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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打扮打扮。〃康定高兴的跳了起来。十八岁还属于一个不能掩饰自己情绪的年龄。
〃这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呵!〃在等出租汽车时郭夏说。
〃我在农村插队时,曾经干过一阵副业,给人建房。我有这样一个体会:房主如果给你吃玉米面,你就会采用玉米面的干法;如果给你吃白面,你就会采用白面的干法。有的事情,你表面上看是浪费,而实际上是节约。〃常锐知道无法〃动之以情〃就只好〃晓之以理〃。
他们在出租汽车里很等了一会儿,康定才出来。
她因为晚上在一些小饭店兼职,收入大大地增加了,所以置办了不少衣服。可又没有机会穿,今天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左挑右挑,一时间很难取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她在使用刚刚学来的客套。
〃快进来。〃郭夏不耐烦地说。
康定一进入汽车,一股浓烈的香水味就弥漫整个车厢。
〃你使用的是什么香水?〃郭夏边开窗边问。
〃我买的。〃康定坦然地回答。
〃这明明是我的法国'蝴蝶夫人'牌香水。要三百元一瓶,你一个保姆怎么会舍得买?〃郭夏的神态相当严厉。
〃就是我买的嘛!〃
郭夏还想说,可常锐拉拉她的胳膊。
为了工作方便,小岛就下榻于证券交易所旁边的一座不上星级的饭店。他是一个负责的顾问,每天像常锐一样呆在交易所中。每星期都提交一份报告给董一。董一再根据自己的观察,写一份综合报告给方市长。
〃我认为咱们市场应该再对股票市场进行投资,改变它的设备落后状况。〃
〃这是你的意见,还是小岛的意见?〃方市长问董一。
〃我的意见如何?小岛的意见又当如何?〃
〃如果是小岛的意见,我认为是很正常的。用通俗的话说:他是来自资本主义世界的。如果是你的意见,就只能证明你的水平低。〃
董一疑惑地看着方市长。
〃我们好不容易才争取到开办证券交易所的权力。如果你把它建设成一个相当现代化的场所,那么必然遭到一系列的责难、检查、诽谤、中伤。所有这些叠加在一起,无疑会毁掉这个新生事物。〃
〃可一个孤立的系统运转起来是很不稳定的。应该把它纳人全球的系统中。〃
〃'凡事欲速则不达'。而且这样做有涉意识形态。凡是有涉意识形态的必须谨慎。〃
〃中央不是一直号召改革开放吗?〃董一不以为然地说。
〃中央是这样说,但是你必须考虑到各级干部的水平。〃
〃只要最高级领导同意了,下级反对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好比你执意干一件事情,我即使是拼命反对,也没什么作用。〃
〃我是不会执意干任何事的。即使是一个独裁者,最后也要依靠大多数人的意见。〃方市长没有告诉董一,就是为了这个小小的、简陋的、孤立的股票市场,他已经受到相当大的压力,〃暂时先这么着,以后看情况再说。〃
有许多人在和常锐打招呼。
〃你经常在这吃饭!〃郭天谷问。
〃是的。〃常锐说的既真实也不真实:从他做股票生意开始,确实每天在这〃吃饭〃,不过只是买一杯饮料,从头到尾喝上两小时,然后再到门外买一盒盒饭,狼吞虎咽地吃完再回家。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信息是在这里产生,同时也在这里汇聚。如今不同了,他翻开菜谱,在已经看了无数遍的菜系中,点了若干高档的。
〃我提议为常锐干一杯。〃郭夏举起杯,〃因为他为这个家庭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你也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常锐双手捧杯,〃不过我有一个附议:应该全家干一杯。〃
