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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不可思议+胡因梦自传-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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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十分的合作(人类一厢情愿的想法),平常不易见到的黑豹竟然从我们的吉普车旁警觉地走过。我看着躺在母狮身边打着滚晒着太阳的小狮子,以及趴在一旁懒洋洋的公狮,心情兴奋得如同孩子一般。傍晚时分导游带着我们出发夜巡,灌木丛林立的克鲁格野生动物园面积大约有台湾的三分之二,漫天的星斗挤得密密麻麻,夜幕低垂似乎伸手可及。在这样偏远的旷野你才了解什么叫做北斗七星。一群夜游神在手电筒的光束下四处寻觅着躲在草丛中和泥沼旁的犀牛与河马;这些准备就寝的庞然大物连正眼都不瞧一下吉普车上窥伺它们的人类。车子开着开着,只见近在咫尺的前方赫然出现三只漫步的狮子。它们大大方方旁若无人地走到路中央,一屁股就坐了下来,然后伸伸懒腰张开大口,打了几个淋漓尽致的哈欠,偶尔才回头瞥一眼吉普车上心跳不已的观光客,连多看几下的兴致都没有。我发现儿时对动物的热衷丝毫没有减少,到今日都难以忘怀头一天看到的那只长颈鹿,它与我四目相接地对看了数十秒钟,人兽之间似乎有一种心领神会的交流。我凝视着远方的印度豹(我最爱的动物),心里暗自决定等baby长大了一定要带他来此旧地重游。    
    怀孕之前世界大厦的家已经在设计师的整形手术下,换上了一副与以往天壤之别的崭新面貌。把旧房子翻新是我这半生非常重要的嗜好之一,我喜欢那种除旧布新的摧毁力量,花再多的钱也甘愿。我把这个空间改成了工作室,请了一位厚重而又好学的道友郑焱城,来主办这个工作室的读书会以及负责召集学员的事务。我本来决心将能量投注于义务性的助人活动,但意外的怀孕扰乱了所有的计划,我必须快速找到一幢更适合抚育小孩的房子和环境,因为目前两幢房子的设计都是开放式的空间,里面没有保姆和baby的居所。此外,我希望孩子未来能有一个可以玩耍的环境,我不想看到娇娇嫩嫩的宝宝穿梭于空气污染、车水马龙的都市中。也许是一种生物本能,我放弃了所有的计划和正在进行的工作,竭尽所能地想提供最好的条件给这个正在孕育中的小生命。    
    翠英和我真的是情谊深厚,她愿意留下来照顾我和baby,于是我告知焱城,工作室必须暂时结束活动,两幢房子出租太麻烦,不出租则乏人照料,所以我决定在短期内将它们出售。占星学上说过,对太阳落在金牛座的人而言,拥有就是为了失去,真是一点也不假。我毫不留恋地在两个月之内处理掉这两幢人人羡慕的雅致空间,同时积极寻找着未来的家。有一天看到报上刊登了一则房屋销售广告,地点在金龙湖附近,我和焱城开车前去一探究竟,途中经过珑山林山庄,感觉这个社区看起来宁静而规划完整,况且好友丁乃竺和赖声川以及乃竺的家人都住在这个社区里。我觉得这里应该是个理想的住所,孩子将来可以在社区内的游泳池和小公园里玩耍,于是第二天我就做了决定买下靠近金龙湖那个方向的一幢边间的二楼公寓。不久好友刘梦燕也搬进了这个社区,两个单亲妈妈未来可以时常交换心得和感想。    
    怀孕到六七个月时我发觉自己的身体产生了一些明显的变化。虽然一直没有害喜的反应,精力似乎也比以往旺盛许多,但胃口却完全改变。长年吃素的习惯被渴望吃荤取代;我每天都想吃牛肉、海鲜和夜市里的东西。不久体重直线上升,到末期竟然重了二十公斤。我平坦的胸部开始肿胀,瓜子脸变成了圆脸,全身的经络逐渐阻塞,手脚胖得连指缝都不见了,最明显的是所有的能量都集中于下丹田性轮的部位。当身体的荷尔蒙改变能量集中于性轮时,性欲的旺盛是相当惊人的,我觉得分分秒秒都有一种性器官存在的错觉,差点没上街抓个男人回来强暴。    
    珑山林的房子在装修的过程中木料的处理出了差错,我只有亲自和工人一起磨地板、调色、上漆,打破了所有孕妇的禁忌。这时离预产期只剩下十天,翠英、焱城、阿珍和我火速地整理好所有的家当,搬进了这个快要靠近台北县的山庄。走上珑山林的陡坡时,我意识到自己的双腿像是七十岁老妪的的腿,心脏似乎也不胜负荷;怀孕确实是一场母难。


