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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老人在报上看到一条消息,园艺所重金悬赏纯白金盏花。老奶奶想:金盏花,除了金色,就是棕色。白色的?不可思议。不过,我为什么不试试呢?
她对8个儿女讲了,遭到一致反对。大家说,你根本不懂种子遗传学,专家都不能完成的事,你这么大的年纪了,怎么可能呢?
老奶奶决心一个人干下去。她撒下金盏花的种子,精心侍弄。金盏花开了,全是橘黄的,老奶奶在中间挑选了一朵颜色稍淡的花,任其自然枯萎,以取得最好的种子,第二年把它们栽种下去。然后,再从花朵中挑选颜色浅淡的种子栽种……一年又一年,春种秋收循环往复,老奶奶从不沮丧怀疑,一直坚持。儿女远走了,丈夫去世了,生活中发生了很多的事,老奶奶处理完这些事之后,依然满怀信心地栽种金盏花……
20年过去了,有一天早晨,她来到花园,看到一朵金盏花,开得奇特灿烂。它不是近乎白色,也不是很像白色,是如银如雪的纯白。
她把100粒种子寄给了那家20年前悬赏的机构。她甚至不知道这则启事还是否有效,在这漫长的岁月里,是否早就有人培育出了纯白金盏花。
等待的日子长达一年,因为人们要用那些种子验证。终于,园艺所长打电话给老奶奶说,我们看到了你的花,它是雪白的。因为年代久远,资金不再兑现,您还有什么要求吗?
老奶奶对着听筒小声说,只想问一问,你们可还要黑色的金盏花?我能种出来……
黑色的金盏花至今没开放,因为老奶奶去世了,世人再没有了这种笨笨的坚持。
但愿你我还能长出新的绿手指。
PART 3天使和魔鬼的数量
一天,突然想就天使和魔鬼的数量,做一番民意测验。先问一个小男孩儿,你说是天使多啊还是魔鬼多?孩子想了想说,天使是那种长着翅膀的小飞人,魔鬼是青面獠牙要下油锅炸的那种吗?我想他脑子中的印象,可能有些中西合璧,天使是外籍的,魔鬼却好像是国产。纠正说,天使就是好神仙,很美丽。魔鬼就是恶魔王,很丑的那种。简单点讲,就是好的和坏的法力无边的人。
小男孩儿严肃地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想还是魔鬼多。
我穷追不舍问,各有多少呢?
孩子回答,我想,有100个魔鬼,才会有一个天使。
于是我知道了,在孩子的眼中,魔和仙的比例是一百比一。
又去问成年的女人。她们说,婴孩生下的时候,都是天使啊。人一天天长大,就是向魔鬼的路上走。魔鬼的胚子在男人里含量更高,魔性就像胡子,随着年纪一天天浓重。中年男人身上,几乎都能找到魔鬼的成分。到了老年,有的人会渐渐善良起来,恢复一点天使的味道。只不过那是一种老天使了,衰老得没有力量的天使。
我又问,你以为魔鬼和天使的数量各有多少呢?
女人们说,要是按时间计算,大约遇到10次魔鬼,才会出现一次天使。天使绝不会太多的。天使聚集的地方,就是天堂了。你看我们周围的世界,像是天堂的模样吗?
在这铁的逻辑面前,我无言以对,只有沉默。于是去问男人,就是被女人称为魔性最盛的那种壮年男子。他们很爽快地回答,天使吗,多为小孩和女人,全是没有能力的细弱种类,飘渺加上无知。像蚌壳里面的透明软脂,味道鲜美但不堪一击。世界绝不可能都由天使组成,太甜腻太懦弱了。魔鬼一般都是雄性,虽然看起来丑陋,但腾云驾雾,肌力矫健。掌指间呼风唤雨,能量很大。
我说,数量呢?按你的估计,天使和魔鬼,各占世界的多少份额?
