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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是监狱,他知道。
杨宝玠在大街上看到了这一幕。她虽然嚷嚷着抓谢未,要好好地整治他,但看到他真的被东厂的人绑走了,她却不由得有些恐惧。
很没有意思了。
她怏怏地回家去。
刚回到家就得到一个令她差点昏过去的消息:半个时辰前,父亲在吏部被东厂的人带走了!
罪名是结党谋逆。
杨尚书的心腹管家顾其深一方面委托北镇抚司内的熟人,一方面开始游走于与主人相交甚厚的几位大臣的家,打探消息,寻求帮助。到了晚上,终于把这件突如其来的祸事理出头绪——
昨夜,远道而来的知县王素门下向杨尚书敬献了一幅王摩诘的画作为六十寿辰的贺礼。亥时初时初刻,杨尚书的好友罗侍郎来访,杨尚书正是忧肠郁结,见到这位性情温和、为人不偏不倚的侍郎,便将刚才之事说了,并拿出那幅春山静夜图请他鉴定。
书画行家杨尚书自然不会对一幅画的真假和高下没有自己的判定,只是此画牵涉到的一些人和事,令他不免忧虑。
罗侍郎来本有一件小事,但见尚书如此,便敛口不说,看了这画,他不禁失口说道:“这,这不是去年闹得杭州左蓝家破人亡的那幅”
“正是。”
“这画,是王素派那捕快送来的?他如何得来?”
杨尚书看着他:“罗大人以为,这幅画有可能是宁王送给王素的吗?”
“这”极少褒贬他人的罗侍郎谨慎地道,“王素此人清正不阿,料想不会投靠宁王,即使宁王许以重金高位,他恐怕也很难动心。左蓝这等爱画之人,当初受到宁王礼聘,就是这幅画作诱,他都没有收下”
“左蓝拒收此画倒也罢了,偏偏又想着法儿去买,惹恼了宁王,不然也不会被他诬陷,闹得家破人亡。”
“只是这画如何到了王素的手里?宁王会傻到去收买一个普天之下都知道难以收买的人?”
看了王素那信,杨尚书自然知道此画的来历。他不怀疑王素的诚实,却也猜测着那赠画乞丐的出身和动机。很有可能,这乞丐就是左蓝的家人。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宁王之乱虽已平,但事情却远没有完哪。江太监为了洗脱自身的嫌疑,已然主动出击,声称追查捉拿宁王从党。我看,也是趁机清除异己”
罗侍郎出主意道:“此画留着终究是个隐患,尚书大人不如付之一炬,就算日后有人揭发此事,也没有对证。”
杨尚书慢慢摇了摇头,他是舍不得。而且此画是他今年收的第一份寿礼,烧掉恐怕不吉。罗侍郎知道他的心思,遂道:“下官倒是有个不情之策。”
“哦?”
“此事本与大人毫无干连,现在只需撇清这一点联系就好。即刻找到那捕快,连同这幅画一起交给刑部。”
杨尚书连连摇手:“不行不行!这样会连累了王素。”
“可是这样做对您最有利。”
“不能害了王素”
罗侍郎沉吟良久,又道:“那么,大人如信得过下官,可将此画交予我收藏,等到风头避过再行取回。就算顺着王素送礼这根线查到您这儿,您只说未收,他们找不到自然也就无可奈何。毕竟您是尚书!”
杨尚书闻听此言,甚是感动:“文周,此计虽然可行,只是让你担风险了”
罗侍郎却表示自己与世无争,在朝中无有敌人,不会有什么危险,况且“能为大人分忧,实乃文周之幸”。
于是罗侍郎走了。时已亥时正。他没有回自己家,而是悄悄进了宫,去找江太监
谢未,这个在波诡云谲的京城里无亲无故、无依无靠、势单力孤的小捕快,身陷大牢,于这毫无头绪也似没有终点的长夜里,等待着黎明透进来一丝曙光。
然而,一天都过去了,也没有人来提审他。他等——犯人候审这回事他是很了解的。几天过去了,仍然没有人理他。
他似乎成了一个被遗忘的“犯人”。
在几乎绝望的时候,他想到怀里有封信还没交给徐珏,徐珏那天一定知道他走了,可会向家人过问一下?可会知道他现在是在大牢吗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师爷心机
更新时间:2010…10…15 10:54:41 本章字数:3988
徐荷书与白花、孙茯苓已到达黄河岸边。
看到滚滚东逝的黄河水,孙茯苓感到自己对方爱的思念也如此一般。他决定即刻依计行事。乔装改扮,混进大河盟,潜伏观察,伺机而动。
然而大河盟是那么容易混进去的吗?再乔装你也是个生面孔。
孙茯苓却道:“何大梦之妻已病入膏肓。”
“你怎知道?”