郭天谷也举起酒杯。即使再古板、再教条的人,也不会在这个时刻扫兴。虽然他反对做股票买卖。
康定也试图加入这个行列,但是被郭夏的严厉的眼神给禁止了。
〃我再和保姆同志干一杯。〃人在自身被充分肯定时,总会有〃兼济天下〃的胸怀,并且试图〃普天同庆〃。
〃如果你以另外一个题目和她干杯,我不反对。〃郭夏转对康定说:〃但你永远不是这个家庭的一员。〃
康定没有吱声。这是非常明智之举。
〃你一共赚了多少钱?〃郭天谷以前从来没有提过类似问题。
〃账面上大概是二十万的样子。〃
郭天谷惊讶了:二十万,这几乎是厅局地市师级干部两辈子的工资。〃你纳税了没有?〃这句问话是出自下意识的。
〃没有。我这二十万,只是账面的价值。如果按照股票的面值计算,不过是一万的样子。〃
〃即使是一万也应该纳税。〃
〃如果我出卖股票的话,就确实应该去纳税。〃常锐的话说得相当婉转。
〃他说得有道理:如果他不出卖股票,那么只能说是他购买了价值一万元的东西。这从法律上也是站得住脚的。〃
〃你们如果不出卖,那么所谓的二十万就永远是镜花水月。〃
〃出卖是要出卖的。不过出卖的方式有很多:比方私下转让之类的。这样子在银行的电脑记录上将没有任何踪迹。〃
〃很可惜,你的法律知识都用在这些方面了。〃郭天谷对女儿说这话时想:曾几何时,她还是一个坚持原则的孩子,金钱腐蚀人的力量确实大。不过没有人和钱有仇,既然政策和法律允许他们赚钱,那就让他们赚去好了。
常锐回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给父亲打电话,二十一点正是一天之中父亲精神的最佳时刻。〃我赚了二十万。〃他开篇的第一句话就是这。
〃我听上去就像是你赚了二千万似的。〃父亲嘲笑道。
〃可二十万毕竟是我原来四辈子的工资啊!〃
〃在股票市场,不能以某个时刻的成败来计算。必须在你退出交易时,你才有资格说你赚了多少。当然这有个前提:就是那时你还活着。〃
〃我是不会赔的。我有理智,有头脑。〃常锐不服。
〃谁没有理智,没有头脑?你能看见的好处,别人也能看见。而竞争的结果会把好处全部给抵消。〃
常锐渐渐地冷静下来:〃您能给我一些指教吗?〃
〃假设有十个人上了股票市场,其中最少有七个人赔钱,两个人不赔也不赚。真正赚钱的人只有一个。〃
〃照您这么说,股票市场上早就没有人了。〃
〃你不要打断我的话!〃父亲不高兴了。
〃是的。〃
〃那七个赔钱的人不甘心,还要留在股票市场滚,试图赚回来。那两个不赔也不赚的人,搞了半天,还是不赔也不赚。唯一真正赚钱的那个人还要在股票市场上乘胜追击,因为他已经尝过赚钱的甜头了。〃
〃我就是真正赚钱的那一个人。〃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在股票市场上没有人是永远赚钱的:赔钱、不赔也不赚、真正赚钱这三者之间是经常相互转换的。〃
常锐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只有如此,才能使父亲高兴。
〃不是所有的人都有上股票市场的资格的。在这个地方,你必须受宠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你去读读《曾国藩家书》,这对你做人做事做股票生意都有帮助。〃
曾国藩和股票有什么关系?常锐偷偷一笑。
〃最后我告诉你:看大方向赚大钱,看方向赚小钱。而且你不要想在最低点买进,在最高点卖出。你要留一部分钱让别人去赚。〃
〃您能不能来我这里看看股票市场?〃常锐感觉到父亲将要放下电话。
〃我不看。我看过太多的股票市场了,早已经腻烦了。我现在只读《佛经》和《易经》,被你拉着说这一番话,红尘污染,最少坏我九年的德行。〃父亲放下电话。
〃你把香水拿出来我看看。〃郭夏说这话时,满脸不屑的神情。她已经认定:一个保姆有香水已属不正常,更不会有法国香水。
〃我不想给你看。〃康定站在她的小房门口,不肯打开门。
〃我偏偏要看。〃
〃我有权利保住我的……〃康定本来想说:保护自己的隐私。保姆们自有她们的联合会、她们的沙龙,在那里她们相互学习交流,一同提高。可此刻她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觉得〃隐私〃这个词不顺口,竟没有说出来。