《生命的不可思议》 第四部分因缘重演:女儿出世

    待产的心情喜悦得难以形容,我在晨曦中面带微笑地醒来,看着宽敞的卧室里垂挂的鹅黄印度纱丽,墨绿的长沙发上印着中国风味的花瓶图案。隔壁的小房间就是未来婴儿要睡的地方,活动拉门可以直接通往母亲的卧室;我幻想着晚上被小baby稚嫩的哭声吵醒、跑过去把他抱在怀里喂奶的情景,差一点没笑出声来。从怀孕到产前,无论是医生、研究命理的朋友或是有经验的过来人,都判定我会生男孩,因此我把婴儿房布置成中性的氛围,连娃娃车的花色都是中性的。我的预产期是十一月二十八日,许国邦大夫主张采用剖腹的方式,因为我是高龄产妇,而且骨盆太窄,他怕我自然产可能会有困难,到时候如果生不下来还得挨上一刀,于是我们选了二十八日这天开刀。    
    二十五日的清晨五点多,我起床上洗手间,感觉下体大量地流水,于是赶紧敲翠英的房门。翠英听完我的描述判定是羊水破了,我们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好衣物,穿戴齐整地奔往医院。经验丰富的许大夫要我们放松心情,他问我需不需要再选个时辰,我觉得既然是人为的剖腹产,从某种角度来看等于介入了宇宙的安排,况且四十多年的人生经验已经印证人确实有命也有缘,所以立刻打了通电话请宁培时先生再选一个对孩子最有利的时辰。宁先生建议在下午三点到五点操刀,许大夫泰然自若地请我吃了一顿中饭,下午两点半左右把我推进了手术室。许大夫是我看过的第三位妇产科医师,一见到他的面,我就感觉他对求诊者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关怀,孩子经由他的手来到人世,应该是相当安全可靠的;我一边吃着中饭,心里一边这样想着。    
    下午两点半左右,医生护士已经围绕在我的四周,驾轻就熟地开着玩笑,进行着各种开刀前的准备工作。不久麻醉师在我的脊椎部位注入麻药,下半身逐渐失去了知觉,这时他们把等待在门外的翠英叫进了手术室。三点前许大夫开始操刀,我的神智完全清醒,听见大夫称赞我的肚皮上竟然一点妊娠纹都没有(其实都在背后)。三点十八分我听见翠英和大夫发出一声惊呼:“怎么会是个女孩?”接着听到了几声嘹亮有力的哭声,等待已久的、总是在晚上十一点后才踢肚子的小夜猫,终于来到了充满着试炼的滚滚红尘。我看着这个强壮结实,满头卷发的女娃儿,禁不住盛赞科技的伟大——不消十分钟,在毫无痛感的情形下,一个生命不必经过产道便顺利地来到人间。然而这盛赞的余音尚未消逝,我却已经尝到了现代科技带来的苦果。


《生命的不可思议》 第四部分因缘重演:产后忧郁症

    回到病房后不久,新闻媒体和各方友人开始涌进中心诊所看望我们母女,我感觉自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不但筋疲力尽,还有一股莫名的哀伤从心底涌现。我强打着精神应付来访的客人,等到人潮退去,我开始无法控制地痛哭流涕起来。当时我并不了解原因是什么,我不知道这就是产后忧郁症,也不知道剖腹产在下腹横切一刀、破坏了六七条经络,竟然有无法想象的后遗症。洁生的父亲晚上九点左右到医院看我,因为我已经服了安眠药昏昏入睡,所以他留了一张纸条便自行离去。    
    往后三天我的腹部疼痛得无法下床,甚至连腰都站不直。洁生一周内必须待在婴儿室内,我没有任何胀奶迹象,不能亲自喂奶,医生只好替我打退奶针。怀孕期间的生命力和喜悦此刻已经烟消云散,我的意识里布满着产后忧郁的愁云惨雾。    
    第三天的傍晚,翠英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我到婴儿室看望只瞄了一眼就被抱走的洁生。我从护士手中把她接过来抱在怀里。一向六亲无缘的我,看到这个一脸混沌的小生命,眼眶立刻涌出了泪水。那不仅仅是一种母爱的流露,也是被生死轮转的奥秘所勾起的一份敬畏之情。我怀着这份敬重的心情温柔地摸着洁生的小手和小脚,脑海里浮现出童年时母亲说过的一句话:“小孩儿的脚丫才可爱呢!又滑又嫩的,一点褶儿也没有。”母亲随意的一句赞言总能引起孩子满心的欢喜和安全感。看来单亲妈妈和独生女儿的因缘即将重演,我提醒着自己:不能再重蹈错误教育的覆辙了。


