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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士的天那么蓝,水那么清,空气透明得仿佛根本不存在。可是我却总想起北部灰蒙蒙的天空,林立的钢筋水泥,充满烟尘的大气。雷未央的别墅位于阿尔卑斯山下的一座湖边,碧绿的草地,清澈的湖水,绵延的森林和远处的雪峰倒映在湖水里,这一切都像是画上风景。连雷未央的房子也是宛如童话的两层木屋,古朴风雅,里面却有最现代化的布置。
我放慢了步调,悠闲地活在这个时间仿佛停摆的地方。每天在湖边散步,发发呆,偶尔去小镇上买点东西,就这么打发日子。
我的英语破得可以,只停留在“你好”、“再见”的水平。去镇上买东西,只能比手划脚与别人沟通。不过这里的人们对很少见到的东方面孔充满好奇,非常耐心地反复猜,直到猜对我的意思为止。不过,去小镇购物成了我惟一的乐趣。
我又指又点,终于买好了几个柳橙,一件羊毛大衣。冬天快来了,这里可比中国冷得多,现在我身上的衣服,就比在北部最冷的冬天穿得还多。走出商店,我走到书报亭前,游览一下架上的书报。这里看不到中文的报纸,更不要说北部的了,我的浏览也仅限于看看图片,猜猜内容。
“Hello,又见到你了。”蹩脚的中国话,我回头,果然看见一脸惊喜的贾斯丁。他的房子离雷未央的别墅不远,应该算是邻居吧。而他因为对中国文化有兴趣,学了两年中文,经常操着一口怪腔怪调的中文找我说话。
“Hello。”我淡淡地点头,又低头翻着手上的杂志。贾斯丁巨人一样高大的身材就站在一旁,几乎挡住了所有的光线。我不耐烦地合上杂志,放回架上,准备离开。
“你找学校?”贾斯丁大步一迈追上我。
“什么?”
“你是留学生?”
“不,我不是。”我摇摇头,“为什么会以为我是留学生。”
“你刚才在翻大学简介资料,我知道一个语言学校,学好了语言,你就可以申请入大学了。”贾斯丁热心地跟在我身边,小步小步地走,以配合我的步伐。
我已经闲了太久了,这些日子我什么也不愿想,什么也不愿做,也许该想想未来了。既然已经来到这里,重新拿起书本,未尝不是个好事。
我突然停住脚步,贾斯丁刹不住脚,冲前了两步,又急忙回过身来。
“贾斯丁,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贾斯丁咧开嘴猛笑,好像捡到了一千法郎。“我很高兴。”
“我想进语言学校学习,请你帮我安排好吗?”
“好啊,好啊,当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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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贾斯丁的帮助下,我进了日内瓦的一所语言学校。
离开雷未央的度假别墅,我没有告诉雷未央。事实上,从来到这里,我就没有和任何人联系过。
抱着书本走出课堂,Amy拍拍我的肩,“Linda,你的男朋友来了。”她是从香港来的。课堂上,老师为我们每个人都取了英文名字,我们就以英文名互称。
我哪来的男朋友?我顺着她的手望去,贾斯丁穿得像个大狗熊,向我猛招手。“他不是我的男朋友。”我解释。
“别装了,不是男朋友会这么殷勤?就算现在不是,照他这么追法,要不了多久就是了。”
我淡淡一笑,贾斯丁是个很好的男人,热情体贴,可是我对他提不起一点兴趣,找不到一点心动的感觉。奇怪,对男人,我什么时候在乎感觉不感觉了?只要他够有钱,我可以把作呕的感觉扭转成喜欢……
“杨。”贾斯丁跑过来。向Amy打招呼,“嗨,Amy!”
“嗨,贾斯丁。”Amy点点头,“你又来接Linda了,真是风雨无阻啊。”
“什么风……阻?”贾斯丁弄不懂成语。
“就是你很爱Linda的意思。”
“Amy!”我轻喊,她的玩笑太过了。
“是啊,是啊。”贾斯丁猛点头,一脸找到了知音的表情,“我爱杨。”
“贾斯丁!”我生气地叫。
贾斯丁立刻一脸委屈,“可是杨都不相信我。”
他们洋人成天把爱挂在嘴边,连阿猫、阿狗都可以爱呀爱的,谁会信。
Amy哈哈笑了起来。
“Amy!”我白她一眼,“我走了,明天见。”
Amy附在我耳边低语:“其实他挺可爱的,干吗不接受?”
