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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3年第2期-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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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团长坐到安乐椅一侧的沙发墩上,告诉她:“我想说的是……我在您这儿一点不累……只是,我觉得,我们离得实在太远太远了……” 
  雪教授懂得他想表达的意思,但顺口说道:“怎么会远?我们从来没这么近过!”一边说一边稍稍偏头朝他一望,这一望不要紧,雪教授只觉得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挠了一把,不由得呼出一个名字来,冯团长听出来那分明不是叫他,很惊讶,就把头伸过去,意思是我是这个人不是那个人呀,这样两个人的距离更近了以后,雪教授的心完全碎了,她觉得冯团长那滑动着的隆起的喉结,就是那个人的,这么多年过去,那个人竟奇迹般地又来到她的身边,而且是保持原样地,仍然处在青春期里……而冯团长在一瞬间里,看见披肩滑落后,雪教授裙衣上身开口非常之低,那起伏强烈的乳房完全不像上了年纪的女人的那种,特别是那深裂进去的乳沟,仿佛是能吸入他整个身体的磁石……雪教授就伸出双臂把他的脖颈揽了过去,忘情地吻他的喉结,他就俯在她的胸脯上,斗胆吻她的乳沟……最后他们疯狂地接吻,他率先把舌头伸进了她嘴里,她喉咙里发出惊喜的声响,也回敬给他…… 
  是他先惊醒过来的。他一下跳开,眼睛发黑…… 
  “对不起,雪教授……对不起……”他扣紧衣领,立正,觉得脚底下在陷落…… 
  雪教授却仍意乱神迷地仰卧在安乐椅上,闭着双眼,眼角有泪,却淌不下去,双臂自然下垂着,那安乐椅以渐次减缓的频率晃动着…… 
  人儿菜苞米面团子 
   
  这真不可思议! 
  陈画家和路先生从榆香居回到陈画家居室,坐下来就着香茗又聊了一阵,陈画家说难得老同窗相逢,照几张相留念吧!但是去拿照相机时,却发现竟不翼而飞!那相机就放在客厅一侧的半月桌上,一贯放在那儿,因为常用。拍拍脑袋,是不是放别的地方了?到处找了一圈,没有,就应该在那儿。是喝醉了,糊涂了?路先生也万分惊讶,因为去吃饭以前,边聊天边在那屋里踱步时,看到过那相机,是日本尼康牌,蛮高级的,当时路先生还拿起来摩挲了几下,问陈画家是否在国内买的,多少钱,回答后,还感叹说,折合成澳元,比在悉尼买还便宜些…… 
  难道是,在他们去榆香居吃饭的时候,有贼来过?从哪儿进来的呢?一点溜门撬锁的痕迹没有,去看各处窗户,也都好好的,这居室又在高处,怎么爬上来呢?再说榆香园是封闭式庭院,二十四小时有保安巡逻…… 
  路先生就问,是不是还有别的人,有这居室的钥匙?陈画家说不可能。想了想又说,女儿有一把,但是现在在匈牙利做生意,头天晚上还从布达佩斯往这儿打过电话,难道是她骑着魔法扫帚飞回来,钻窗户缝进来过?……路先生就让他再检查一下还丢了别的东西没有?经检查,还真没再发现什么丢失。两个人就都纳闷。究竟是不是喝酒喝的?先XO,后二锅头的……记忆错位? 
  丢了尼康相机还不仅是经济损失。他们好不容易又聚到一起,实在该留影纪念,那相机有很好的自拍功能,里头又装妥了400度的柯达胶卷,36张的,肯定至少还有一半没照……扫兴!真扫兴! 
  时间已晚,陈画家只好先把路先生送走。且喜刚下楼巧遇上一辆送人来这榆香园后,空着往外慢驶的正规出租车,立即招呼,司机也喜出望外。告别时,路先生握住陈画家的手说:“此一别,又不知何日邂逅。今天照相机的不翼而飞,倒是个希区柯克式的悬念。下回见面,你头一个话题就是给我揭开这个谜底!”陈画家也旷达地说:“人生得失,常在意料之外。今天有朋自远方来,是大大的得,真是不亦乐乎!”两人挥手告别,那“的”哥听了只抿着嘴笑。 
  出租车开远了,陈画家的情绪从“不亦乐乎”迅速转换为了“不亦怨乎”,他见那边有保安身影,立即招呼:“过来过来!” 
