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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拉利斯星 作者:[波兰]+斯坦尼-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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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地传来:“……一个我们无法解决的困境。正是我们自己,成了我们的痛苦的根源。Φ型人的行为,就如我们所想,简直就是我们的思想的放大器。我们想弄清这些现象背后的动机,可又因为我们本身已是矛盾体而不能:我们既是自己,又是我们的思想的物化形态。只有在无人的地方,才可能没有针对人的动机。如果想继续研究,弄清它们的动机,只有两条出路:要么消灭我们的思想,要么消灭思想的物化形态。而消灭自己的思想既非我们所能,消灭思想的物化形态则形同谋杀。”

  我听出来了,耶是吉布伦的声音。我伸出手想抓住他,却发现房间里只有我一人。我再次沉睡过去,进入另一个梦中。我大声叫着吉布伦的名字,说话声突然停止了,只有隐约的气息声,接着,一阵疾风吹过。

  “喂,吉布伦。”我打了个呵欠,说道,“你跟我从一个梦里出来,又进到另一个梦里……”

  一阵沙沙声由远而近,我再次喊他的名字,没有回音。接着,床吱嘎一声响,有人轻声唤道:“凯……是我……”

  “瑞亚?是你吗?吉布伦呢?”

  “可——你说过,他已经死了,凯。”

  “他可以活在梦里。”我沮丧地答道。其实,那究竟是不是梦,我也弄不清,“他对我说……他就在这儿……”

  我的头沉重地搭在枕头上,瑞亚在一旁说着什么,我已经听不见。我又飘入睡梦中去了。

  早晨的红光中,昨夜的事还萦绕在脑际。我梦到跟吉布伦交谈——不是交谈,是听他一个人演讲——他说了些什么,我回忆不起来了,不过我发誓。我听见他的声音了。

  瑞亚在浴室时把水弄得哗哗响。我看了看床下,奇怪,几天前我藏录音机的地方空空的,录音机不见了。

  “瑞亚!”我大喊一声,接着她的脸从门后探出来。“看到床下的录音机了吗?袖珍的?”

  “床下有一堆杂物,我把它们搬到那边架子上去了。”她指了指药箱旁的架子,又把头缩了回去。

  架子上什么也没有。瑞亚从浴室出来后,我叫她再想想,她久没吭声,只坐着梳头发。直到这时,我才注意到,她面色惨白,正在镜子里端详着我。

  我一下子回想起了萨托雷斯的攻击计划。

  “录音机不见了,瑞亚。”我说。

  “你只想跟我说这个?”

  “对不起。你是对的,犯不着为一个录音机穷折腾。”

  干什么都行,可就不能和她吵起来。

  吃早餐时,瑞亚的举动越发古怪了,可我又说不上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她常失神地坐着,我叫她也听不见。她抬起头来时,我才发现她脸上湿乎乎的。

  “什么事这么要紧?你都哭了。”

  “别管我。”瑞亚脱口叫起来,“不是眼泪。”

  也许,我不该激怒她,可我只能这样直截了当。毕竟,我的心上也压着事,我甚至梦到斯诺和萨托雷斯正在暗算我。我知道,那不过是个梦,可我也得琢磨,一旦基地出事,我应该有法子自卫。不过我还没想到,一旦有了武器,我会用它干什么。

  我告诉瑞亚,我得去下面的储藏舱查看一下,找件东西。她一声不响,无精打采地跟在我后面。

  我一路搜查过去,先是闲置的包装箱和太空舱,然后继续向下。到下层舱面时,禁不住看了冷藏舱一眼。我不想让瑞亚跟着进去,只好把头伸进舱门扫了一眼。那人形的东西还躺在那儿,上面盖着黑色的裹尸布。睡在吉布伦尸体旁的那个黑女人是否还在,从我站的过道位置看不出来,不过我感觉它已经不在了。

  我找遍了一间又一间储藏舱,始终没有找到一件可以做武器的东西,心里不觉沮丧起来。猛然间,我发现瑞亚不在身后了,但很快,她又出现了,在走廊里踱来踱去。这就怪了,她见不到我,会非常痛苦,可为什么现在却老是溜开呢?我自己呢,也像是被人冒犯了似的,孩子一样地赌着气——可究竟谁冒犯了我呢?

