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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你奈何死人了,在松林歇歇去吧。”仲举听说这话,心中大喜,进林躺在地下就如瘫了的一般。王英一见,把水火棍一撂,坐在地下,心中暗想:高仲举这个囚徒两腿带伤,一天走不了五六十里路,走了半月有余,还没有过黄河。今日这个地方甚是僻静,不如早些结果了他吧。主意一定,向仲举言道:“囚徒,你今休推睡里梦里,只因你管家不严,纵妻上庙勾引七大爷动心,所以才生法害你。昨日起身又给了我二百银子,叫我路上结果你的性命,我看你两腿带伤步履艰难,多活几日也是受罪,不如我今送你早归那世,寄梦与你妻子去吧。”言罢举起棍来劈头就打。仲举一见胆裂魂飞,连叫:“解公饶命。”王英那棍将至要往下落,只听的林外大喝一声,一溜火光直扑王英而来。王英回头一看,一阵昏迷扑倒在地。
高仲举正在闭目等死,忽听的噗咚响了一声,睁眼一看,解役躺在地下,旁边站着一人,仔细一看,认的是小塘。连忙上前跪倒说:“恩公何由得到此处,若要一步来迟,学生的性命完了。”言罢大哭,乞求小塘打救。小塘伸手把仲举拉起说:“高兄当初若听愚言,怎有今日?这也是你命该如此。贫道在济南救贫,知你今日有难,所以前来救你。以后须要小心,不可任意。”言罢把丹田的法水照王英脸上一喷,王英醒转过来,翻身爬起捋棍在手,才待要打仲举,忽见一个道人手执宝剑站在面前。这王英大喝一声:“好毛道,你敢劫夺犯人么?”小塘说:“好王英,还不与我站了!”王英听了这一句话,站在那里就像钉住的一般,济仙微微含笑说:“王英,你说贫道劫夺犯人,你受贿行凶就不提了?”王英虽被定身法定住,心里明白,他还不肯承认,说:”老道,你说我受何人的贿赂,是银子是钱?是何人的过付?”小塘说:“凶徒,你只当济先生不知道么?年七给你二百银子,原是于嗣公的过付,谁知上天不容,把银子拿到家中,倒惹的你妻刘氏自己吊死,眼睁睁的报应,还不知改过向善,今日若要放了高仲举便罢,不然的时节我就将你一剑杀了。”一句话说的王英毛骨悚然,不敢强辩,说:“神仙爷爷你说的果然一字不差,只求饶了我的狗命,我情愿把高相公放了。”济仙听说把剑诀一掐,王英就活动起来,撇下大棍说:“神仙老爷方才说是姓济,莫不是小塘济爷爷么?”小塘说:“正是。”王英连忙跪下,说:“小人瞎眼,多有得罪神仙老爷了。”小塘说:“你且起来,把高相公的枷锁去了。还有话讲。”王英不敢怠慢,连忙起来把仲举的枷锁打开。
大家坐在地下,小塘向王英言道:“你今放了高相公,无有回批,可怎么样呢?”王英见问,合眼痛哭,把未出门丧妻亡子的话说了一遍,又说:“神仙爷爷,我如今思想起来也回不得家了,不如跟仙爷出了家吧。”小塘说:“如此甚善。待我与高相公商议商议再说。”遂向仲举言道:“高兄,如今王解公虽然把你放了,你也回不得北京回不得祖籍,只得远走他方才可以无患。”仲举说:“仙长,学生总愿意远走天涯,盘费如何是好?”小塘说:“你且放心,我自有道理。”又向王英言道:“你既跟我出家,也用不着多的盘费,把你腰中一百八十八两银子拿出来吧。”王英听说毛骨悚然,说:“只受了年七二百银的贿赂,除了发送妻子与一路费用整整剩了这些。”即忙连包掏出递与小塘。小塘将包打开取出了十锭,约有五十多两,仍旧将包卷上,袖中取出一封柬帖,一并递与仲举,说:“高兄,你此去竟奔正南,过了黄河任意而走,有急难之时方许拆此柬帖一看。”仲举听罢倒身下拜,说不尽的千恩万谢,回身又拜了王英,洒泪而别,直扑正南而去。
