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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我必须马上回去,因为有一个人在等着我。
难道这个人这么重要吗?
是的,这个人教给了我那么多人生的道理,我现在必须去帮助他。
是谁?是谁这么需要你的帮助呢?
这个人是:病痛中的许文懿老师。
八华山。许文懿的书院。
一个弟子前来报告朱震亨回来的消息。病榻上的许文懿很高兴,详细地询问这个弟子,都听说了什么。
弟子:“听说学了些《黄帝内经》、张仲景、李东垣什么的。”
许文懿:“没有学习那些流行的和剂局方?”
弟子:“听说没有。”
许文懿老师在听说了朱震亨学习的情况后,大笑,说:“我的病看来马上就会治好了啊!”(吾疾其遂瘳矣乎?)
上山的路。
清凉的空气,石径寂然。
朱震亨回来了。
屈指一算,从离开这里到现在回来,五年半已经过去了。
书院的门庭依旧,而当年一起学习的同窗却已经不见了,眼前都是一些崭新而又年轻的面孔。
就算许文懿老师的面容,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病痛在他的脸上刻画出无法抹去的痕迹。
“老师,您的身体如何了?”
“震亨啊,我的双脚已经不能走动了。”
“对不起老师,我回来晚了,让我们开始治疗吧。”
“好吧,辛苦震亨了。”
许文懿老师伸出手让朱震亨诊脉,同时打量着这个弟子:他现在已经不是刚来时冲动激昂的朱震亨了,眼前的这个人沉稳冷静、言语简朴,身上带有一种祥和之气,使人坐在他的身边心境立刻会宁静下来。
朱震亨将三根手指搭在许文懿老师的手腕上,同时凝神。
他必须忘记眼前这个人的身份,忘记这个人与自己的关系。
只有这样,他才能将全部精神集中于对病情的分析中。
经过诊断,朱震亨判断许文懿老师的疾病根源在肠胃。由于停痰瘀血,互相纠结,导致中宫不清,土德不和,所以引起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病症。
这次,他采取了一种极为奇怪的治疗方法,这种方法现在已经绝迹了,但是却一清二楚地留在朱震亨留下的医书中。
这方法还是和牛肉有关。
您一看就明白了,对,这方法估计就是从罗知悌老爷子那儿学来的。
首先是买黄牡牛的牛肉一二十斤,其中要挑点儿肥的,为什么要买黄牛的呢?因为黄色属土,入脾胃。
然后用长流水煮牛肉,煮得糜烂,用布过滤掉渣滓,接着把汁放入锅中,熬成琥珀色。
估计您该想了,嘿,这肉汤估计甭提多香了!有什么不敢试的啊。如果您再往下看估计您就不会这么想了,难过的在后面呢!
取熬成的肉汤,每次饮一盅,过一会儿再饮,“如此者积数十钟(盅)”。您一定想了,天啊,这不是灌水耗子吗?这滋味估计一定好不了。没错,滋味不好才会达到效果。
这个效果就是上吐下泻,“病在上者,欲其吐多;病在下者,欲其利(泄)多;病在中者,欲其吐下俱多”。
然后把患者放在一个不透风的屋子内休息,如果患者渴,就把患者自己的尿接一两碗给他喝了,叫“轮回酒”。接着睡一两天,觉得很饿的时候,再给他粥慢慢地喝。
再然后清淡饮食半个月,就该康复了,以后五年忌食牛肉(估计即使不说他也这辈子都不想再吃牛肉了)。
朱震亨把这种方法叫倒仓法,认为人在中年以后使用一两次可以祛病延年(注:这个方法各位不要自己轻易使用,因为你无法自己判断自己的适应证)。
2;朱丹溪(14)
以上就是这个骇世惊俗的治疗方法的全部内容,不知道您会作何感想,估计今天我们在医院里用这种方法治病的话,患者马上会把一纸法院诉状回赠给你的。但是,中医里面现代科技所无法解释的事情何其多啊。
首先我们要确定的是:这种方法能够治病吗?
要回答这个问题很简单,只要看看我们那位被灌了大肚子的许文懿老爷子如何不就行了嘛。
好吧,让我们来找找许文懿老爷子吧。什么,不见了,哪儿去了?找啊!
找到了,天啊,在半山腰遛弯儿呢!敢情人家的病好了!
朱震亨在书中记载:老爷子不但身体好了,还“次年再得一子”。
嘿!这牛皮还真不是吹的,对朱震亨的这个记载不用有任何的怀疑,您想,人家许文懿那么有名的一个大人物,谁敢胡编什么没发生过的生病的故事?尤其是说人家那么大岁数还生了个儿子,这要是有一点虚假,人家后代和弟子还不跟您拼了?