  我的头嗡嗡作响。药箱里,连阿斯匹林也没有几粒。我不想到医疗舱去,也懒得做任何事,只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消沉。

  瑞亚踮着脚尖,影子一样地跟着我。一会儿消失了,也不知去了哪儿;就在你忘了她的时候,她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了回来。

  那天下午,我们刚吃过饭——事实上,瑞亚什么也没吃——她起身坐到我身旁,拉了拉我的衣袖。

  “什么事?”我问道。

  楼上的管道不时发出尖锐刺耳的嚓嚓声,像高压电设备放电一样,我本打算上去查看一下,可一想到瑞亚也会跟去,就懒得动了。我带着她这样到处乱窜,到图书室还算说得过去,可到设备舱或者其他地方去……还真没有正当的理由.反倒给斯诺留下指责我的口实。所以,我干脆哪儿也不去了。

  “凯,我们…什么事了吗?”

  想一想昨晚以来发生的事,我顿感万念俱灰,不觉一声长叹。

  “没什么,一切都好。怎么问这个?”我说。

  “我想谈谈。”

  “好的,我听着。”

  “不能这个态度!”

  “什么?你知道,我只是有点头疼,其他什么都不担心——”

  “你这样对我不公平!”

  我强作笑颜,说:“说吧,亲爱的。”

  “你为什么不说真活?”

  “我几时撒谎了?”瑞亚的话里藏着不祥之兆,我赶紧应道。

  “你可能有你的理由——觉得有必要——可是如果你想——这样吧,我先说。我把自己的真实情况告诉你,然后轮到你——你哪怕说出一半的真相也好啊。你得保证!”她目光灼灼逼人,叫我不敢正视。“我已经给你说过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也许你知道。等等!——你也可能不知道。如果你知道了,一时又不能告诉我,那以后一定要告诉我,好吗?我为此伤心透了,你总得给我一个机会。”

  “你在说些什么,乖乖?”我忙不迭说道,“什么机会?”

  “凯,无论我是什么,也不是孩子。你得守信用,告诉我真相。”

  无论我是什么……一听这话,我直觉喉咙发紧,瞪着她直摇头,像白痴一样,故作不明白,拒绝听下去。

  “我不要你解释原因,只要你告诉我,是不是有人不许你说。”

  “我什么也没有隐瞒。”我闷声说道。

  “那好。”

  她呼一下站起身来。我想说点什么,不能就这么点到为止地谈。可我说不出来。

  “瑞亚……”

  她站在窗户边,背对着我。窗外,长空万里,海阔天高。

  “瑞亚,如果你相信——你知道,我爱你——”

  “我?”

  我走过去,张开双臂抱她,可她推开了。

  “你真太好了!”她怒道,“居然还说爱我?你还不如打我好了。”

  “瑞亚,亲爱的!”

  “别,别,千万不要这样叫我,我受用不起!”

  她走到饭桌旁,自顾自地收拾起杯盘来。我凝视窗外,只见夕阳西沉,基地投下的阴影在海波之上晃荡。身后,洗碗池罩水哗哗地响,啪,瑞亚掉了一个盘子在地板上;天边的地平线上,太阳已失去光泽,留下一道金色的圆弧……我陷入沉思,全然不在意。我要是知道该怎么做……要是……

  突然,一切都安静下来。瑞亚已经来到身后。

  “别转身,”她低语道.“这不是你的错,别折磨自己了。”

  我伸出双臂,可她一下子远远地溜到房间另一端,抓起一叠盘子,说:“真遗憾,这是摔不碎的,要不,我真想把它们摔个稀巴烂,全部!”

  一时间,我真以为她会把盘子摔在地板上,可她没有,只远远地看着我,笑道:“别担心,我以后不会再现形了。”

  那天夜半时分,我突然惊醒,睡意全消。室内一片黑,门半开着,一缕微光从走廊上照进来。一阵尖锐的嘶嘶声不断传来,还夹杂着一声声沉重的闷响,像有重物击墙。流星击穿基地保护罩了!不,不像流星,是飞机吗?我听到了什么东西在费劲地转动,发出令人害怕的嗡嗡声……

  我一下振作起来。若不是流星,又不是飞机,那会是什么?那声音在走廊尽头,是人发出来的。我不犹豫,抬腿出门。远处,加工舱舱门洞开,灯火通明。我跑过去,奋力冲进门去。舱里弥漫着升华的团团雾气,冰冷如雪,激得我透不过气来。地板上似有一人,裹着睡衣,无力地挣扎着起身,然后又重重地摔在地板上。白色冰碴儿片片飞舞,落在那睡衣上。雾太浓,看不真切。我一把抓起人,抱在怀里。那睡衣灼烧着我的肌肤,疼痛难当。我跌跌撞撞地沿着走廊狂奔,瑞亚像我一样,也大口喘着粗气。她的呼气喷在我脖子上,如火一般灼人,我一点也不感到冷。

