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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萍疲惫地摇摇头：“太忙了，公司总是加班，哪有时间去找。”
“这不成问题，我可以帮你去找。”
冯志豪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吴萍：“我是专职经纪，随时愿意效劳。”
吴萍轻声读道：“太平洋房地产公司……”
“现在房价和利率都在走低，你应该抓紧机会。”
吴萍叹口气：“你看，我连自己都照顾不过来，哪有精力打理房子。”
这是实情。冯志豪上次从她那里穿堂过室，触目所及，一片凌乱。看来的确是个整日疲于奔命、心力交瘁的职业妇女。
“依你的条件，房子一定要买，不然会交很多税的。”冯志豪寻找着突破口。
“是啊，”吴萍想了想，“去年，除了发工资时扣的八千多块，上月报税时，又缴了一万多呢！”
冯志豪立刻计算出来，她的年薪差不多是八万左右。
“你看，”冯志豪不胜感慨地附和道，“一边付着永远拿不回来的租金，一边又缴着大笔的税。这不是犯傻吗？要是买了房子，你的月供至少可以抵掉一多半儿的税，而且每月付的款，一分一毛都是花在自己的房子上。再说，房子是会不断涨价的。正常情况下，旧金山湾区的房价，几年就翻一番，你还等什么？”
冯志豪忽然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要是吴萍顺势反问一句，既然租房住犯傻，你身为经纪，自己为什么不买？其实，他何尝不想？只是入行时间不长，客户难找，业绩太小，至今凑不齐首付款。
好在吴萍没有反唇相讥，反而客客气气地说：“那就麻烦冯先生帮忙找找看。不过，我实在没时间跑来跑去看房子。”
“哪用跑来跑去。”冯志豪安慰道，“先在我这儿初选一下，然后重点看几处就行了。”
“你这里？”吴萍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冯志豪打开电脑，飞快地敲了几下键盘，然后再用滑鼠进入网络。他一边操作，一边讲解道：“我现在进入MLS，也就是专门收集和发布房地产市场信息的网络中心，一小时前新上市的房子都有。”
“哦，连你们卖房子的也变得这么时髦啦。”吴萍饶有兴趣地凑到他背后。“早就知道有这么个网站，就是没工夫上。”
“是呀，谁不是给他人做嫁衣裳。”冯志豪感慨道，“多亏了你们这些电脑博士，才能让我们足不出户，到处看房子。你在红木城工作，开车上班时间大概不想超过二十分钟。那应该在十英里范围之内。北至圣布鲁诺，南到帕洛阿图。“冯志豪每说一句，便用鼠标点一下，以确定区域。“下面是价位。我想你至少可以付得出六七万首期，月供费用占工资四分之一为好，大约在一千五至两千之间，那么价位在二十五万左右比较合适。”
吴萍连连点头，心里好生奇怪。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与自己的预算几乎不谋而和。
“好啦！”冯志豪最后按了一下滑鼠，硬碟机“吱吱”地转动起来。“等一会儿咱们就可以看到整套的资料，甚至每栋房子的照片。”
吴萍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一列列滚动的字条。几分钟后，终于固定不动了。
“哇，一共有三百七十六处！”吴萍轻声叫了起来。
“没关系。只要你确定了房屋类型，比如是独立住宅或是共渡公寓，那就可以过滤掉一大半。”
“冯先生觉得什么类型好呢！”女博士认真请教道。
“对你来说，当然是共渡公寓最好。”
“为什么？”
“我想，对于剪草坪、刷油漆、换屋顶、修管道，这类独栋住宅几乎随时都会碰到的事情，你一定没兴趣吧？”
“岂只没兴趣。到同事家串门，看到他们没完没了地修房子，我简直怕死了！”
“共渡公寓就完全没这些负担，一切都由社区管理部门来做。”
“那不是和现在一样吗？”