《生命的不可思议》 第四部分灵魂的暗夜:与身心灵自疗

    从中心诊所回到珑山林的新居,开始一个月的产后修补工作——坐月子。洁生由翠英全天候地悉心照料,焱城则自愿留下来陪伴我们。我们的家就像是一个道场,里面的人虽然没有血亲姻亲的关系,却比亲人更懂得互相扶持。    
    在坐月子期间我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在瓦解中,因为洗澡时水温如果偏高,浴后就会虚弱地蹲在澡缸旁的瓷砖地上好几分钟都站不起身;心跳的速度令人惊骇,站起身来立刻天旋地转。我扶着墙走到卧室,几乎没昏倒在床上,大约十几分钟后晕眩才逐渐消除。我心里开始怀疑这是剖腹产的后遗症,直到一九九八年的九月琉璃光出版社推出约翰·罗宾斯(John Robbins)的《还我健康》这本书,我才得到了确实的印证。书里引用《沉默的刀》(Silent Knife)里面的一句话供产妇作为参考:“剖腹产使得母亲与孩子在生命联系的一开始就带着明显的失望成分……母亲通常会受到药物影响而变得迟缓、愤怒、沮丧……而婴儿受麻醉药及其他手续的影响,也显得无力与急躁……”此外剖腹产的母亲虐待儿童的比率比正常产的母亲高出了三到九倍,产后忧郁症的时间较长,健康的恢复也比较缓慢。友人告诉我民间有一种说法,自然产完全恢复正常的时间是一年,剖腹产则要四年。我反省当初采取剖腹产的理由,除了医生的建议、羊水先破之外,还有一些是自私的心理因素,譬如怕痛、怕产道破裂得太厉害、怕未知的变化,等等。但人生的抉择是很难逆料的,你虽然避掉了短期的苦,却造成了长期的磨难。    
    四十多年来我虽然饱尝亲子、两性和工作上的哀乐离合,但身体从未真的出现过什么问题,等到身体一瓦解,我才发现最难转化的苦恼原来是那些最具体的问题——情绪、情感、价值观或意识形态上的烦恼比较抽象,如果觉察的速度够快够细微,对人性的理解够深,这些问题都不难解决,然而慢性病带来的气血循环不良、长期失眠、消化缓慢、胃肠胀气、头晕目眩、心跳过快、莫名的惊恐、严重的皮肤病变和神经紧张,却不是一时半时能消除的。这些现象非常具体、非常真实,你根本无法说服自己或安慰自己说这些都是幻象,你必须全神贯注地打起精神,毫不怠惰地采取行动,否则你很清楚下一步就要进入死亡的黑洞了。其实死亡对我并没有太大的威胁,死可以让你暂时偷一下懒,喘口气;活在一个不明所以的怪病中,长期受着煎熬,才是人生最大的挑战和磨难。    
    洁生两个月大的时候,我意识到一个非常令我担忧的情况——周末翠英休假轮到我照顾洁生,我发现自己竟然丝毫没有母爱的感觉。这个敏感的小生命似乎能觉知到母亲的身心都出了问题,她不愿意我抱她,只要一贴近我的身体立刻放声大哭,一哭就是四十多分钟,怎么哄也没用。她的哭声令我原本已经难以承受的忧郁症变得更加沉重,有时恨不得把她摔到地上;我很快地觉察到这个念头,因此没有酿成大错。我深深地体会母亲虐待儿童是极有可能的事,各种因素都会造成这样的不幸,如果我小时候没有那么多人协助母亲照顾我,可能精神受虐的经验会更提早一些。以往我无法原谅母亲带给我那么多的负面影响,等自己做了母亲之后,才体会到爱是有条件的、需要学习的,如果没有高度的觉察力,那么身心的局限、外来的因素和童年记忆所导致的沮丧、不耐烦和无力感,一定会造成代代相传的恶性循环。这时我才进一步地体谅了母亲当年的挣扎和有限。为了避免落入恶性循环,我很快地告知翠英我心里的担忧。她是护士,她很了解这种普遍存在但平日里鲜少有人拿出来讨论的问题。多年来我们一直关心儿童受虐的议题,每次在报上看到那些无辜受虐的孩子总是令我们百感交集,你可以预见这些孩子长大后很可能都是社会治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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