“他的妻子其实是个很有背景的人,我曾听说她性格乖戾,管束丈夫如同管儿子。何大梦绝不敢明目张胆地寻别的女人。他向方爱逼嫁,必是在他妻子已病得无能管他的情况下。”
徐荷书笑道:“你这推测虽然合理,却也只是可能性的一种。倘或是他妻子突然贤良淑德起来了呢,或者是她目前不在何大梦身边呢?”
孙茯苓诡秘一笑:“我推测她病入膏肓,却没说我推测她‘病了’。”
“这有什么不同?”
“我有友人曾为这女人诊病,所以我知道她病了。而我这友人只是治标,不能治本。”
“你这友人医术不如你?”
“倒不是因为这个。是何大梦不让他治愈。”
“他想要妻子死?!”
“自然。并且,何大梦要我那友人告诉这女人,她的病纵然华佗在世也束手无策。”
“真的是很严重的病?”
“的确严重,但也并非不可治。所以,我纵然乔装,也要装成一个江湖郎中,闹大了声势,让何大梦不得不且不担心我去治病。”
“你要在大河盟慢慢治”
“对,一方面让何大梦不对我有戒心,一方面又让那女人觉得有希望。”
“恭喜,你有棘手任务上身了。”徐荷书又瞧瞧他,故作疑难地说,“但如何乔装呢,孙神医这般倾国倾城的天人之姿,如何掩饰如何改变呢?”
孙茯苓又是昂首无语对苍天。
徐荷书犹打趣地叹道:“人长得美,可真麻烦哪咦,不对,那我该做什么?”
“你——不能冒险,”孙茯苓面具下的眼睛温柔地看着她,“就与白花住在这里,自由举动。待到我需要你帮忙的时候,自然会来找你。可好?”
徐荷书搔着长发,道:“我怎么感觉自己是被骗来闲待着的”
其实,就算是什么别的事情也不做,单单带着白花就很麻烦。骑马,需要将他抱在怀里,否则他会被颠簸得哭叫。住宿,要给他舒适的环境。吃饭,要特别找松软好吃的食物。还要照看他何时拉撒
她不会闲。有白花,她就清闲不了。
本县知县王素却终于清闲了一下,而且心情甚好。丫鬟阿心建议他带念儿出去游玩,他欣然同意。知府当初派来的四名精干衙役此时充当王素的保镖,正要随他出门,捕快厉宁却走了进来。
“厉宁,有事?”王素觉得自从谢未出差后,他就常常看不到厉宁,即使见了面,这年轻人也沉默寡言,满腹心事,委婉地问他,他也不说。
厉宁睁着满是心事的眼睛,不经心似的瞟了一眼四名保镖。王素便命他们四人退出去。
厉宁方期期艾艾地说:“大人,我我有话想对您说。您”
念儿在一旁嚷道:“我们要去玩!”
王素忙道:“我现在没事,你有什么话尽管说,来,去我书房。”心想,他终于要说私自放走杀人犯李有理一事了么?
厉宁红着脸,羞愧得难辨真假:“大人,我能不能约你去一个地方再说”
“当然能啊!去哪儿你说。”王素又转向阿心,“你先带念儿出去。”
厉宁这才压低了声音而郑重其事地说:“大人,近来我心有苦衷,您是看得出来的,不是想瞒您,只是一直没有勇气说今天日落后,您能不能去城北千柏岗下的茅亭”
“千柏岗?”王素心想怎么跑到那样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他很谦和地笑了,“你这小子,难不成在那儿有事?”
“什么都瞒不过大人。”
“好,我去。”
“您会带着谁跟去吗?”
王素见他有此一问,便明白了,道:“我一个人去见你。”
厉宁顿时眼睛发热,不由得跪了下去,叩首:“大人!”
