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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实在不大妥当。他有些气恼的是,来厂长家是老婆的主意,到了门口,不肯进去的,又是她。把这难办的事情,一股脑推到了他的头上。不过,这气恼转瞬就过去了。因为他也明白,不弄清孙子今晚的去向,这一晚夫妇两人都要睡不着。他咳嗽一声,甩开妻子,大步往前走去。
五
由于亲家母意外的介入,老韩夫妇因了孙子单独留下而起的欢天喜地的心情,只在新时期开始的首日持续了大半天,就烟消云散了。
不见硝烟的拉锯战却就此打响。
那天晚上,老韩只身来到亲家的家里。出来开门的是服侍老厂长的安徽小阿姨,随即身穿睡衣的淡雪平也出现在门边。她对于老韩的出现,丝毫不觉得意外,但也没有让他进去。她只在门口淡淡地告诉他:“飞飞在我这里呢。”然后又说,柳厂长已经睡着了。她正要让飞飞睡觉。
听她如此说话时,老韩一时倒不知如何应对。本来他内心以为自己在道义上是占理的:说好由我们接送孩子,你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接了孩子去,不怕别人不放心吗?因此自己上门,即便不是兴师问罪,也带了点责备的意味。没想到淡雪平轻描淡写地几句话,就打发了他去,连一点歉意也没有表示出来。她给人的印象是,她自己的做法十分自然,根本不必大惊小怪。
老韩虽然有点气不平,但又觉得无话可说;何况知道孙子无事,放了心,也就作罢,退了出来。回到马路上,严瑞英问明情由,叹了口气,说道:“唉呀,你这个人啊……”她对老头子的惯常评价是“不中用”,今天算客气的,这后面几个字,没有说出来。
两人破例没有争执,反而连夜探讨,发现他们的确是疏忽大意了。自以为孙子肯定是由他们接的,好像已经在宪法上已经载明了似的,因此笃定泰山;又想让孙子在幼儿园多玩一歇,因此晚去了将近半个小时。结果被有备而来的亲家母有机可乘,把飞飞接走了。
接受了教训之后,老韩夫妇立刻付诸行动。
第二天下午,他们俩早早地就出现在了幼儿园门口,四点刚到,便急匆匆地赶了进去。走到教室跟前,从窗户里望进去,孩子们吃点心还没有结束。他们一眼看到飞飞正在将一块华夫饼干往嘴巴里塞,立刻如心上放下一块巨石,互望一眼,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他们在门口耐心地等待着。几分钟工夫,居然就又来了几位家长,都是上了年纪的。很快,孩子们在老师的指令下,坐成了两个圈。老韩夫妇是最早进入教室,接走孩子的。
爷爷奶奶领着飞飞出了幼儿园。他们一人一边,带着飞飞在杨树浦路上行走,步子比平日稍稍带紧了些。飞飞在他们中间,时时被他们一提,“飞”了起来,快乐得大呼小叫。爷爷和奶奶自然也笑个不停,发自肺腑地高兴。
就这样,他们采取“封门接应”的战术,一连多日,都顺利地接到孙子。这一对老夫妇为此心情十分舒畅。
但是,幸福和欢乐往往是短暂的。
过了几日,那一天,老韩夫妻俩依然早早到场,当他们带着飞飞准备出门时,淡雪平保养得体的身材出现在教室门口了。她如今虽然已经老了,但气派风度不减当年,淡定地站着,向年轻的老师颔首微微一笑,然后笑着说:“哎哟,爷爷奶奶也来了啊,飞飞,跟外婆回去,好吗?”
她这话,前半句是对亲家说的;后半句则是对着孩子说的。不过,即使前半句话的语气是对亲家的,她也并没看他们,只是迅速地瞄了他们一眼,然后又看定飞飞。
对于亲家突如其来的袭击,老韩夫妇毫无思想准备,一时不知如何反应。飞飞看起来则有些惧怕外婆,听到外婆这个好像征求意见其实是命令的提问,他看了爷爷奶奶一眼,又转向外婆,像要拒绝又不敢拒绝似的,迟疑地、怯生生地点了一下头,又把头垂下了。
外婆对孩子的反应看起来相当满意,这也在她的意料之中。她有一种掌握了局面的得意,但丝毫没有显露出来,开始缓缓向孩子的方向挪动步子。
但是,飞飞在点头之前对爷爷奶奶投过的这一眼虽然短促,甚至也许并没有什么含义的,可奶奶看在眼里,却像心头被割了一刀似的,阵阵发痛,人也摇晃起来。眼看淡雪平露出一丝笑容,不慌不忙地向飞飞挪动步子,严瑞英也和颜悦色地对飞飞道:“飞飞,妈妈不是对飞飞说过的吗,晚上到奶奶家里去睡觉。飞飞忘记了吗?”
