们很快就会相见……这段话讲得很好,顺便问一句,你信什么吗?”
贺顿一直低头喝汤,老李看不到她的表情。一来是这汤实在好喝,二来贺顿不想让人看到她的得意之色。现在她得回答老李的问话,抬起头说:“我什么都不信,就信我自己。”
老李说:“那你信自己的父母吗?”
贺顿用餐巾擦擦嘴,很警惕地说:“这和父母有什么关系吗?”
老李说:“当然有关系了。没有父母,怎么会有你呢?”
贺顿说:“这就有点不讲道理了。我们都是父母生父母养的,难道就一定要信他们吗?”
老李说:“那我知道了,你是不信他们的。”
贺顿说:“岂止是不信,我恨死他们了。”
老李点点头说:“这就对了。”
贺顿很生气,说:“我恨我的父母,和你有什么关系?和对错又有什么关系?”
老李说:“我是你的听众,当然这就是关系了。我在你的节目里,听出你对父母有一种仇恨。而且,你到底是老大还是老二呢?很模糊。我觉得你好像既当过老大也当过老二。或者反过来,既当过老二也当过老大……当然,这在逻辑上很难讲得通,所以我很好奇,想从你这里直接得到答案……再有,你好像和农村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可以告诉我吗?”
贺顿站起身来,说:“可以告诉你的是,我吃饱了。谢谢你。我一直想不通你为什么邀我吃饭,现在我知道了,原来是为了搞清你心中的谜团。本来我这顿饭吃得还有点于心不忍,现在咱们扯平了。”
老李说:“广播电台把你挑了去,实在是有眼光。多灵的脑筋多快的口舌!只是你还要坐在这里等一下,我还得结账,果盘还没有上。”
贺顿说:“我先走了。果盘你一个人吃吧。”
老李说:“别啊,我送你。”
贺顿说:“不必了。我吃饱喝足,也不怕冷了。谢谢你。”说罢转身。
老李也不拦,由她出走。
冷冷的街道,风雪已经停了,空气有冰块一样的清洁。饭店离住处不远,贺顿步行,在被冻僵之前回到家。柏万福听到门响,哧溜一下就从自己的房间钻了出来,吓了贺顿一跳,说:“以后不兴这样,你要事先闹出一点声响再出屋。”
柏万福心疼地说:“看你冻的!我以前都是先闹出动静才出来,今天实在惦记你,就一个箭步冲出来。”
贺顿听出埋藏着的关切,不想让柏万福异想天开,就说:“有车送我回来,你不必担心。”
柏万福狐疑地说:“没听见车响啊。”
贺顿说:“你耳朵还挺尖的。我这车带消音器。”
柏万福摇头道:“再好的消音器也不能让汽车练了轻功,悄无声息。”
柏万福一天到晚在家闲着没事,从废品收购站倒腾旧书看,天文地理也懂得颇多。贺顿不想缠下去,就说:“当今的高级车就有这玩意。”
柏万福就信了,他愿意信贺顿说的所有的话。他酸溜溜地说:“你都坐上高级车了?”
贺顿说:“我没坐高级车。我骗你呢。我怕你为我担心,就编了个谎话。这下行了吧?”
柏万福很高兴:“这下行了。”
贺顿一直和老李在一起,憋着一泡尿也没有机会上厕所,现在回到了家,要赶快解决这个问题。就跟柏万福说:“你别堵着门好不好,我得上一号。”
柏万福紧张地说:“那你等一等。”说着,抢先进了厕所,把门关得紧紧。
贺顿疑窦丛生,搞不清柏万福搞什么鬼。莫非这厕所方寸之间,还藏着一个人?一个女人?还没等她设想出另外的可能性,柏万福出来了,带着一股恶劣香气。
贺顿说:“这是唱哪一出?”
柏万福说:“咱俩合用一个茅房,我怕熏着你,都是拣你出门不在家的时候拉屎,等你回来,这味就散尽了。今天不知吃了什么不合适的,闹肚子,我刚解完大手,你就回来了。我提前预备了一罐空气清新剂,刚喷上,是白兰花型的。喜欢闻吗?”