说一个身高一米九○,满脸胡子的男人可爱,也只有成天嘻嘻哈哈的Amy想得出来。
“你要喜欢,就自己拿去吧。”
“当心我真的会哟。”
“感谢万分。”
“可惜人家喜欢的是你。谁叫我鼻子塌,腿又短。”她耸耸肩,语气里没有一点自怜。
“他要是喜欢高鼻子长腿的女人,不会找同胞呀?说不定他就是喜欢短腿的东方美人。”
“说东方美人,有你在,哪轮得到我呀!”Amy用力拍拍我,“Linda,放开心接受爱情的滋润吧,别让过去把自己压得透不过气来。”
“你说什么?”我惊讶地转头看她。
她却向我挥挥手,“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的浪漫约会了。明天见,贾斯丁,加油喔!”说着头发一甩,潇洒地大步离去。
我望着Amy的背影发呆,这个开朗乐天的女孩,不管我理不理睬,接不接受,径直把我当成朋友。除了模糊遥远的童年,我不曾拥有过同性的友谊……
“加油,加什么油?我的车刚加满了油……”贾斯丁莫名其妙地问。
坐在贾斯丁的车上,我沉默不语。在日内瓦学习语言的这些日子,我在市内租了一套小公寓,每天往返于学校和公寓之间。贾斯丁的车就成了我免费的交通工具,反正是他自愿来接送,不坐白不坐。瞧,我就是这样的女人,从不放过任何利用别人的机会。
街旁的商店、住宅已经张灯结彩,布置得五彩缤纷,圣诞节快到了。有的人家门前堆着胖胖憨憨的雪人。我第一次看见它时,傻傻地愣了好久。我在家乡从来没有见过雪,那里的冬天只有绵绵无尽的、让人寒到心里的雨……
我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裹紧了身上的羊毛大衣。贾斯丁眼尖地发现了,“冷吗?我把暖气开大一点。”他伸手要去扭开关。
“不,不用,就这样很好。”我喜欢寒风吹在脸上感觉,它让我感觉到自己是活生生的,有温热的肉体和血液。
贾斯丁收回了手,转动方向盘拐过街角,“我们去那家五月花餐厅吃晚饭好吗?”
“好啊。”我无所谓,反正我也不会做饭,每天不是在外就餐,就是随便啃个面包解决问题。
贾斯丁的殷勤体贴会让任何女人以为自己是高贵的公主。从下车、开门、拉椅、点餐,他都绅士味十足,而且十分真诚自然,没有任何做作的意味。不像东方的男人,即使为了面子做出绅士的举动,但为女士服务也是心不甘情不愿,时时在心里嘀咕:为什么要我为她服务?应该是她伺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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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有什么安排吗?”贾斯丁边切牛排边问。
我咀嚼着烤鱼,摇摇头。一周后就是圣诞节,我没有任何打算。节日对我没有什么意义,反正也没有人和我共度。
“去滑雪怎么样?”贾斯丁兴致勃勃地建议。
“我不会。”
“我可以教你。”
“我不想学。”我顽固地拒绝。
贾斯丁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的刀叉,“杨,你应该放松一下,你总是这么……这么……”他想找一个合适的词,“不快乐。为什么呢?”
我端着酒杯的手顿了一下,轻啜一口红酒,放下酒杯,无意识地拔动着碗里的沙拉,突然没有了胃口。
“你究竟有什么痛苦,告诉我,让我为你分担。”贾斯丁的手越过桌面,握住我的手,感性地说。
痛苦?我并不感到痛苦。我茫然地抬起眼,我只是找不到快乐的理由。这世界上没有可以让我快乐的事。曾经我以为钱会让我快乐,可真正得到时,我却承受不了太多的负荷崩溃了……
“别露出那种眼神,让我想起暴风雨来临前,大草原上那只找不到家的孤独的小羊。”贾斯丁把我的手包在他的大手里。
我的眼神真的那么脆弱无助吗?我以为自己很平静,没有任何情绪。
“你需要一个家,一个温暖的火炉,一双温柔的手,杨,让我呵护你。”他的眼神灼热而真诚,我慌乱地想抽回手,可他握得太紧,“杨,我爱你。”
我狼狈地移开视线,僵硬地一笑,“贾斯丁,认识你三个月,你的中文进步多了。”
“我不是在练习中文,杨,看着我。我真的爱你,嫁给我!”
