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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软的草地散发着芳香的气息和泥土味,我翻个身趴着,贪婪地吸进熟悉的味道,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在我家后面那条小河边上的草地上,也闻到过这种气味。张嘴咬住一片草叶,嚼一嚼,满嘴是苦涩的芳香。
“你属羊,还是属牛,居然吃起草来?”
我抬头,笪尉恒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太阳光,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这个讨厌的人,刚才叫他他不理,现在人家不理他了,他倒跑来了。我冲他翻个白眼,“你才属狗呢!”
“那就是懊恼得啃起土来了?”
我脸上发热,“要你管。”他也太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他以为我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力,会有多懊恼?好吧,不甘心是有一点,但懊恼,他还没那么伟大。
“知道吗?你有时的确是个好演员,可惜你闪烁的眼神总是暴露出你的别有用心。”他蹲下身子与我对视,“我恰好对人的灵魂之窗很有研究,所以你总是骗不了我。”
这个男人真可怕,怪不得我所有的伎俩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不过,我现在已经掌握了他的弱点,勾不勾引得了他我根本就不在意,只不过是不甘心地再试一试罢了。“你是眼科医生?”我故意装作没听懂。
“你的眼睛又在闪烁。”他直盯着我。
谁理他,我可不想再讨论我的眼睛,身子一翻,仰躺在草地上,看着悠悠蓝天,舒展四肢。“是啊,大夫,我的眼睛有毛病,你给我治治吧。”
“你的病根在这里。”他一根手指指指我的心口,又点点我的脑袋。
“心脏病?脑中风?”我故作惊讶地叫,“我不会快死了吧?”
“你懂我的意思,别装傻。”
“人家才没你那么聪明。走开啦!”我挥挥手。他干吗非要追根究底呢?真讨厌。刚才还让人觉得暖洋洋的阳光,现在好像有点刺眼,晒得人皮肤也有点发痛。我用手遮住眼睛,“喂,去把我的遮阳帽拿来。”
“我有名字。别喂来喂去的。”
“尉恒乖儿子,去车上把我的帽子拿来。”
他又沉默了一下,我猜他一定又拿那种锐利的眼光瞪我了。“你这个顽劣的女人。”阴影晃动,我感觉他的高大身躯移动了,脚步踩在草地上,耳边有沙沙的声音。
我偷偷移开了手,看着他的背影在阳光下晃动,走到车子边,打开车门,弯下腰,把头探进去。我偷偷笑了,心里也有这阳光下的青草地的味道。
一顶帽子突然盖在我的脸上,帽沿碰痛了我的嘴唇。
“粗鲁男!”我的嘴角微微上勾,“为淑女服务就该斯文点。怎么,不甘心?”
“你不是淑女。”
“不管是不是淑女,嘿嘿……”我得意地笑,就算我是荡妇好了,也是他的“妈”,好歹他也得尽点“孝心”吧?
盖在脸上的帽子突然飞走了,我急忙伸手去抓,帽子却已经飞到了他的头上。“喂,那是我的!”
“借我戴一下。”
什么借,分明是抢!一个大男人戴着女人的遮阳帽像什么?滑稽得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阳光那么烈,我的皮肤会晒黑的。”
他斜睨我一眼,“我也怕晒黑。”
“你皮粗肉厚怕什么?反正不晒也够黑了。”他古铜色的肌肤一定是阳光的杰作。
他不理我。
不给我算了,我恨恨地瞪他一眼,干脆翻过身闭上眼。不知为什么,我突然觉得有点累了,不想争,不想斗,只想享受这阳光、青草和暖风。
一道阴影挡住了晒得我的脸有点发烫的阳光,我的眼睛睁开一道细缝,从睫毛间看着他坐在草地下,用身子为我挡住阳光。他戴着女帽的样子仍然令人好笑。
他的头微微一动,我急忙闭紧眼睛。阳光不再照在我的脸上,但好像照进了我的心里,照得眼睫上凝成了新露。
☆☆☆☆☆
我做了很久没做过的梦,梦里有青草和泥土的香味,有和煦的风和淙淙的流水,我松散着发辫在后山坡上跑,追逐着,想抓住一束跳跃的阳光。银铃似的欢乐笑声在山坡上回荡,那是我的声音吗?
“小如,吃饭啦!”坡下传来慈祥的呼喊,那是谁?
