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份者托词打工渡台,忽然晦其形迹,有潜入“匪群”的迹象。同时,福建与台湾两地人民均有家族关系、亲子兄弟,隔海相依。日方认为:“台湾本作为福建省之一部分而存在,岛地之人大抵皆由福建移民而来,所谓土匪者,亦明为逃入岛地的福建人。由是之故,台湾当政者不可独将台湾放在眼里,若欲平定土匪,必须多少慑服对岸的厦门人。”(《厦门事件与台湾》,《台湾协会会报》3卷12号(明治30年9月),转引自陈小冲《日据初期台湾抗日运动与总督府的“对岸经营”》,《台湾研究集刊》,1999年第4期,第103页。)“对岸的安危与台岛休戚相关,故对岸形势不可一日等闲视之。”(《台湾银行的过去、现在、将来》,《台湾协会会报》2卷9号(明治32年6月),转引自同上。)有鉴于此,总督府实施“对岸经营”政策,从收揽福建民心、缓和反日情绪的手段出发到达到影响台湾民心趋归的目的。他们在福建开办学校、医院;利用不平等条约赋予的特权,给获得日本籍并居住在大陆或海外的台湾本岛人(台湾籍民)和“归化取得帝国国籍”的大陆人(归化籍民)以保护;设立日本佛教的传教所,对皈依者许以种种利益;拉拢地方上层人士,控制舆论工具,等等。
厦门博爱医院正是这种背景。其医生名义上是总督府的“技手”,享受高等文官待遇,在给台湾籍民和当地民众治病的同时,研究华南各种传染病的防疫,提供给台湾本岛作参考,还负有日华亲善的任务。这种总督府医官的身份,与赖和一生所坚持的民族立场相冲突。赖和有一首旧体诗《归去来》,其中有这么几句:
雄心郁勃日无聊,坐羡交交莺出谷。
十年愿望一朝偿,塞翁所得原非福。
渡海声名忆去年,春风美酒满离筵。
此行未是平生志,误惹旁人艳羡仙。
大陆之行是他的“十年愿望”,可这“一朝偿”,又是“塞翁所得原非福”,似乎厦门任职,并非他自愿——“此行未是平生志”,而是否被殖民当局征派没见记载。有人猜测,当时,大陆正是五四新文化运动开始发动的时候,反日气氛益见浓厚,赖和很可能是由于反日而离开台湾,以医官身份作掩护,方便观察中国政情,并从事其他活动。翁俊明自1915年噍吧哖事件后举家迁往厦门,于1919年在厦门开设俊明诊所。据今人考证,赖和到厦门后,显然没能与翁俊明碰面,因为这段时间,翁氏在上海发展事业,开设俊明医院,但他的家在厦门,不排斥相互间的联系。赖和的厦门之行,是复元会或同盟会的安排,也是有可能的。
无论赖和是不是复元会或同盟会的成员,赖和的思想和作为与两会的宗旨都是一致的。不可否认,他的爱国主义思想在医学校时代大大地垒实了,发展了,并且终生不变。
第三节 “彰化妈祖”——人格修养与魅力的深刻体现
据考证,1914年4月,赖和从医学校毕业后,留在台北实习,1915年由学校推荐,始到嘉义医院工作。报到的当天,赖和的自尊心就受到严重的打击。医院竟然不承认台湾籍的毕业生有完全的医生资格,只让他们担任笔生(笔录病历的见习医生)和翻译的职务,薪水不及同时到任的日本人的一半,且不配给宿舍,得自己去租房住,津贴也比日本人少得多。他感到侮辱,想提出抗议,见其他人都表示十分的满足,只好认了。
同年11月,二十二岁的赖和回到家乡,与西势仔庄王浦先生的四女儿王氏草结婚,婚后,仍返嘉义。干了差不多有一年,赖和见自己毫无半点升迁的希望,忍无可忍,就向院长和主任陈述自己的要求,结果不仅没有得到什么改善,反而不见容于院方,遭到更冷酷的对待。他终于明白,自己理想的事业是不会变成现实了,在殖民地的医院里,不可能给他这个被殖民的台湾人提供进行医学研究、救死扶伤的机会。于是,他愤然辞去医院的职务,回到自己的家乡。