贺顿憋不住了,连声说:“喜欢喜欢!”进了厕所的门,眼泪就出来了。主要是被刺鼻的劣质气雾剂熏的,也有些许的感动,这人居然这样在意自己!
贺顿擦干泪水出来的时候,柏万福还在狭小的厅里。贺顿故意没好气地说:“你怎么还在这儿啊?”
柏万福说:“这个厅我也有一半啊。”
贺顿一想这就是自己霸道了。莫说这还是人家的房子,就是普通的房客,彼此也利益均等。就道:“你等在这里,有话要说?”
柏万福说:“我妈炖了萝卜棒骨汤,我给你留了一碗。”
贺顿说:“你知道我晚上喝的啥汤?”
柏万福回答:“不知道。”
贺顿说:“告诉你,西洋参炖燕窝。吓死你。”
柏万福说:“吓是吓不死的,我还以为是龙肉呢,原来不是。不过是西洋参,肯定是国产的,和萝卜差不多。燕窝也有仿造的,十块钱就能买半书兜子,报纸上‘教你一招’披露过。”话虽是这么说,心中还是怅然,看来贺顿交往了阔人。
贺顿说:“好吧,就算我吃的是假冒伪劣的西洋参和燕窝。没得说了,我洗洗睡了。”
柏万福说:“有重要的话。贺顿,明天,我和我妈要坐飞机了。”
贺顿说:“到哪个游乐园?我记得那种飞机好像专给小孩玩,不让大人坐。”
柏万福说:“不是游乐园的假飞机,是真飞机,就是掉下来能死人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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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顿说:“你们坐飞机去哪儿?”
柏万福说:“我妈在街上买了瓶饮料,没想到中了大奖,给了两张旅游的飞机票,还包吃包住。我妈本想淘换给别人得了,倒腾点钱也好补贴家用,可没想到主办方愣是不让,只能自己享用。明天我们就走了。前前后后要七天。”
贺顿心想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便说:“好事啊。祝你们一路顺风。替你们高兴。”
柏万福说:“别光想着高兴,也有吓人的事呢。”
贺顿说:“是不是又跟你们要其他钱了?”
柏万福说:“那倒不是。坐飞机要买保险。”
贺顿说:“是不是主办方不给你们买?真够小气的了,驴子都送了,还舍不得配个鞍。”
柏万福说:“别冤枉人,鞍也送了。”
贺顿撇嘴说:“那你害怕什么?”
柏万福说:“我把保险单拿上细细一瞧,哎哟我的妈呀,那个吓人啊,你一条腿断了赔多少钱,你全身瘫痪了赔你多少钱,看得我手心脚心冒冷汗。”
贺顿说:“那是万一。放心去吧,保证一个星期之后平平安安地回来了,你想拿人家的那份保险金,只怕还没那个运气!”
柏万福说:“话虽是这样说,怕还是照样怕。”说到这里,柏万福的面容抽搐起来,说:“贺顿,保险单上有受益人一条,我详细问了,要是自己不填,万一那事出了,保险金就按照法律继承的顺序发给。要是写上了,就按写的付钱。”
贺顿想不通这有什么关联,就说:“好像都这样。”
柏万福说:“我妈那份简单,她就写上了我。我这份呢……”
贺顿笑起来:“你就写上你妈。”
柏万福说:“飞机出事,不像公共汽车。翻车有的死有的伤有的还皮毛无损,飞机基本上都是连锅端一勺烩。”
贺顿听着不祥,就伸出手去堵柏万福的嘴,不想一触到柏万福的嘴唇,就被烫了一下。柏万福嘴唇火热,喃喃地说下去:“我就把保险受益人写上你的名字了——柴绛香。贺顿,我是个穷人,可我要是这次死了,我就不是穷人了,我就有一大笔钱了。我要把这笔钱留给你,你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