男人微笑着说,数量其实是没有用的,要看质量。一个魔鬼,可以让一打天使哭泣。
我固执地问下去,数量加质量,总有个综合指数吧?现在几乎一切都可用数字表示,从人体的曲线到原子弹的当量。
男人果决地说,世上肯定有许多天使,但在最终的综合实力上,魔鬼是〃1〃,天使是〃0〃。当然,〃0〃也是一种存在,只不过当它孤立于世的时候,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是。不代表任一,不象征实体。留下的,惟有惨淡和虚无。无论多少个零叠加,都无济于事。圈环相套,徒然摞起一口美丽的黑井,里面蛰伏着天使不再飘逸的裙裾和生满红锈的爱情弓箭。但如果有了〃1〃挂帅,情境就大不一样了。魔鬼是一匹马,使整个世界向前,天使只是华丽的车轮,它无法开道,只有辚辚地跟随其后,用模糊的车辙掩盖跋涉的马蹄印。后来的人们,指着渐渐淡去的轮痕说,看!这就是历史。
我从这人嘴里,听到了关于天使和魔鬼最悬殊的比例,零和无穷大。
我最后问的是一位老年人。他慈祥地说,世上原是没有什么魔鬼和天使之分的,它们是人幻想出来的善和恶的化身。它们的家,就是我们的心。智者早已给过答复,人啊人,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
我说,那指的是在某一刻在某一个人身上。我想问的是古往今来,宏观地看,人群中究竟是魔鬼多,还是天使多?假如把所有的人用机器粉碎,离心沉淀,以滤纸过滤,被仪器分离,将那善的因子塑成天使,将那恶的渣滓捏成魔鬼,每一品种都纯正地道,制作精良。将它们壁垒分明地重新排起队来,您以为哪一支队伍蜿蜒得更长?
老人不看我,以老年人的睿智坚定地重复,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
不管怎么说,这是在我所有征集的答案里,对天使数目最乐观的估计二一添作五。
我又去查书,想看看前人对此问题的分析判断。恕我孤陋寡闻,只找到了外国的资料,也许因为〃天使〃这个词,原本就是舶来的。
最早的记录见于公元4世纪,基督教先哲,亚历山大城主教、阿里乌斯教派的反对者圣阿塔纳西曾说过:〃空中到处都是魔鬼。〃
与他同时代的圣马卡里奥称魔鬼:〃多如黄蜂。〃
1467年,阿方索·德·斯皮纳认为当时的魔鬼总数为133316666亿名(多么精确!魔鬼的户籍警察真是负责)。
100年以后,也就是16世纪中叶,约翰·韦耶尔认为魔鬼的数字没有那么多,魔鬼共有666群,每群6666个魔鬼,由66位魔王统治,共有400多万名。
随着中世纪蒙昧时代的结束,关于魔鬼的具体统计数目,就湮灭在科学的霞光里,不再见诸书籍。
那么天使呢?在魔鬼横行的时代,天使人口是多少?这是问题的关键。
据有关记载,魔鬼数目最鼎盛的15世纪,达到1。3亿时,天使的数目是整整4亿!
我在这数字面前叹息。
人类的历史上,由于知识的蒙昧和神化的想像,曾经在传说中勾勒了无数魔鬼和天使的故事,在迷蒙的臆想中,在贫瘠的物质中,在大自然威力的震慑中,在荒诞和幻想中,天使和魔鬼生息繁衍着,生死搏斗着,留下无数可歌可泣的故事。祖先是幼稚的,也是真诚的。他们对世界的基本判断,仍使今天的我们感到震惊。即使是魔鬼最兴旺发达的时期,天使的人数也是魔鬼的3倍。也就是说,哪怕在最黑暗的日子里,天使依旧占据了这个世界的压倒多数。
当我把魔鬼和天使的统计数据,告诉他人的时候,不知为什么,许多人显出若有所失的样子,疑惑地问,天使,真的曾有75%那么多吗?
我反问道,那你以为天使应该有多少名呢?
他们回答,一直以为世上的魔鬼,肯定要比天使多得多!
为什么我们已习惯撞到魔鬼?为什么普遍认为天使无力?为什么越是对世界一无所知的孩童,越把魔鬼想像为无敌?为什么女人害怕魔鬼,男人乐以魔鬼自居?为什么老境将至时,会在估价中渐渐增加天使的数量?为什么当科学昌明,人类从未有过的强大以后,知道了世上本无魔鬼和天使,反倒在善与恶的问题上,大踏步地倒退,丧失了对世界美好事物的向往与依赖?