朱震亨用这个方法治疗好的病人还真就不止许老爷子这一位,还有一位镇海的万户叫萧伯善,这位先生得的病是尿液白浊、精不禁,就是精液会无法控制地流出,得这毛病可比较难过了,因为刚一接触夫人的身子自己的精液就泄了,这样夫人很不满意,已经提出严重警告了。没办法,抱着试一试的心情,辗转找到了朱震亨,经过朱震亨采用倒仓法的治疗,居然也好了。
另外一位是临海的林先生,患了很久的咳嗽,在咳的时候还会咳出血来,经常发烧,日轻夜重,人也消瘦得很严重,大家都说他患上了肺结核,这药吃得可就海了去了,但毫无效果。也抱着试一试的心情找到了朱震亨,没想到在使用了倒仓法之后,如此严重的病也好了,同时也“第二年得一子”。
请原谅,我是用轻松的口吻来叙述这个事情的,为了是使大家看得轻松。
实际上朱震亨在治疗的时候是非常严谨的,在治疗临海的林兄时,朱震亨描述了自己最初在接触到患者时,由于病情过于复杂,以至于他“计无所出”,就是不知道该选择什么样的治疗方法。
一般医生在记录自己治病的过程中都会写自己如何神勇。直接描述自己“计无所出”的,只有朱震亨这样的人才能做到。
在将自己的老师许文懿的多年宿疾治疗好以后,朱震亨悬着已久的心终于放下。他回到自己的家里,开始了作为一个医生的生活。
风雨之路
实际上,在通常我们所见到的历史记载中,古代的医生的身影是很模糊的,因为记载很少。
我们所知道的医生只是通过他们自己记录的行医的经验和医案等资料看到的。
真正研究历史的人,可以从这些医生的记录中找到古代的人情风物。
我却从这些记录中看到了医生这个人。
在这些医案记载中,这些人物鲜活生动,个性迥然。
那么,朱震亨是个怎样的医生呢?
由于疗效卓著,到朱震亨家里来诊病的人非常多,同时邀诊的人也很多。
古代的医生诊病是这样进行的,可以到医生的家里、或者诊室(城里的医生这样的情况多些,比如清代苏州的叶天士),有些重病,患者来不了,则会找个人通知医生,请医生到患者的家里去诊病,而实际上在广大的乡村,这样的患者占多数。
所以那个时候的医生有三样东西是不能少的,什么呢?有纸灯——留着走夜路用的;油伞——防备在路上下雨的;药箱——这个更不能少了,此三物俗称医家三宝。顺便吹一下牛,我的外祖父就是位乡村老中医,他还有样东西别人没有——还不能这样说,估计别的医生也有,但是没人记载下来,这个东西就是棍子,干吗的呢?打狼用的,因为山里有野狼。
2;朱丹溪(15)
医生为了给遥远山村的患者诊病,必须翻山越岭,难免与野狼遭遇。
朱震亨也是这样诊病的。
估计他的这三样宝贝一定消耗得很快,因为他出诊的频率非常的高,“四方以疾迎候者无虚日”。
看到这句“四方以疾迎候者无虚日”,大家的心中一定会浮现出这样一副画面:就是一台台轿子停在朱震亨家豪华的大宅门前,朱震亨器宇轩昂地走出,然后坐上轿子到一家家去诊病,这才是名医嘛!
其实这就是您不了解朱震亨了,在他整个的生命里,他都没有住进豪华的大宅门,他穿的衣服极其简朴,“仅取蔽体”而已,吃的是“藜羹粗饭”,是个典型的“清修苦节”的儒者形象,其简朴的程度与宋朝说“不为良相,则为良医”那句话的范仲淹家里四个儿子穿一条像样的裤子有一比。
朱震亨出去诊病也没有那么气派,是要救命去啊,哪里有时间讲气派。
这种过程通常是患者家里来人或者是托人捎信,有时候是半夜或者是凌晨来敲门,说:朱先生啊,浦江镇镇口的郑先生病了,已经发狂七八天了,可能要不行了,您去帮忙看看吧。
于是朱震亨与拎药箱的仆人就立刻在凌晨出发了。
仆人说:朱先生啊,早晨的雾气凉啊,我们天亮再走吧。
朱震亨:不要拖延时间啦,患者处在痛苦中,那是度过一刻钟都像一年一样啊,我们怎能贪图自己的安逸让人家多受苦呢?(病者度刻如岁,而欲自逸耶?)