“来啦!来啦!”我也向坡下喊,甩开脚丫往山下跑。好像看见冒着热气的米饭和空心菜,口腔里口水快要溢出来了。
“吱呀——”我推开摇摇晃晃的木板门,老旧的木桌上,饭菜热腾腾地冒着白气。
我走到桌前,伸手想拈一根空心菜,可是桌上精致的餐盘里,有神户牛排、俄罗斯鱼子酱、龙虾、鲍鱼、鱼翅、香槟……满桌的山珍海味,餐垫上摆着银制的刀叉,象牙的筷子,我突然觉得没胃口,不想吃了。
我绕过餐桌,想要找到什么人。走在铺着华丽的地毯的长廊上,数不尽的房门一扇一扇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尽头。我打开一扇门,喊:“有人吗?”布置精美的房间空无一人。
“有人在吗?”我推开一扇又一扇门,看见一个又一个精美华丽的房间,却找不到一个人。
“你在哪里?”我想哭,我知道我要找到一个人,却忘了他是谁。我只是拼命地在没有尽头的走廊里跑,疯狂地打开一扇一扇的门。恐惧像我的影子追着我的脚后跟,“救救我!救救我!”
“醒醒,你醒醒。”有人抓住我的肩摇晃我的身子。
我猛地睁开眼,看见一双漆黑的眼睛,恍惚间,好像看到那双眼睛里有着担忧。我眨眨眼,仔细看,他已经转开了脸。
“你做噩梦了?”
我还呆怔着,我怎么会做这么古怪的梦?梦到好久以前我已经忘了的事。
引擎一响,我的身子跟着震动,我这才发现自己正坐在车里,窗外的景色不断后退,前方已经可以看见笪宅的雕花大门了。
“我们回家吗?”我好像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是你回家。”车子在大门外刹住了。
他侧过身看着我,“你下车吧。”
“那你呢?”我看着他。
“你一个人回家,我回公司,下午还有个会议。”
我还在犹豫,他突然伸出食指碰了一下我的脸颊,微微一笑,“快下车吧,别像可怜的小狗。”
一开口就没好话,我一下子从茫然中清醒过来,白了他一眼,开门下车,又“砰”的一声,把车门甩上。我好像听见他的大笑声,但我已经跑进了大门,回过头,车子已经开走了。
穿过花园,我禁不住微笑。走到喷水池前,看见光屁股的小天使。我一下子想起了我买的东西,肯定在笪尉恒的车子里,忘了拿下来。算了,他总要回来,等他回来再说吧。
迈进大门,李婶立刻迎上来,“夫人,你回来了。”
“嗯。”我点点头,想绕过她上楼冲个澡,洗去一身的汗水和泥土味。
“夫人……”李婶好像想说什么。
“什么事?”干吗要说不说的。
“小姐和宋先生回来了。”她的眼光闪闪烁烁,好象有点怜悯,又有点看不起的样子。
我明白了!心里也有点好笑,我终于明白笪尉恒闪烁的眼神了,我的眼神也是这样的吗?我的魔镜没有告诉我。也许从魔镜碎了之后,我再也不是我自己了。
☆☆☆☆☆
“尉芳,尉芳——”我听见了杰尼·宋的声音。
回过头,就看见笪尉芳像一列火车头横冲直撞地冲下楼梯,满脸的怒气,杰尼·宋在后面一边追,一面喊。
“尉芳,等一等,别——”他突然看见了我,立刻住了口,表情有点尴尬。
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尉芳,杰尼,你们回来了。玩得还好吗?”他们俩昨天一起出去玩儿。
“杨仕儒!”笪尉芳冲到我面前,“这是什么?”把一条项链举到我面前。
“好漂亮的项链,”我一脸羡慕地赞叹,“你刚买的吗?”
“你别装傻了!”她的眼光死盯着我,好像要刺穿我。
佣人们悄悄地聚在客厅,好奇地看着这一幕,各种各样复杂的表情都有,紧张的、担心的、幸灾乐祸的、兴奋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装出一脸莫名其妙。
“尉芳,别这样。”杰尼·宋上前拉住笪尉芳。
“你别管。”笪尉芳对他喝了一声,又转向我,“你知不知道,我在哪里找到的?”
“是珠宝店?还是百货公司?”
“在你房间!”