  那保安身形瘦小,开头似乎是没听见,后来倒是个跑过来的姿势,但跑得很慢,跟没吃饱似的。陈画家原来不曾特别注意过保安,现在一看来到身前的是这么个形象,更加有气。 
  “你叫什么?” 
  “侯伟。” 
  “多大啦?” 
  “十八。” 
  “虚岁吧?” 
  “唔。” 
  “怎么把你招进来的?” 
  “保安学校介绍的。” 
  “保安学校怎么招的你?” 
  “俺爹交了他们钱。” 
  “交钱就收?就你这个头、身体!” 
  侯伟埋下脸不言语。 
  “学过擒拿吗?” 
  “没……唔……学过队列……” 
  “学了多久?” 
  “唔……半拉月……” 
  “天哪,你那是什么保安学校啊!” 
  侯伟脸快埋进领口里去了,陈画家眼前只有一顶红色贝雷帽在微微抖动。 
  “哎,原来是些这样的保安。二十四小时巡逻又有什么用?遇上贼,还不知道谁把谁擒拿了呢!”陈画家叹口气,命令他:“叫你们队长来!”侯伟抬起点脸,眼睛往上仰看,又赶快顺下眉,慌张地问:“怎么……怎么啦?……” 
  陈画家就说:“怎么啦?!我家失盗啦!丢失贵重物品啦!我先告诉你们!你们这样不中用,我干脆打110!” 
  侯伟这才把手里一直握着的对讲机搁到嘴边,呼叫队长。往常一叫就通,这次不知怎么的没回音。陈画家看他那样无能,就摆摆手说:“算啦算啦,废物典型!你去吧!我上楼打110报警。”扭身走了。 
  侯伟见那业主走了,魂儿才颤巍巍地试着归舍。 
  陈画家那台照相机,是他偷的。 
  本来他也不一定要偷东西。 
  他家很穷。那地方自然条件极差,冬天很长,只有春天到了,地里冒出青芽了,最穷的人才觉得,自己死不了了。地里的青芽,指的不是庄稼,是野菜。有种野菜,刚蹿出来的时候也就寸把高,掐下嫩芽,剁碎了,加点盐,和上头年没吃光的苞米面,蒸成大团子,那是他家最美好的饭食。那野菜,掐过的,只要根还在,就还能活,长起来,最后能蹿得齐人腰高,不过一旦长起来,如果不是大荒年,大家也就不去吃它了。当地叫它人儿菜。……他爹原是农民,后来在小煤窑挖煤,有回出了事故,窑里死了好几个人,他爹命大,没死,但轧断了一条腿,这以后就只能靠坐在地上敲矸石,挣很少的钱;那些敲出来的矸石,小煤窑的老板用来掺在煤里头,往外卖,好多赚些钱。他一个哥哥也在小煤窑里挖煤,爹说他就别干那玩命的活了,给他凑了些钱,再借些钱,让回村里过完春节的邻居,带他来了这个地方,进了所谓的保安培训学校,混上这么个事由儿。如今城里大兴土木,到处是商品楼,各个楼盘对保安的需求量很大,是个新兴行业。有的保安队挺正规,有的就那么回事儿。大体而言,离市中心越远的楼盘,保安队的质量就越良莠不齐。 
  侯伟跟绝大多数战友一样,从农村来到这大都会,一般都是直接从车站来到所谓保安学校,很快就来到这榆香园,或者经亲友介绍,直接来到这里,来了第二天就参与值勤,三班倒,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如此,没什么星期天休息一说,所有节假日都如此,因此他们就没进过城,最远的足迹也不过是去趟康垡镇,没见识过榆香园以外的城市生活。但侯伟刚开始非常满足,因为这里管吃管住,发的那身保安服也挺体面,也曾领到过几个月的工资,给家里写信时寄回过在康垡镇拍的一次成像的戎装彩照,还寄回过三百块钱,让他那缺了一条腿的父亲和缺了半嘴牙的母亲高兴得不行,逢人就把那相片拿出来显摆,看到的也不知道那孩子究竟是封了个什么级别的军官,怎么头上戴着那么个怪模怪样的红帽子,反正,都不禁肃然起敬、羡慕不已。有的就想把自己的儿子、孙子也送进城里当这种管吃管住的“保安军官”。 