严瑞英的口气轻柔,脸色也异常亲切平和,一如往常和孙子说话时的口吻和态度,但她说话的内容却显然是针对外婆的。外婆的脸也随即拉长了下来。淡雪平尖锐地扫视了严瑞英一眼。
虽然谁也没有说什么,场上的气氛却突然紧张起来。
诡谲的是,过一个月才三岁的飞飞却好像感受到场上形势那无形的张力,他受了惊吓似的,偷偷看一眼外婆,又看一眼奶奶,却未敢回答奶奶的问题。
那种孩子式的惊恐和畏惧,令人简直不忍卒睹。
此刻,站在一旁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孙子的老韩,立时发现了孙子的困境。孩子那种可怜巴巴的神情,搅得他心头翻滚,顿时升起对眼前这两个老女人的愤恨,只想尽快解除孙子的困顿和烦恼。但按照他的做人习惯,既然无法对人家的女人公开表达出自己的愤怒,那么就只能转向妻子发泄了。只见他短促地向妻子怒道:“你又在起名堂!烦死人了!”然后他转向了自己的宝贝孙子,降低了声高,尽可能缓和尽可能随意地说,“你就跟外婆回家吧,啊?”
爷爷的一句话,令形势马上变得简单轻松起来。孙子的紧张也随之松弛下来。也许他并没有理解爷爷奶奶和外婆之间语言来往的实际意义,只是凭一颗孩童的心,感受到了大人之间的紧张关系,被惊吓了,被困扰了。此刻,他恢复了快乐的童心,对着奶奶和外婆轮流观看着,脸上笑眯眯的。
不用说,既然老韩缴械投降,孩子当然被淡雪平带走了。
回家的路上,老韩夫妇一声不吭,埋头赶路。气氛立时显得很僵。虽说老韩主动退让,将孙子拱手交给了外婆,但那主要是怕孙子遭了委屈,他其实是舍不得这个宝贝孙子的。现在孙子真的被外婆领走了,他心里就像塞了一团乱麻似的难受,难以排遣。他平时走路比妻子走得快,因此和她一起走路时,总要注意放慢脚步。但此刻,他似乎忘记了身边妻子的存在,一味大步流星,很快抛开了老妻。他径直回到家中。进门时,手触到裤袋里的钥匙,提示他需要打开大门上的报箱取当天的《新民晚报》。但他并没有停顿,懒得去开报箱,一路上了三层楼,回到家中。
老韩到家没多久,过了一歇,严瑞英也进了门。她一边换鞋,一边啪的一声,将当天的晚报摔到桌上。
晚报摔到桌上的声音相当响亮。不用说,这是一个挑衅的信号,显示女主人的心情已经糟糕到极点。一场风暴即将来临。但预期的火山爆发既然来临了,老韩反而放松了,没事人一般,从桌上捡过报纸,就翻了起来。
还没来得及读报,严瑞英早已趋前一步,一把从他手上夺下报纸,仍扔回桌上,怒气冲冲地道:“你还有心思看报?!”
老韩冷笑道:“发生什么事了?报纸都不许看。天又没有塌下来!”
“什么天塌下来没有塌下来,你就只知道胡扯!”
“我胡扯什么?你才只知道胡扯呢!”
“呸!”严瑞英大怒,“你就只晓得对我凶!欺负我,气死我。看到人家,吓得屁得不敢放一个,灰溜溜地就逃回家来了。”
“灰溜溜什么啊。”老韩满不在乎地说,“我一点也没有灰溜溜。我这不是好好地坐着看报吗?就你一个人在那里跳啊跳的。”
“哼,我在跳?”严瑞英被老韩假装的若无其事气得半死,但情知猛攻未必奏效,突然一改发怒的口气,将语气冷却下来,转为讥讽道:“自己的孙子被人家抱了去,心里不知怎么挖心挖肺地难受呢,还在那里死撑!”
“放你的狗臭屁!”果然,这句话直触老韩的伤口,一直保持沉着冷静的老韩,这时再也隐忍不住,暴跳起来。“他是我的孙子,不也是你的孙子吗?你在一旁说什么风凉话,你这个混账东西!”