王素笑道:“好了,少婆婆妈妈的。我还要陪念儿玩去。”
他们约定的时间是日落后,厉宁焦躁不安地等着王素回家的消息,看他是否会践约,何时出发。王素却在申正时分就回来了。
他很重视这次约见。安排好了一切,他便一个人徒步出门。知县是有轿子用的,但他平时就很少乘。他喜欢步行,认为多行有益,强身健体,阿心却持相反的意见,走路很累人,越走人越瘦,老爷正是如此。
到千柏岗的时候,西边的天空连一点余辉都没有了。
夜幕降临,有星无月。
王素站在岗下的茅亭边,望望四周一棵棵矗立如铁甲兵团的柏树,听听轻微的柏涛声,觉得今晚真的是个要讲故事且出事故的时机。
他笑了。因为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正从柏树丛中走来。
“小厉——”这一声亲切的呼喊余音未了,茅亭上空忽然出现了两个飞跃而下的身影。同时,厉宁的身后也出现了一个鬼魅一般的大汉身影。厉宁挣扎了两下,被这跟踪者挟入了柏树林。
而王素几乎是一动未动。
两个突袭者,一个戴着遮阳帽垂着纱幕,一个黑黝黝的脸,不费吹灰之力就制住了这个瘦弱得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
王素不可思议地镇定,问:“你们究竟对厉宁做了什么?”
遮脸人显然为这次轻易的成功之举感到兴奋:“帮了他一下而已,大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朋友。”
“你声音这般嘶哑,是伤风了?”王素好像笑了一下,“你们要杀本官?”
“哈哈,也许杀你之前会养你两天。”
“可以告诉本官你们是替谁做事吗?”
遮脸人志得意满地道:“何谈替谁做事,不过为了自己。”
于是王素叹了一口气,道:“想不到真的是你。”
遮脸人登时有些惊惶:“你知道我是谁?”
黑脸人却道:“啰嗦这么多做什么,杀了了事!”
王素摇着头,说道:“程师爷,我王素知道你嫌本衙穷,但真想不到你会这么耐不住性子”
遮脸人纱幕后的眼睛失了神,心里有点发凉。
他在本县衙门做钱谷师爷,苦苦熬了十几年,豆大的油水都没捞到,王素上任后,他更是一年年清洁溜溜的私囊。上有老下有小,他只勉强养得起家。他做钱谷师爷为的就是从赋税中取得一点好处,而王素恰恰杜绝了县衙官吏在收税和支出的任何一个程序中贪污私拿的可能性。程师爷肚子里墨水不多,脑子却很好使,他觉得自己很委屈、憋屈、不得志。而邻县的师爷们,跟着知县娄桑吃香喝辣,耀武扬威,呼风唤雨。在一县之地,小人物能如此,此生夫复何求?
终于,他和娄桑勾连上了。
他“关心”厉宁,不过是为了娄桑派给他的任务和承诺给他的好处。要除王素,目前在官场上“正大光明”地干是不太可能成功的,所以,暗杀吧!
程师爷在那个夜晚参与了刺杀,未成功。于是将思路转向感情迷阵中的捕快厉宁。借刀杀人岂非比自己手刃来得明智?何况还是一把快刀。
“你你怎么知道是我?”他虽然做的是见不得人但自己理直气壮的事,但是当被面前这个人揭穿身份的时候,他的喜悦忽然削减,而感到挫败、不安、怨怒。
“我无需告诉你我是从哪些方面判断的,只是,你应该知道这句话: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放走李有理,你也有份吧?”
黑脸人急了:“老程,我这胳臂可酸了,杀不杀你给句痛快话儿!”
程师爷的决心一点也未动摇,杀,当然要杀!话还未说出来,他和黑脸人忽然感到身后有一道疾风,紧跟着两声轻响,他两人各自已挨了一镖。幸好只是普通小刀片,能感觉得出来入肉不深。
是张长长、费施、赵小会以及四名衙役到了。
“大人,您怎么样?”
“我们来晚了,请大人恕罪!”
“胆敢谋害朝廷命官,简直丧心病狂,罪不可赦!”四名衙役叫嚷着冲上去。程师爷纵然有为人所不知的功夫,此时与黑脸汉子也是势单力薄,便只好豁出命去,要将对方这八个人铲除干净。
王他知道此行绝非厉宁所说的“有话说”那么简单,所以在日落之前就安排了这七名属下,分两班,绕道去千柏岗埋伏着,一方面保护他的安全,一方面防范可能隐藏着的对手。而在柏树丛中,他们果真就发现了四名埋伏着的杀手。敌暗我暗之时原来也可以以伏制伏,看的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以及那一刻的先机谁占。
黑脸汉子见双拳难敌四手,便三十六计走为上,衙役穷追不舍,终于将他摁倒在地。程师爷只怪自己当年弃武从文,弄得现在连张长长他们这三个鸡鸣狗盗之徒都对付不了。
“——苍天负我,至死不服!”他摇晃着已被束缚的身体,向着夜空怒喊。
人高马大的赵小会不无伤感地忿恚道:“你负人在先,苍天如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