“怎么会一样？那是你自己的。而且，按照你出的价位，可以买个三室二浴的大户型，说不定还能找到好区里的高档公寓。”
“真的吗？”吴萍一副心向往之的神情。
冯志豪太喜欢这种乖乖女的表情了：“我会为你精选几处的。如果这个周末有时间，我想带你去看看。”
吴萍偏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周六下午，我可能有两个小时。”
“足够了！”冯志豪仿佛胸有成竹。
事实证明，冯志豪的估计一点没错，女博士行事毫不拖泥带水，甚至不到两个小时，就看中了一套。那天，冯志豪准备了三处供吴萍选择。第一处在圣玛泰市市中心。吴萍喜欢这里交通方便，周围商店餐馆林立，外出采购吃饭都容易。冯志豪却说这里太吵闹。窗前一条马路，车辆整天川流不息，永无宁日。第二处在柏灵盖姆市国王大道旁边，一座年代久远的旅馆式建筑。吴萍喜欢这里宽大的前厅，长长的走廊和昏黄的壁灯。尤其喜欢窗外高大的尤加利树。冯志豪却说这树遮天蔽日，屋里从早到晚不见阳光，给人一种阴暗潮湿的感觉。
“你这个经纪好奇怪。”吴萍说，“别人卖房子都说好话，你却一个劲儿地挑毛病。”
“所以我不会发财呀！”冯志豪感慨万端。“买房子是大事。我总得设身处地，将心比心。干我们这行的，口碑最重要。这次你满意了，下次就会介绍亲戚朋友来找我，我的生意不就多了？”
“噢，你是放长线钓大鱼呀！”吴萍的口吻略带讥讽，但心里却充满了信赖。几次打交道的经历，她觉得这小伙子豪爽、仗义而又精明能干。她悄悄瞥了他一眼。肩宽背阔的冯志豪倒更像一名田径运动员。那晚跳阳台，他的身手好矫健；现在买房，又处处帮她着想。她忽然觉得有点儿喜欢这个小伙子了。真要买了房子搬走，说不定会舍不得这个好邻居呢。
冯志豪很清楚吴萍此时的感想。这正是他今天想要造成的效果。前两处房子，不过是一种铺垫。好比一顿大餐，开头两道小菜，不过是给客人开开胃、爽爽口的，然后再端上精心炮制的主菜，让客人大呼过瘾。
最后，冯志豪驱车带吴萍来到密尔布瑞市山顶，二八〇公路旁的一片住宅区。这里花木扶疏，曲径通幽。如茵的绿草环绕着茂盛的藤萝架，雪白的栏杆里是宝蓝色的游泳池。他们拾级走上一座三层公寓的二楼。站在曲折的游廊上，可以看到二八〇公路西边连接太平洋的绿色葱茏的远山。打开房门，走进室内，宽大的客厅尽头，透过一整面巨型落地玻璃，旧金山机场和整个海湾尽收眼前。阳台下的山坡上，几只拖着大尾巴的松鼠在树丛中跳跃；两头梅花鹿扬起美丽的犄角，仿佛是在沉思默想。
“哇，天哪！这真是太美啦！”吴萍兴奋地张开双臂欢呼起来。
“面对这片美景，打开你的电脑，你会有无穷无尽的灵感。”此时的冯志豪，显得从容而机智。“旁边是主卧室，拥有同样的美景，你是生活在画中。你的脚下都是百万豪宅，你是站在他们的头顶。”
冯志豪带她依次看下去，厨房、浴室、餐厅、壁炉……这是一栋极精致的高档公寓，一切都美轮美奂，无可挑剔。
“我要了，冯先生。我太喜欢这套房子啦！”吴萍迫不及待地说，“真恨不得今晚就搬进来！”
“你放心，会很快的。”冯志豪尽力使她平静下来。“不过，这套房子是二十六万，略微超过我们的预算。按照目前的利率计算，每月大约多付不到一百元。“
“没问题。”吴萍毫不在乎地答道。
“还可以压价。按照惯例，压掉百分之二三的可能性是有的。我会替你去做。下星期我会给你准备好一份合约。等你签了字，我就去办过户手续。贷款你想自己去找吗？”
“还是麻烦冯先生代劳吧。”
冯志豪料定她会这么说的，便满口应允。“没问题。百分之二十头款，甚至可以不查收入；不过你能提供两年的报税资料就更好了。你有别的信用记录吗？”
“汽车贷款算不算？”
“太棒了！”冯志豪轻轻拍了一下手掌，“汽车贷款比房屋贷款更有公信力。”
“为什么？”
“中国有句老话，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老美也信这条，借贷人一旦破产，银行没收汽车比查封房子难多了。”
“我要是破产了，一定丢掉房子开着汽车逃跑！”