“什么,你骂人?你骂人?”严瑞英暴怒起来,放弃文攻,扑了上来,拿起桌子上的晚报,就向老韩头上砸去。
这场令韩氏夫妇俩都猝不及防的内战,本来还不知要打成什么样子。可巧大女儿韩枫那夜回家,总算及时制止了事态的扩大。韩枫是惦记着爸爸妈妈这些天开始接送飞飞,不晓得他们吃不吃得消,特地回家看看。这时才意外地得知,爸爸妈妈的宝贝孙子原来并不是如早先商量好的那样,每晚都被接到家里来的,而常有被外婆中途劫持了去的情形。韩枫是个急性子,听母亲诉说了这等情形,立时怒火中烧,但看到父母亲都已经气成这样,自己再火上浇油,更加不妥,只得勉强压制了自己,反过来劝两位老人。
外婆的所作所为,使得老韩夫妇俩的如意算盘落空。不要说每天和孙子在一起度过,有时每隔一天也做不到。因为外婆兴之所至,会一连两天将飞飞接走,老韩夫妇也无可奈何。有时星期五她把孩子接去,连上周末两天,那就等于把孩子带去三天了。
而且,爷爷奶奶如今即使顺利接到飞飞,也不敢带他在幼儿园的小操场上玩,生怕外婆突然出现,要把他带走,总是急匆匆地逃跑也似的逃回来。
老两口不禁对眼前的局面感到困惑和失望。他们弄不明白,淡雪平自己身体欠佳,又担负着照顾瘫痪丈夫的重任,怎么还有时间和精力,来接送、照料孩子呢?虽然她家有一个小阿姨在帮忙,但主意还要靠她来拿,她怎么倒还能分身啊!老两口感到委屈的是,接送孙子本来是儿媳妇安排给他们的任务,亲家母如果有意见,完全可以对女儿提出要求她修正的啊。退一步说,就是请儿媳妇再拟定一张轮流接送的时间表,也比现在这样打突袭战要好。
不过,虽然他们心里有牢骚,但不过互相交流,谁也没有想到真的向儿子或者儿媳妇诉苦。
时间就在这样的混乱中不经意地流走了。他们在不满之中,仍兢兢业业地守着能够接到孙子的每一天。只要有希望,就有向往,生活就过得有滋味。老韩夫妇就处在这样的状况中。只是冰箱里的食物藏得越发丰盛起来。什么鸡肉啦,海虾啦,带鱼啦,台湾肉松、韩国牛肉干啦,光明牌牛奶、喜乐、健力宝啦,这些东西,老两口平日都舍不得吃,专备着供奉孙子的,可是孩子本来吃得不多,现在隔天,甚至隔两天来一次,吃得就更少了。冰箱的存货有增无减,实在太满,都闷出异味来了。
六
转眼到了韩飞的三岁生日前夕。宝贝孙子三周岁的生日,对于韩家老夫妻来说,是一个何等盛大的节日啊!一个月前,老夫妇俩就开始盘算起如何为孙子做生日。
细算下来,飞飞生日的正日,是在十一月下旬的一个星期三。根据老韩夫妇家乡的习俗,是过早不过晚,那么他们可以在飞飞生日正日的前一个周末为他庆祝。但是,问题马上来了。按照淡雪平的做派,她是也一定要给外孙做生日的。那么只有一个周末,两家人怎么庆祝呢?
老韩夫妇想来想去,还要一个办法。那就是一家在周末做,另一家在周三的正日做。那不就创造了两个机会吗?
那么究竟哪一家做周末,哪一家做正日呢?还得和淡雪平商量。
那一天在街头相遇,严瑞英主动趋前跟她打过招呼,开门见山地说道:“哎,过几天就是飞飞的生日了。飞飞的生日是星期三,我们可以分别在前一个周末和星期三当天,分头为他吃个面。你看怎么样?”
“行啊。”淡雪平答应得相当爽快,也很友好很合作,她面露笑容地问道:“你们打算是要前一个周末呢,还是星期三当天?”
“随便。”一旦开诚布公,淡雪平竟然这般好说话,令严瑞英心情愉快,当然也变得非常好商量,“你先挑好了。”
两人又推托客气了一番。最后说定,柳家做前一个,韩家做正日。
七
老韩夫妻为飞飞庆祝生日的准备工作,在紧张热烈的气氛中进行着。买鸡,买鸭,买青鱼,买河鲫鱼,买蟮丝,
买活虾,买各种蔬菜水果,买生日蜡烛,发香菇、黑木耳,泡金针菜,订购鲜奶、水果、蛋糕,准备生日礼物,为飞飞买新衣服,打扫和整理房间等等,忙得不亦乐乎,忙得心情舒畅。
由于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