仆人:可是这雾气真的凉啊,先生,您的身体能受得了吗?
朱震亨:切几片姜含在嘴里,这样我们就不会受凉气了。
就这样主仆二人嘴里含着姜片,在充满寒凉的雾气的路上走着。
头顶晨星还在闪烁,人们还都在沉睡,只有远处的几声犬吠显得苍凉孤独。
这是什么样的医生呢?!
有的时候,听人家说起谁病了,就仔细地问:是谁家病了啊?
路人甲:听说东阳镇的陈铁匠的老婆病了,病得不轻啊。
朱震亨:为什么不请大夫啊?
路人甲:嗨,一个铁匠,哪儿请得起啊?喂,您是哪位啊?您怎么说走就走了?
路人乙:您还不认识他,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朱震亨医生啊!
东阳陈铁匠家破旧的屋子前。
满身尘土的朱震亨敲门。
陈铁匠蓬头垢面地出来看,显然,家人的病将他折磨得痛苦不堪:“您是哪位?您别不是走错了门了吧?”
朱震亨:“你老婆病得怎么样了?”
陈铁匠:“啊?您,怎么知道?她要死了啊!”
朱震亨:“我是医生,让我看看吧。”说着走进屋内。
陈氏妇躺在草席床上,脸色发黑,肚子胀得很大,四肢细瘦如柴,远远望去,形状像鬼一样。
朱震亨用手诊脉,其脉数而涩,重取有弱的感觉。
他对陈铁匠说:“你老婆得的是叫做鼓胀的病啊,需要调养一年的时间吧,需要用四物汤加黄连、黄芩、木通、白术、陈皮、厚朴、生姜熬汤喝,我这里带了些药,送给你,等服用完了你就到义乌到朱震亨医生家去拿药,不用交钱了。”
然后告诉病妇要好好将养,就要走了。
一直摸不着头脑的陈铁匠:“这是真的吗?你是谁啊?”
朱震亨:“我叫朱震亨,你取药的时候找我就可以了,我还会再来复诊的。”
陈铁匠:“天啊!您就是名医朱丹溪啊!我……”
一年以后,该病妇康复。
文献记载:“其困厄无告者,不待其招,注药往起之,随百里之远弗惮也。”
2;朱丹溪(16)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医生能做到的呢?
下雨了,大雨瓢泼如注。有人在敲打朱震亨家的门。
仆人:“谁啊?”
来人:“我是东阳张进士的家人,我们家的二公子才两岁,病重得突然危急了!”
仆人:“啊?这么大的雨,你先进来吧。”
朱震亨脸色焦急地望着来人:“谁病了?”
来人:“我们家的二公子,满头都生了疮,昨天突然所有的疮都收了,现在呼吸困难,发喘,有痰,气息微弱了!”
朱震亨抓起雨伞:“快走!要来不及了!”
大雨滂沱。
苍茫的雨幕中,天地一色,已经完全分辨不清,只能勾勒出大概的轮廓。
在崎岖的乡村路上,三个打伞的人在急急地走着,远远望去,显得如此的渺小。
朱震亨跌倒了,再爬起来,已经满身泥泞。
其实雨伞,已经几乎不起什么作用了。
他们的身上,早已经湿透了,雨水顺着衣服留下。
赶到东阳张进士宅第的时候,等候的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朱震亨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冲到封闭严实的患儿床前。患儿的脸色苍白,呼吸急促,眼睛紧闭不张。
朱震亨看了患儿的手指,对张进士说:“这是胎毒啊,千万不要服用解表的和通下的药物!(慎勿与解利药)”
所有的人都愣了,“胎毒?怎么会?”
朱震亨:“仔细想一想,孩子的母亲在怀孕的时候喜欢吃些什么东西?(乃母孕时所喜何物?)”
张进士仔细回忆:“辛辣热物,是其所喜。”
朱震亨:“的确如此啊,现在马上要服用人参、连翘、川芎、黄连、生甘草、陈皮、芍药、木通,煎熬成浓汤,然后兑入竹沥服用!”
下半夜,疲惫已极的朱震亨正坐在张进士宅第厅堂的椅子上。
他太疲惫了,在紧张的诊疗后,疲惫向他袭来,他的双眼慢慢合上。
突然他被一阵声音惊醒。
他张开眼睛,吃惊地看见张家一家上下扑通跪在他的面前。
张进士含泪叩头:“丹溪先生,犬子已经醒了,也不喘了,我们全家上下叩谢先生的再造之恩!”
朱丹溪愣在那里,一时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