“你在开玩笑?”我希望这真是一句玩笑。
“我是说真的。我是个电气工程师,二十五岁,收入稳定,身体健康。杨,嫁给我,让我照顾你。”
他的声音那么恳切,盛满了真诚的祈求。任何女人都会被感动,但不包括我。“贾斯丁,你知道吗?我是寡妇,结过三次婚。”
“三次?你还这么年轻,你在开玩笑吧?”
“是真的,三个丈夫都死了。”
“哦。那和我没关系。”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你不怕我克死你吗?”
“什么是克死?”贾斯丁迷惑不解地问。
“就是……”这真不好解释,我说了半天,还是没法说明白。在一个民族看来很严重的事,在另一个民族看来却是荒诞不经的。
“杨,别提那些无关紧要的事好不好?那些都过去了。我希望你信任我,把未来交给我。”
“我……”我背负身上的十字架——我的三次婚姻,他竟然认为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了。
“我很爱钱……”
“好啊,我的收入不错,另外还继承了一笔遗产,应该可以给你舒适的生活。”
我真的不知说什么好了。也许我就要第四次披上嫁衣了。看着他充满热切希望的蓝眼睛,我不知道该不该对描绘的美好的生活抱着希望。也许我会拥有他温柔的呵护,但我的心已经成灰,对童话故事似的美好结局也提不起任何兴趣了。但是,我的前三次婚姻又有哪一次是抱着对未来的希望、向往出嫁的?那么这一次,我也不必抱任何希望。反正我什么也不会,只会嫁人。也许真的该嫁了……
“我……”我张张嘴,想说“我愿意,”可是那两个字却梗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贾斯丁的脸突然模糊起来,渐渐变成了另一张脸,一张我努力想忘记的脸……
“不!”我叫了起来,顾不上贾斯丁吃惊的表情,我仓惶地站起来,拔腿就往门外跑。
我听见椅子倒地的碰撞声和贾斯丁的呼喊声,可我什么也顾不了,冲出餐馆,沿着街道拼命地往前跑。
第十章 追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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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睛牢牢盯着我,好像有一团火在烧,而我,就像一只飞蛾,不由自主地要扑进那团烈火,让自己成灰,用生命燃出刹那的美丽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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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有沉重的脚步声,街灯和路旁商店的彩灯把他的影子照得杂乱而狰狞。我拼命地跑,我的脸因为冷空气而刺痛,我的肺因为用力呼吸而胀痛,可我只知道向前跑,不要让他追上我。
转过街角的店铺,转入我住的小巷,我往公寓方向跑。脚步声更清晰了,就在我身后,我害怕得不敢回头看,也不敢停下脚……
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臂,我被拉得一个踉跄,跌入了一个男人的胸膛。
“不!放开!放开我!”我放声尖叫,闭着眼胡乱挣扎。
“安静,是我!”醇厚低沉的声音,不是贾斯丁怪腔怪调的中文。
我停止了扭动,慢慢睁开眼,看到那张日日夜夜在我心里徘徊不去的脸,我喃喃地唤着:“尉恒……”
“是我。”
我的腿突然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瘫软下去。下一秒,我已经被抱进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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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腿软得几乎无法举步,笪尉恒半扶半抱着我,往我的公寓走,爬上楼梯,在我的门前停下。我没问他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事实上我脑子里乱成一团,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颤抖着手在皮包里翻钥匙,可怎么也找不着。他干脆把我的皮包抢过去。“哗啦”一声把所有的东西都倒出来,在钱包、面纸、口红里翻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门。
他扶着我走进门,环视一眼零乱的小套房,皱了一下眉头,似乎在嫌这地方简陋。这里已经不错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我住过比这更糟的地方,也住过比这更豪华的地方。这里的房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