王英待仲举走了,随即拜小塘为师。小塘与他改名叫作王从善。王从善甚是欢喜,说:“师父,咱也走吧。”小塘说:“你要往那里去呢?”从善说:“师父走到那里,弟子跟到哪里。”小塘说:“如今你且不必跟着我走,我还要回到济南办理济贫之事,你可把这十两银子带在身边,回转北京与高仲举的妻子送个信去。”从善听说,摆手言道:“我的师父,你是叫弟子送死去了,弟子在北京宛平县当差,谁不认的。这一回去无有回批,若叫官府知道,那时怎么了的?”小塘说:“这却无妨,我有一道变相灵符你带去。掖在帽沿里边,人就不能认的你了。”言罢从直袋内取出灵符递与从善。从善说:“师父别哄我,这可不是玩的。”济仙微微冷笑,从腰中取出一面镜子,从善掖上灵符,自己照了一照,果然变了形像。从善心中大喜说:“师父,我这一去见了高氏娘子,他若认不出我来,不说我是报信之人,只当我是个撇白的怎么样呢?”小塘说:“你到那里,去了此符,他自然就认的你了,你就说路上撞见我来救他丈夫,你发善念放他逃走,自有相会的日子,不必挂念。可将你这十两银子与她留下九两,剩一两作你的盘费,她如今怀孕半年,久后生了儿子叫她千万口稳,瞒着众人,恐怕年七知道,大生意端。传了此信,即往山东济南府趵突泉去见我。”王从善领命,仍回原路而去。要知端的,下回分解。
第三十七回 王从善仗义报信 胡尚书款留年侄
话说小塘打发从善去后,一驾祥云回到济南,此时一枝梅也从京中回来,彼此把前后话说了一遍,俱各欢喜不提。
且说王从善那日到了北京,将变相符掖上,进彰仪门一直走到仲举门首。天已黄昏,竟是无人认的,看了看左右无人,将门拍了两拍,把丫鬟叫将出来,说:“你快去禀你主母,我与你家相公带信来了,要见你家主母面讲。”丫鬟听说报于于氏,于氏说:“你可见那来人了么?”丫鬟说:“我从门缝中瞧着是个年老之人。”于氏说:“既然如此,前堂点灯,请他进来。”丫鬟领命到了前边将灯点上,开开大门把从善请进,复又将门关上。从善来到堂前,见了于氏把灵符一去,忽然露出本像,把个丫鬟同于氏吓的惊疑不止。从善说:“高大娘不必心疑,我是解役王英,与你送信回来了。”于氏听说仔细看了一看,果然不错。王英遂将路遇小塘放走仲举,特意回来送银子报信的话说了,掏出银子放在桌上。于氏千恩万谢,要留从善酒饭,从善再三不肯,又把小塘嘱咐的话述说一遍,告别出门,连夜奔济南不表。
再说仲举自别了小塘,渡过黄河,悲悲切切走了几日。这日走的甚是饥渴,赶到一个庄村饭馆之中,正然吃饭,忽听的隔壁一家人家痛哭,其声甚惨。问及饭馆的,方知是个催粮的里长,只因输了十两官银,逼交甚紧,把妻子卖了赔补官银,如今就要分别,所以痛哭。仲举听了这话,触目伤情,遂起了一点惻隐之心,要周济他夫妻不散,烦走堂的把里长叫到这边,问其情由,里长说:“是我一时没有主意被人哄了。
所以输了官银,如今卖妻赔补,夫妻分别,所以伤感。不知客官叫我有何话说?”仲举说:“是我听见你夫妇的哭声,心中不忍,有心周济你几两银子,免的你夫妻拆散,不知你心下如何?”里长听说泪流满面说:“若得客官如此周济,没世不忘大德,从今以后再也不赌钱了。”仲举即把银包打开,取出了两个中锭递与里长。里长叩头拜谢,欢喜而去。铺中之人个个称赞仲举是个仁人君子,谁知这个里长是个黑豆虫儿,见了高仲举的财帛就起了一个没良心的念头,这里长姓吴名良,他有个妹夫名叫刘六,兄弟刘七,专在路上丢包骗人财帛,吴良见仲举的银子不少,遂勾刘六、刘七在路上等候仲举不提。
再说仲举出了饭铺往前面走,刘六赶上一路同行,问长问短说些闲话,刘七扮了个客人,扛着被套低头而行,正然走着,叭嗒一声把一个褡包丢下扬长而去。刘六故意左瞧右望,走将过去,拾起来照着仲举笑道:“老哥你着这个东西沉甸甸的,至少有二百多两,这是咱俩的造化,快些岔路到别处分了去吧。”仲举说:“人家的银钱不是容易来的,叫他来给了他吧。”刘六说;‘老哥你太忠厚了,自古说天赐横财不可辞,若要不受,反遭其害。”说着将褡包递与仲举,先往高梁地里去了。仲举此时也没了主意,把褡包填在被套里边,跟着刘六下去。及至到了高粱地内,左瞧右瞧并没刘六的踪影。