赖和本想要求家人再给自己提供几年学费,打算出去留学,但周围的人都劝他自己开业,说一年至少也有几千块钱赚。他看继续求学是不可能了,便顺从了家人的意愿,在家乡彰化开了家诊所。他原以为,自己开业,自己给自己打工,一定比给日本人干自由得多,谁知道诊所开起来才发现更加不自由。殖民政府给台湾籍的开业医生制定了一系列不平等不合理的法律、法规,“什么医师法、药品取缔规则、传染病法规、阿片(即鸦片。)取缔规则、度量衡规则。处处都有法律的干涉,时时要和警吏周旋。他觉得他的身边不时有法律的眼睛在注视他,有法律的绳索要捕获他。他不平极了”
。(赖和自传体小说:《阿四》,《赖和全集》第1卷,(台北)前卫出版社2000年6月版,第268页。)这种不平,也是他日后从事文化抗日斗争的动力之一。
此后,赖和基本上都在家乡彰化行医,只有三四次短暂的离开。第一次是1918年2月,他渡海去厦门,于设在鼓浪屿的博爱医院任职,1919年7月返台。第二次是1923年12月,因治警事件入狱,初囚台中银水殿,后送台北监狱,次年1月获释。第三次是1939年3月,因有病人感染伤寒初期症状;未依法定传染病规则向有关当局申报,竟遭重罚,被迫停业半年。其实这是表面的理由,真相正如赖和之孙赖恒颜在《我的祖父懒云先生》一文中所说:“他的文章和作为相当为当时的有关单位头痛,被停止行医半年,两次入狱。”利用停业的空闲,赖和赴日本,转东北,到北平游历。最后一次是1941年12月8日(珍珠港事件次日),殖民者以“莫须有”罪名,再次将他投入囹圄。此时他已身染沉疴,但仍气贯长虹,力拒逼写“反省录”。狱外盛传他将凶多吉少,家人们忧心如焚,其弟赖通尧多方奔走。次年1月病重,终获保释就医,入狱约五十天。出狱后数日,于1943年1月31日病逝。
赖和虽然活了还不到五十岁,可他崇高的人格修养与魅力,深为时人与后世所感佩:
一、悬壶济世——仁医本色
赖和行医,真正做到了悬壶济世。他仁医的声名,在他的家乡彰化是数一数二的,最孚人望。他医术精湛,医德很高,四邻八乡的人都来找他看病。他每天看的病人都在百余名以上,忙得不可开交,但收入却比每天看五十名病人的医生还少。原因是他伤民疾苦,收费低廉,而贫苦百姓来就医,他常常是分文不取,“有些病人请赖医师赊下药钱。但对于看来根本不可能还钱的病人,是连账都不记下的”
。(杨逵:《忆赖和先生》,《台湾文学》3卷2号,1943年4月28日。)有些穷苦的病家不过意,送来鸡鸭等农副产品,赖和也婉言谢绝。所以,台湾一般的医生都能成为当地的富户,而赖和的身后,不但没有什么遗产,还留下一大笔债务。
赖和对病人可以说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自己无论怎么身体不适,哪怕是身染重病,只要有人来请,他总是一概出诊。直到最后,他病得都不能起床了,心里还念念不忘病人。
赖和生前,人们送他一个尊称“和仔先”,当地的民众还称他为“彰化妈祖”,可见他在百姓心目中至高无上的地位。他去世的时候,家人并没有到处发讣闻,但“参加葬礼的人众,多达五百多人”
。(杨云萍:《追忆赖和》,《民俗台湾》3卷2号,1943年4月5日。)出殡的场面相当感人,杨逵在《忆赖和先生》一文中有如下记载:
送葬的行列开始通过街巷的时候,我首次看见了路祭。在送葬的行列所要通过的道两边,摆着致祭的香果,插着香火。
一般的路祭,是为了藉此从豪富的丧家取得一点赏钱的。但对于先生的路祭,却全然不同。
我看见有些老太太,躲在街角,一边拭泪,一边对丧葬的行列揖拜。
是没有足够的钱摆出路祭呢?或者以为惯俗的路祭,无从表达自己的心意呢?