  榆香园保安队的队员们,对园里业主们比自己富裕的生活状态,心理上都有不平衡存在,但每个人内心里那不平衡的侧重点不同。侯伟最不平衡的是什么?是人家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有小汽车?……谁也难猜到,他心理上最难承受的,是那些独生子女的玩得好。尤其是到了星期六和星期天,那些上寄宿学校的孩子回到园子里,玩什么的都有,最刺眼也最刺心的,是有些孩子开着电动小汽车,在通道甚至甬路上横冲直撞,一副目中无人的骄横模样。还有的玩蹬蹬车,又叫手扶滑板,就是一个带轱辘的金属滑板,前头有个竖起来的立柱,立柱顶端横着扶手,玩的时候双手抓着那扶手,一只脚搁在滑板上,一只脚猛蹬,往前蹿,蹿起来两只脚全可以放在滑板上……他值班巡逻的时候,这些滑板往往就会从他身后呈S形飙往前面,吓他一跳。他休息时,会站在通道旁,呆呆地看那些孩子玩那东西。有一回趁滑到他身边的一个孩子停下来休息,他忍不住请求说:“嘿,借我玩一下好吗?”那孩子斜眼看他,鄙夷地说:“你?土老帽!一边去!”说完,蹬上那滑板扬长而去。土老帽!他已经用洋得不行的贝雷帽包装了起来,但人家还是把你看成土农民、穷小子!…… 
  两个月以前,他在巡逻的时候,捡到了一把钥匙。他没有上交。那是一把车钥匙,还是一把门钥匙呢?经他研究,判定为门钥匙,因为不算钥匙链,也比较大。能开哪扇门呢?会不会是那个骂他“土老帽”的孩子的?他知道那孩子家在哪楼几号,有天见他们全家开车出园了,他就偷偷去试着开那家的门锁,根本插不进去……后来,每次巡逻,插空他就偷着去开门,开头很怕人发现,后来,即使他往楼上走,跟下楼的业主擦肩而过,也没人特别地注意他,大概觉得他是上去办什么事,比如送信上门什么的;他很快知道,这里的人是各户只顾自己,绝对不问他人瓦上霜更不扫别人门前雪的…… 
  这把钥匙,正是陈画家女儿丢失的。她有一天开车,带六岁的儿子来父亲这儿,用这把钥匙开的门,后来父亲回来了,她和儿子呆到晚上吃完饭才离开,下楼临上车的时候,儿子闹着要吃口香糖,她从手包里掏口香糖的时候,儿子嫌她动作慢,跳起来抢,她一边呵斥一边掏,就在那时候,门钥匙掉到了地上,没有发觉。因为第二天她就飞布达佩斯了,另用别的手包,当然也就不知道丢了钥匙。 
  ……侯伟终于发现了这把钥匙能开的是哪扇门,而且终于等到了一个业主外出的空当……但他进去以后非常恐慌,最后只拿了那台照相机,并且赶忙跑到地下室,摸黑将它藏在了自己的那个存物柜里,刚锁定,突然灯亮,是何凯进来了……何凯好像没生疑心……但是,现在那业主竟叫住了自己,他已经知道是我偷的吗?好像还不知道……那照相机究竟值多少钱呢?一百块?三百?五百?有那么多吗?怎么卖出去呢?……能不能换辆蹬蹬车呢?哎,傻×!他骂自己,你要那玩意儿干啥?…… 
   
  香辣狗肉煲 
   
  一阵阵警车鸣笛的呜哇声,离榆香园越来越近。 
  “幡哥,是逮你的吧?”马姬娜用筷子点着幡爷鼻子说。别人都管叫爷的,她敢叫哥,这透着亲密,关系不一般哪! 
  “八成他妈的是逮你来的!”幡爷一条腿蹬在旁边空椅子上,仰脖干掉一杯二锅头,朝马姬娜瞪圆眼睛。 
  “嘿!我看准定是冲咱们俩来的。好呀!咱们没成夫妻,不能双双把家还,今儿个他妈的一块儿进局子,倒也算是不错的缘分!来来来,趁还没戴上铐子,再吃几口狗肉!”马姬娜说完哈哈大笑,把筷子伸进那煲锅里,麻利地拈出一块红红的东西,没到嘴边又使劲一甩,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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