把魔鬼的力气、智慧、出现的频率和它们掌握的符咒,以及一切威力无穷的魑魅魍魉手段,整合在一起,我相信那一定是天文规模的数字。但人类没有理由悲观,要永远相信天使的力量。哪怕是单兵教练的时候,一名天使打败不了一个魔鬼,但请不要忘记,天使的数目,比起魔鬼来占了压倒优势,团结就是力量。如果说普通人的团结都可点土成金,天使们的合力,一定更具有斗转星移的神功。
感谢祖上遗留给我们宝贵遗产,天使的基数比魔鬼多。推断下来,天使的力量与日俱增,也一定比魔鬼强大。这种优势,哪怕是只多出一个百分点,也是签发给人类光明与快乐的保证书。反过来说,魔鬼在历史的进程中,也必定是一直居着下风。否则的话,假如魔鬼多于天使,加上不搞计划生育,它们苔藓一样蔓延,摩肩接踵,群魔乱舞,人间早成地狱。
人类一天天前进着,这就是天使曾经胜利和继续胜利的可靠证据。
更不消说,天使有时只须一个微笑,就会让整座魔鬼的宫殿坍塌。
PART 3人可以最大限度地逼近真实
朋友给我讲过这样一个故事。
他祖父小的时候,很聪明,也很有毅力,学业有成,正欲大展宏图之际,曾祖将他叫了去,拿出一个古匣。对他说,孩子,我有一件心事,终生未了。因为我得到它们的时候,一生的日子已经过了一半,剩下的时间,不够我把它做完了。做学问,就要从年轻的时候着手,我要是交给你一件半成品,不如让你从头开始。
原委是这样。早年间,江南有一家富豪,酷爱藏书。他家有两册古时传下的医书,集无数医家心血之大成,为杏林一绝。富豪视若珍宝,秘不传人,藏在书楼里,难得一见。后来,富豪出门遇险,一位壮士从强盗手里救了他的性命,富豪感恩不尽,欲以斗载的金银相谢。壮士说,财宝再多,再贵重,也是有价的。我救了你,你的命无价。富豪说,莫非壮士还要取了我的命去?壮士大笑说,我不是要你的命,是想用你的医书,救普天下人的性命。富豪想了半天,说,我可以将医书借给你三天,但是三日后的正午,你必得完璧归赵。说罢,命人从嵯峨的木制书楼里,将饱含檀香气味的医书,捧了出来。
壮士得了书后,快马加鞭急如星火地赶回家,请来乡下的诸位学子,连夜赶抄医书。书是孤本,时间又那样紧迫,萤萤灯火下,抄书人目眦尽裂,总算在规定时间之内,依样画葫芦地描了下来。壮士把医书还了富豪,长出一口气,心想从此以后,便可以用这深锁在豪门的医学宝典,造福于天下黎民了。
谁知,抄好的医书拿给医家一看,才知竟是不能用的。医家以人的性命为本,亟须严谨稳当。这种在匆忙之中由外行人抄下的医方,讹脱衍倒之处甚多,且错得离奇,漏得古怪,寻不出规律,谁敢用它在病人身上做试验呢?
壮士造福百姓之心不死,急急赶回富豪家。想晓以大义,再请富豪将医书出借一回,这一次,请行家高手来抄,定可以精当了。当他的马冷汗涔涔到达目的地时,迎接他的是冲天火光。富豪家因遭雷击燃起天火,藏书楼内所有的典籍已化为灰烬。
从此这两册抄录的医书,就像鸡肋,一代代流传了下来。没有人敢用上面的方剂,也没有人舍得丢弃它。书的纸张黄脆了,布面断裂了,后人就又精心地誊抄一遍。因为字句的文理不通,每一个抄写的人都依照自己的理解,将它订正改动一番,闹得愈加面目全非,几成天书。
曾祖的话说到这里,目光炯炯地看着祖父。
祖父说,您手里拿的就是这两册书吗?
曾祖说,正是。
祖父说,您是要我把它们勘出来?
曾祖说,我希望你能穷毕生的精力,让它死而复生。但你只说对了一半,不是它们,是它。工程浩大,你这一辈子,是无法同时改正两本书的。现在,你就从中挑一本吧。留下的那本,只有留待我们的后代子孙,再来辨析正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