但不论如何,我却看见那珍贵的眼泪。
那并不是要让别人看见的眼泪,
那涌自永不涸干的心泉的眼泪……
赖和虽然死了,却活在人民心里,常有人到他的墓地去祭扫。这是人们感谢他、怀念他的行为,本不足为奇。可令他的亲友们感到奇怪的是,他的墓上竟然不生杂草,始终是光净的。后来才弄明白,群众中有一种传说,说他的墓草可以治好人的病,所以草一长出,就被人拔去当药服用,“他的墓草多被景仰他在生的人格和医术的人们,取作医用。墓门常洁,野草常绿”
。(黄邨城:《谈谈〈南音〉》,见李南衡所编《日据下台湾新文学·明集》(文献资料选集),(台北)明潭出版社1979年3月版,第343页。)更有甚者,还传说他做了高雄的“城隍爷”,“彰化市近乡的神棍,并且利用他,庙里的童乩‘举’这‘和仔先’(他本名赖和)的乩,大医人病,大赚其钱”
。(一刚:《懒云做城隍》,《台北文物》3卷2期,1954年8月20日。)其中的迷信色彩固然不足取,“地下的懒云倘若有知,定必苦笑,而作他慈祥而不形于色的愤慨”,(同上。)但也充分显示了赖和崇高的人格力量。试想,若不是他在人们心目中有如圣贤般的威望,神棍们也不会想到要利用他。不是随便树个什么神明,都有群众长期膜拜的。
二、孝悌诚信——文人操守
赖和的相貌十分平常;他的好友陈虚谷有诗为证:“看来不过庸夫相,那得聪明尔许多。”(陈虚谷:《虚谷诗选》,(台湾)中华诗苑1950年6月出版。)王诗琅(王锦江)也说:“他不是那种才气焕发的才子型人物。他不苟言笑,是一位温厚的长者。他常常会不断地左顾右盼,有一种时常担心会不会妨碍了别人的谦逊。”(王诗琅:《赖懒云论——台湾文坛人物论(四)》,《台湾时报》201号,1936年8月。)杨逵则说:“让人觉得他有若小乡下的读书人似的,淡淡漠漠,把一切都付托于人。”(杨逵:《忆赖和先生》,《台湾文学》3卷2号,1943年4月28日。)黄邨城的描绘更加细致传神:“我在庄宅初见他时,误为焕珪兄或垂胜兄田庄上的管家。穿本地的短衣裤,留几根八字须,举动是质朴而有礼貌,说话更是谦虚而得体,在表面上看他,是一位货真价实,有修养的乡下佬。”(黄邨城:《谈谈〈南音〉》,见李南衡所编《日据下台湾新文学·明集》(文献资料选集),(台北)明潭出版社1979年3月版,第343页。)
从这些与赖和同时代的人的追忆中,约略可见他的性情容貌:温厚、谦和、质朴、淡漠,一派有文化的乡下人模样。
赖和在立身处事上很传统,孝悌诚信,他恪守不爽。对病人,他是个好医生;对青年,他是个好师长;对亲朋,他则是个好儿子、好兄长、好丈夫、好父亲,好朋友。
赖和夫妇生过九个孩子,但只有两男两女长成,其余的都患病夭亡,对身为医生的赖和来说,确是一个个非常残酷的打击,这在他的诗文中多有反映。如新诗《思儿》,思念他早夭的爱子“芳儿”,满纸是声泪俱下的呼唤;散文《圣洁的灵魂》中,对“自己的儿子药杀了三个”充满了自责。对那几个活下来的儿女,诗文中常常流露出慈父的深爱,如用方言写成的新诗《呆囡子》,副标题是“献给我的小女阿玉”,一声声薄怒轻嗔,谁都能读出其中的钟爱之情。另一首没命名的诗歌,对“孩子的可爱”赞不绝口,请看其中一段:
儿子的可爱
是做过父亲的谁都经验来
别没有什么期待
不望他来显扬父母
不望他来光大门楣
却也不晓得可爱在什么所在
只是爱他的可爱
赖和有一部作品《狱中日记》,是他于1941年12月8日,即珍珠港事件爆发当天被捕入狱后所作。据说这是赖和“献给新文坛的最后的作品”,是“血与泪染成的日记”
。(杨守愚:《狱中日记·序言》,《赖和全集》第3卷,(台北)前卫出版社2000年6月版,第6页。)在这部日记中,赖和记录了自己的牢狱之苦,但对这些并不怎么在意。使他忧心如焚的,是家将破灭,年近七十的父母无人奉养,儿子的教育无以为继。他对新近因病去世的弟弟无比地痛心,充满后悔、自责,而对弟弟的遗孤说不尽地挂念。
对待朋友,赖和以诚相交。从他大量酬和贺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