冯志豪笑了。认识吴萍以来，还是头一回听她开玩笑。看来她今天的心情极好，衬得脸蛋也比平时光鲜漂亮。镜片后的眸子里，洋溢着掩饰不住的欣喜。
“那咱们就敲定了，吴小姐。我一路包到底，直到交给你钥匙。不过，你方便不方便先缴五千块定金。”
“支票行吗？”
“当然。我相信女博士不会第一次就让我吃空头。”
吴萍飞快地签了一张支票递给冯志豪。为了表示庆贺，冯志豪热情邀请吴萍去马里奥饭店共进晚餐。奶酪烤鳕鱼，配希思尔沙拉，还要了一瓶意大利香槟。席间，他们又谈起跳阳台的趣事。冯志豪为她出了个好点子门后贴张纸条，写上钥匙、电门、水龙头之类。每次出门提个醒儿，再回头查一遍，保证万无一失。吴萍言听计从，表示回家一定照此办理。
在冯志豪的记忆里，还从不曾这么快就完成了一笔房产交易，快得令他难以置信。以往的客户，哪个是省油的灯？不看它几十栋房子，绝不轻易点头。尽管他忍气吞声、装孙子、赔笑脸，好话说了一大堆，说不定最后还是被一脚踢开。女博士吴萍实在是个异数。这也许完全是出于对他的信赖。他值得这么信赖吗？他的心里隐隐感到惭愧。
密尔布瑞山顶这套公寓，是一个朋友委托他卖的。上市半年多了，却乏人问津。如今房地产市场不景气，尤以共渡公寓为甚。本来嘛，买房子以求保值，尽人皆知。所谓保值，主要指地产。随着年代增长，房子日益老化，设备逐渐陈旧，只有地价会持续上升。共渡公寓的最大弊病，就是几乎没有自己的地。其价值的前景可想而知。再者，此社区已有二十多年的历史，每月的社区物业费已攀升至二百八十多元，主要是因为拥有健身房，网球场和温水游泳池等设施。这些吴萍肯定无暇享用，却要为此付出不断加码的费用。更有甚者，此楼为全电设计，不仅炉灶、暖气是用电的，连热水锅炉也用电加热。朋友抱怨说，到了冬季，每月电费近五百元，比同类型使用煤气的公寓多付三百多元。仅此两项，每月多付六百多元，加在每月的付款额上，等于房价提高了五六万。也就是说，吴萍将为这套公寓付出的实际价格在三十万元以上。对此，冯志豪当然不会告诉吴萍。他确信，若没人指点，吴萍在很长时间里都不会弄懂的。等真懂了，一切都晚了。冯志豪很清楚自己在坑她。但朋友求售心切，底价一降再降。最近甚至向冯志豪表示，只要拿回二十二万，剩下的都是他的。也就是说，如果他以二十六万出手，除了佣金，还能拿到四万回扣。有了这笔钱，他就可以付出一笔像样的首期，实现自己的美国梦。但他仍决定让出千几元，如他给吴萍许愿的那样，把总价压下来一些。这样心里会稍觉平衡。况且，作为吴萍贷款的中介，他还可以从银行拿到一笔佣金呢。
此时，冯志豪已实现了自己的美国梦，拥有了自己的房子。他正站在房子的中间，真正以主人的身份，打量着它，并准备把它装扮得光彩照人。但这绝不是用坑吴萍得来的那笔回扣买下的。密尔布瑞市山顶那套公寓的交易中止了，是他亲手中止的。他早已通知了那位朋友，表示本人实在无能为力，让他另请高明。
本来，拿了吴萍的定金以后，不到一个星期，合约就做好了，只等吴萍签字，就算完事大吉。但是吴萍最终并没有签字。不是她反悔了，而是冯志豪改了主意。现在，那份合约仍放在他的汽车里，原封未动地保存着。那天，当他带着这份合约去找吴萍以后，就再也没碰它一下。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他在公司打印好合约，便拨通了吴萍办公室的电话。值班小姐说，吴博士不在，到佛斯特市假日酒店开会去了，会场设在二楼大厅。
冯志豪匆忙驱车赶去。他多想让吴萍尽快在合约上签字啊！而且，他深信吴萍不会有丝毫的犹豫，这些天她还打电话催他呢。
会议大厅门口，悬挂着一张巨大的电脑主机板彩色照片，上面用醒目的红字套印着“M06ALLINONE”。M显然是主机板的英文词头，06一定是指第六代吧。冯志豪猜测着。好家伙，“ALLINONE”全塞在一块板上了，包圆儿的意思。看起来，是新产品发布大会吧。
他走进会场，里面灯光昏暗，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