  我把瑞亚放到手术台上,一把撕开睡衣。她的脸因疼痛而剧烈扭曲,嘴唇结着血凝后的黑冰,舌头早已冻住,坚冰一块。液氧……加工舱的真空瓶里满满装着的液氧!是的,满地的碎玻璃,我抱她出来时玻璃直扎脚。她吞了多少液氧?吞下多少已没关系了,反正她的气管、喉咙和肺一定都被灼坏了——液氧对肌体的腐蚀作用比强酸还要厉害得多。她的呼吸越来越费劲,出现了啸声,像撕纸一样;眼睛也闭上了。她快死了。

  我看着对面的玻璃药柜,里面塞满了各式仪器和药品。气管切开?插管?可她已经没有肺了!我瞪着那些五颜六色的瓶子盒子,一筹莫展。她还在艰难地呼吸着,口里不时冒出小团的白雾。

  对了,载热体……

  我赶紧找载热体,很快,我又变了主意,跑到另一个柜子,抓出几个针剂盒子。皮下注射用的——在哪里?——这儿——得消毒。我摸到了消毒液的瓶盖,可手指僵硬,失去了知觉,弯不过来。,

  喘息声大些了!我酬到手术台边时,瑞亚的眼睛已经睁开。我张口想叫她,可嘴唇已经不听使唤,发不出声音,整个面部已不再属于我,成了石膏面具。

  瑞亚白皙的肌肤下,一根根肋骨在起伏。皮肤上的冰晶①已经融化,头发湿成一团,摊在枕头上。她怔怔地看着我。

  【①液氧是极低温液化气体,在极低温的储存条件下,一旦泄漏套导致暴露的皮肤组织严重冻伤。】

  “瑞亚!”我动情地喊道。然后,我木然地站着,双手不知所措。一股热流从大腿直冲到嘴唇,冲到眼皮。

  一滴血化了,顺着她的面颊流下来;她的舌头不停地颤动着往后缩;呼吸还有些费劲。

  摸她的脉搏,没有;贴耳听她的心跳,呼呼的肺音声里,心脏快速地跳动着,快得没法计数。我闭上眼,紧紧伏在她身上。

  不知何时,有东西拂着我的头发——瑞亚的手在我头发里!我一下站起来。

  “凯!”她费力地叫了一声。

  我抓起她的手,她反捏着我的手指,直到我的骨头咔咔作响,接着,又是一阵痛楚袭来,她的脸扭曲得变了形。突然,眼睛一翻,又失去了知觉。一会儿,她又抽搐起来,身体弯成一张弓,喉咙里响声大作。我惟一能做的,就是按住她,不让她翻下手术台来。可还是让她跌落,结果她的头撞上一个瓷盆,碰破了。我把她拉回来,按倒,一阵更猛烈的抽搐再次让她挣脱。我累得浑身大汗,双腿无力。抽搐稍微平息一些后,我让她躺平。她胸部剧烈地起伏,大口大口地吸气。

  突然,她睁大眼瞪着我,满脸血迹,十分吓人。

  “凯——多久——多久了?”

  她又噎住了,殷红的泡沫从口里流出来。抽搐又开始了。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按住她的肩。她躺着,牙齿格格作响。

  “不,不,不。”她突然呻吟道。我想,她就要死了。

  可是,她突然又歇斯底里地抽搐起来,我再次按住她。这时,她的口空空地张着,已经吸不进多少气;肋骨一上一下地动着,失神的眼睛终于『刹上,身子也慢慢硬了。 最后的时刻到了。她的嘴上沾着白沫,我没想把它擦掉。我的脑袋里,好似听见有一阵铃声,远远地传来。我已经没有一点力气,几乎瘫倒在地。我强撑着,等着她咽下最后一口气。

  她呼吸尚存,细若游丝。慢慢地,已经停止起伏的胸又开始动起来,而且伴着心跳,节奏逐渐快起来。脸也开始有了血色。我愣着,两手湿乎乎的,一时竟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只有那铃声还隐约响着,好似透过层层布幔传来。

  瑞亚眼皮一动,睁开眼来。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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