胡乱钻了一回,依然上了大路。只见迎面来了一人跑的喘吁吁的,拉住仲举满跟垂泪,说:“大爷,可怜还了我吧。”仲举明知故问说:“还你什么呢?”刘七说:“是我方才走的慌张把褡包掉了,里边是做生意的血本,若要失了,关系一家的性命,此路并无别人,准是大爷拾了来了。”仲举听罢,良心不昧,说:“朋友,你好不小心,今日幸而是我,若要逞着别人,岔路走了,你还能找他么?’遂从被套中取出褡包说:“这不是,原封未动,拿了去吧。”刘七接过来说:“大爷真是好人,待我打开银包,谢上大爷几两。”说着说着把褡包口朝下往地下一倒,倒出一个包来,刘七故意的发怔说:“大爷这不是我的银子包了。”仲举说:“你这人好没道理,我好意还了你的东西,难道你还赖我抵换不成?”刘七说:“大爷不必动怒,我原是青布包儿,如今成了蓝布的了,且看看银子再讲。”仲举打开包儿看了一看,原是一堆生铁,刘七把眼一翻说:“你却也会做贼,将我的银子换去,还装好人!若要还我的银子便罢,不然的时节叫你跟前有难。”仲举听说这话,急的只是搓手。
二人正然吵闹,来了两个行客说:“二位是为什么事呢?”二人各自把话说了一遍,谁知这两个行客也是刘七的伙伴,故意向刘七问道:“你说他换了你的银包,你的原封是什么包着?捆着没捆?你先说了再往他行李中搜搜,若有或无再作道理。”
刘七说:“我的银子是青布包着,白棉线绳子捆着,也有整锭的,也有半锭的,他这行李中若是没有,便算是我赖他。”这些话原来是吴良在饭铺中看见先对他说的,两个客人向仲举言道:‘客官你有什么银包,取出来大家看看,免的争吵。”仲举不肯轻易取出,二个贼不容分说,先把被套翻了一遍,又把仲举架住从腰中把银包掏将出来,果然与刘七说的相同,二贼说:“不必吵了,这原是你的银子,拿了去吧。”刘七接过银子往高梁地里一钻,扬长而去。二贼倒把仲举啐了两口说:“你也太没良心,换了人家的银子还和人家胡赖,不看你是个异乡人的时节,打你一顿还送官咧!”二贼说罢亦自走了。
高仲举自己站在那里怔了会子,只急的两手拍胸,暗叫皇天,辗转多时,忽然想想小塘给他的柬帖,说到急危之时方许拆看。如今在难中,何不看看是什么言语。主意已定,从顺袋中掏将出来,拆开一看,上面写着:
因管闲情遇小人,资财讹去又愁贫。
速投湖广武昌府,自有恩星来照临。
后边赘着一行小宇:若遇宦门长者,可通真姓名,自有好处。
仲举看罢心内犯难,腰中又无盘费,又不知武昌府还有多远,无可奈何问路前行,及至走到武昌,衣服行李已经卖尽。又赶着夏尽秋初,天气渐寒,垂首丧气,在街上往来行走,不知道哪是恩星。正然走着,忽然间天气阴云蒙蒙细雨,仲举紧行几步,见面前有座走马门楼,半掩半开,里边放着一条板凳,左右无人,忙进去坐下,等侯雨止。等了半天雨又不住,心中焦愁,口中吟起诗来:
秋雨蒙蒙声烦躁,金风飘飘又送凉。
离人对此凄凉景,不由泪眼望家乡。
吟的高兴,就如唱的一般,看门的正在门房里坐着,听的有人胡唱,急忙跑将出来,照高仲举啐了一口,说:“撒野的狗头,这是什么地方,你坐在这里胡喊乱叫,还不快着走吗!”仲举大怒说:“好奴才,怎敢骂人,难道此处坐不得么!”看门的见仲举不服,抬起手来一个嘴巴,打的仲举暴跳,不住的只是乱嚷。
且说这个宅子乃是一位乡宦,姓胡名泰,嘉靖丙午进士,做到兵部尚书,告老回家,年过六旬并无儿女。这日正在前厅看雨,忽听的外面吵闹,遂叫小厮打着雨伞,自己亲自来看。到了外边把看门的骂了几句,叫他跪在一旁,又把仲举上下打量了打量,虽是衣服破旧,像貌却是不凡。胡尚书带笑开言说:“足下休恼,这个奴才不通道理,已有老夫究诘他了。不知足下贵姓高名,仙居何处?”仲举见他言语谨恭,又是宦门,遂尊小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