“哦?我记得我没有这样的项链。”我一脸吃惊。
“我正要问你呢,我的项链怎么会在你的房间找到?”她咄咄逼人。
“这怎么可能?会不会弄错了?”我一脸无辜,无助地看看笪尉芳,又看向杰尼·宋。
杰尼·宋果然发挥骑士精神,拯救无辜的羔羊,“尉芳,仕儒也许真的不知道,也许是个误会,也许是……”
“住口!”他这样说简直是火上浇油,笪尉芳立刻爆发,“仕儒,仕儒,你倒叫得亲热。你凭什么帮她说话?被她勾了魂了?”
“你……”杰尼·宋难堪地涨红了脸。
笪尉芳一手指我的鼻子,“你这个贱胚子,狐狸精,不仅偷别人的东西,还勾引别人的男人。”
“我没有——”我一开口又被打断。
“不要想辩解!人赃俱在,项链就在你的枕头下找到,你还有什么话说?出身下贱的女人,眼里只有钱,看到这么贵重的项链,还忍得住不偷?你看到杰尼·宋家世好,又想引诱他,以为可以飞上枝头。贱人,我已经看清你的真面目了!”
她的话真的激怒了我,出身贫贱,这是我心里的痛。我立刻反唇相讥:“自己的男人自己看不住,只有把气出在别的女人身上,真可怜。”
“啪!”我的头被打得偏了,脸颊上火辣辣地疼。我没想到盛怒中的笪尉芳会动手打人,一时错愕得呆住了。
“骚女人……”笪尉芳还指着我大骂。
杰尼·宋也惊呆了一下,“尉芳,你……仕儒,你还好吧?”
“你别管,我今天就是要教训一下这个贱人……”
我捂着脸,微微侧着头,一颗泪珠在眼眶中滚动,慢慢地滚出眼角,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尉芳,你太过分了!”杰尼·宋被我的泪水震住了,终于也发作,一把握住笪尉芳在空中乱挥的手,把她拉个踉跄,差点摔倒,“你太不讲理了,胡乱猜疑,乱吃飞醋,还动手打人,我太失望了。”
“杰尼,你……”
“我和仕儒根本没什么,是你自己疑神疑鬼。我发现仕儒根本不像你说的那样,她是个好女人。你被自己的偏见蒙住了眼,就因为她嫁给了你父亲,你没有理由地讨厌她,甚至侮辱她,简直像个没有教养的野蛮人。”
笪尉芳吃惊地张着嘴,被杰尼·宋的反应惊呆了。
“我看错你了。”杰尼·宋一脸沉痛和失望,“我以为你是个直率纯真的好女孩,可是你的心胸如此狭小,随便伤害别人,我真是太失望了。”
“杰尼,我……”笪尉芳着慌了,下意识地伸出手。
杰尼·宋却转身避开她的手,拉住我捂住脸的手,“让我看看,疼不疼?”
我摇摇头,紧紧地捂着脸不肯让他看。“你别管我,不然尉芳……”我没有说下去,悄悄地看一眼笪尉芳,垂下眼,又滑下了几行泪水。
杰尼·宋显然被我楚楚可怜的模样打动了,“我送你回房间。”说着扶着我就要走上楼。
“杰尼……”笪尉芳在后面喊,声音带着哭腔。
“杰尼,你还是……”我很明理地劝他。
“别理她。”杰尼·宋这次真的铁了心。
“哇——”笪尉芳放声大哭,噔噔噔地从我们身边跑过,冲到二楼自己的房间,“咚”的一声甩上了门。
怎么打人的哭得比被打的还凄惨?我低着头,没人看见时,露出一个得逞的笑。
☆☆☆☆☆
回到房间,杰尼·宋立刻又下楼去为我拿冰块。我这才走到梳妆台前,从镜子里仔细审视我的脸,红红的五指印肿了起来。
不过,这一巴掌也没白挨,至少杰尼·宋和笪尉芳如我预料地闹翻了。我对杰尼·宋根本没兴趣,不过谁叫笪尉芳自己要和我作对。和我斗,她还嫩了点。何况,笪尉芳就是笪尉恒的弱点,捏住了她就等于捏住了他……
“快用冰块敷一下。”杰尼·宋拿着一包冰块走进房间。我急忙从梳妆台前转过身,顺便收起得意的表情。
“又红又肿。”杰尼·宋皱着眉头审视我的脸,然后用毛巾包着冰块帮我敷起来。
我疼得吸了口气。
“很疼吗?”杰尼·宋眉头皱得更紧了,“忍着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