〃保住你的什么啊?〃
康定一着急就更说不出来了。
〃你有你的权利,我也有我的权利。〃郭夏推开康定,〃我今天非要你拿出不可。〃
康定不肯动,可郭夏坚持让她拿出来。女人与女人之间的争斗与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很不相同:她们很有〃追究寇〃的精神,不会因为理智之类的原因,做丝毫的退让。相持。
〃你非得要看我就让你看。〃康定来S市虽然将近一年了,可康定地区山民的野性依然在她的骨髓里沸腾。她从皮带上一把扯下钥匙,使劲打开箱子,〃你看!你看!我让你看个够!〃
箱子里各色时髦的女性物品应有尽有:仅香水一项就有:一千零一夜、千媚百态、夜间飞行等四五种。另外还有假乳假发等。
郭夏一下子就说不出话来了。可她不肯认输,固执地往深处翻着,〃你从哪里来的这么许多钱?〃
〃我挣来的。〃康定说这话时特别自豪。这钱确实是她挣来的;她在两个小饭店中做洗碗工,每月的工资接近千元。
郭夏翻到一封信,她刚要看,康定就夺了过去,〃这你不能看。〃
〃不看就不看。〃郭夏知道这确实属于隐私。
〃这是什么?〃等箱子里面的东西翻得差不多时,郭夏终于抓住了把柄:一盒女性的和一盒男性的避孕用具。
康定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你倒是说啊?!〃
康定没有话说:她希望解放,追求解放,正是因为这,她才离乡背景,千里迢迢来到S市。可一旦遇到正经问题,她的解放精神就显得大大地不够了。
郭夏又从康定的手里拿过信来。这次她没有反抗。
〃你听听。〃郭夏对刚刚进来的常锐说,〃我来S市,是到我的表哥家。我的表哥是一个公司经理,他平时不是去美国就是去日本。很少在家。我的表嫂是一个律师,每天忙着打官司,一个星期才回来一次。我的任务就是给他们看家。〃她越读声音越大,〃这个家里有录像机、电视机、空调机、电话机……所有这些东西都随我用。我平时闲得无聊,就读读英文。以后有机会,就到亚园酒店去做公共关系小姐。〃她空过一段描写S市风景的没有读,〃如果你有机会,请到S市来,我可以供你吃住。你亲爱的。〃
郭夏刚读到这,康定一把抢过信来,三下两下就撕得粉碎。
〃你再看看这个。〃郭夏又把避孕用具扔给常锐。
〃你们没有权利这样做!〃康定哭着把东西往箱子里扔,〃你们这是欺负人。我要到法院去告你!〃
〃你就上国际法庭去告,我也不怕你。〃
康定背靠箱子,一副要拼了的样子,胸脯一起一伏,活像一座要爆炸的锅炉。
〃你不要这样。如果你还要闹的话,我只好解除合同了。〃常锐知道此刻必须出面,否则后果不可收拾。
康定一下子软了下去。
常锐拉着妻子出了屋。
郭天谷无动于衷地在看电视。
深夜。
〃以前我们家的老保姆就从来不是这个样子。她对待我就像对她的孩子。〃郭夏的余怒未消。
〃她属于一个过去的时代。〃在常锐和郭夏结婚时,老保姆尚在世。她年轻时就守寡,一九五一年起就在郭家当保姆,几十年来相濡以沫,确实是〃一家人〃。
〃我就没有见过这样的小棍蛋!〃
〃你对老保姆以一家人看,她也就以一家人看你。而康定本来就没有打算在这个家里呆一辈子。雇佣劳动就一定会产生雇佣思想。我不止一次对你说过:保姆贪污一些菜钱、一些日常用品钱,都属于正常消耗。你必须认可。可你就是不听,自己给自己找气受。〃
〃贪污一些钱是一回事,在我的家里和野男人睡觉又是一回事。我绝不允许她玷污咱们家。〃
〃咱们家又不是圣地,有什么玷污不玷污的。睡觉吧。〃
〃我发现她比较听你的话,这是为什么?〃
〃在激化矛盾方面,你确实是一把好手,而解决矛盾你就不如我了:康定之所以在这个家里干,不是为了这区区几十元工钱;她在饭店里赚的钱,十倍于此。她为的是在S市有一个落脚之地。如果咱们不用她了,她就必须在外面找一个地方住。而那些地方是每次公安局清查的重点。没有S市户口的人连一个星期也呆不住,就会被遣返回去。这是主要矛盾,抓住了,其余的就会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