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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仁吉介绍说:“我的私人助理苏美芝,萼生,你同她谈谈。”
那苏小姐立刻说:“陈小姐吗,请跟我来。”
苏美芝的眼神与岑仁吉接触,有点难舍难分,萼生一看就明白了。
他们两人之间有暧味关系。
舅母一定还瞒在鼓里。
萼生觉得岑仁吉父子真有异曲同工之妙,苦中作乐,百忙中不忘搞男女关系。
“我要开会,”岑仁吉说;“萼生,你有事问苏小姐。”
苏美芝一边走一边同萼生说:“岑教授说你自加拿大来。”
萼生颔首。
苏美芝侧伽头、“加拿大穷是穷点……不过算了,总比不出去的好,你说是吗。”
萼生自不是好吃果子,佯装必恭必敬,“我不懂,我没同财政部长谈过。”
那苏美芝一怔,才知道略作收敛。
不知道那一个智能人士说的:越是文明落后,女性越嚣张跋扈。
等地位真正同异性一样了,才会忘记处处表现优越。
“明年初我会同岑教授到加拿大魁北克开会。”
萼生一怔。
这倒是新鲜事,岑氏父子都喜欢向女友保证可以把她们弄出去见见世面。
“已经批下来了。”苏美芝洋洋得意,毫不隐瞒。
能告诉陈萼生,可见很多人都知道。
萼生替舅舅担心。
“到时别忘记来看我们。”苏美芝喜孜孜。
太可怕了,舅母还在做梦。
“岑教授同我说,你最聪明。”
“我?”萼生不敢相信舅舅这样赞美她。
“有很多事要向你请教,譬如说,用旅游证件,最长可以住加拿大居留多久?”苏美芝闲闲地问。
萼生明白了,原来舅舅安排这次会面,不是为她,而是为苏美芝。
她十分惆怅,至今才清楚岑仁吉不是一个有亲情的人,不必对他存有任何幻想。
萼生抬起头来,“我们改天再谈吧,今天约了人。”
“什么,你不是一整天都有空?”苏小姐意外。
萼生笑笑,“舅母等我呢。”
只能够这样推搪她。
萼生转身朝停车场走去。
这个时候,她只想抽一支烟,喝杯冰冻啤酒,与要好的朋友打情骂俏,算是一天。
刘大畏诧异地看着她,怎么搞的,前后不过廿分钟,兴致勃勃的上楼,一脸懊恼的下楼,谁扫了她的兴?面色黑如玄坛。
他还以为她会在大学堂逗留竟日。
她没有上车来,站在广场的栏杆看风景。
山下有重重的雾,一阵劲风把她的薄衫与丝巾吹得住身上贴,刘大畏这才发觉她今日穿着裙子,风钻进裙胯,鼓蓬蓬,如一朵大莲花。
小刘想过去说,来,别烦恼,带你去吃烧饼油条,但终于没敢动。
他一向注视她的背影,似想用目光,在她V字型背脊上灼下烙印。
过良久萼生才回过头来,面色已霁。
她一向是个懂得开导自己的人,从小到大,遇到不愉快事,瞬间即忘,绝对不会与自身过不去。
“走吧。”她说。
她发觉小刘戴着一副墨镜,正嚼口香糖。
“告诉我,老刘,”她感喟地说,“你想不想出国?”
他摇摇头。
“你的未婚妻呢?”
他又摇摇头,跟着问:“去哪里?”
“有什么好去处?”
“好去处都不是我可以去得到的地方,所有外国俱乐部的游泳池、网球场、跳舞厅、大菜馆,都没有普通人份。”
“一定有公共设施吧。”
“太杂太乱了,你不会要去的。”
“你好象很懂得判断一个人。”
小刘笑笑,“我送你回酒店,好让你参加现环岛一日游。”
陈萼生到这个时候,真不得不承认她喜欢刘大畏,无他,他逗她笑,多么难得。
“老刘,你应该去理个发,穿套整洁的衣裳,你可以做得到,为什么不?”萼生好意劝他。
他一听,嗤之以鼻,“我是职业司机,能够把客人安全迅速载到目的地,便是个尽责的好司机,我并不希企有谁敬我的罗衣,有谁不。”
真是抬杠好手,萼生为之气结。
“再说,你又不是不认识卖相奇佳的外国人同中国人。”
“好了好了,”萼生息事宁人,“是我多嘴。”
她终于上车。
“老刘,明日我要到和平乡办些事,请一早来接我。”
“你倒是挺勇敢的。”
萼生没好气,“这次我不会走近猪栏。”
过一会儿刘大畏说:“有一件事,我想同你坦白讲。”
“其实你乘电气化火车可以直抵罗湖,只需四十分钟,区区数十元票价而已。”他终于招供了。
“我知道。”萼生悠然说。
“什么?”
“我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笨。”
“那你干嘛花数倍时间金钱乘我的车?”
“从罗湖站到和平乡要步行大半小时。”
“你可以搭接驳车。”
“算了,那些车是用来载猪载菜用的,半天截不到一辆,这种天气,弄得不好,中暑昏死都有分,”萼生停一停,解嘲说:“资本主义小资产阶级自幼贪图逸乐,无话可说,嗳、但是直接制造给你赚取工资的机会,促进社会繁荣,有何不可?”
刘大畏过一刻问,“你不怪我?”
“绝不怪你。”
他似松口气。
“刘大畏,明天见。”
萼生一走进酒店大堂,就看见一个熟人坐在大沙发里打盹,简单的行李就在他脚跟。
她轻轻走近他,在他身畔叫,“关世清。”
阿关听见熟悉温柔的声音,马上睁开眼睛笑,顺手握住女友的手,把她拉到怀中,深深吻她的脸。
这一幕刚巧被站在玻璃门外的刘大畏看见,他手中拿着陈萼生漏在车中的丝巾,想要交还她,不期然看到这么亲热的一幕。
有几秒钟的时间,他尴尬得涨红面孔,随即发觉那只不过是洋人早已习惯的亲热动作之一,获准在公众场所表演,由爽朗的陈萼生做来,丝毫不觉猥琐,只见他俩随即一丝不苟的说起正经事来。
刘大长又有点羡慕。
人家的社会风气真开放自由,没有吃人的礼教,也无坑人的教条。他低下头沉思半晌,把丝巾折好,放进口袋,转身离去。
萼生刚刚与阿关讲到要紧关头,“你没有订房间,打算住哪里?”
“柜台说你那间是双人房。”
“啊不可以,”萼生笑着摆手,“人们会怎么说。
“小姐,请我上去淋个浴喝杯咖啡睡个觉总可以吧!明天下午就有空房。”
“你不是说好明天来?”
“我堕入爱河,急不及待要见一个人,是不是一项罪名?”关世清没好气。
他跟她上房间。
扔下行李,扑到床上,紧紧搂住枕头,呻吟一声,就不肯再起来。
“伯母叫你越快回家越好。”他声音迷糊,就要入睡。
“我省得。”
“严教授说,报告毋须广泛,但求深入,你个人的观感最重要。”
萼生在检看关世清的行李,“天,你把红外线摄影镜头都带来了。”
阿关得意洋洋,“老价钱置的玩意见,怎么舍得不带,拍一些珍贵照片,配你的文章。”
“海关没有质问?”萼生郑重地问。
“他们哪里识货。”
“阿关,我不认为如此,你不应低估他人智能。”
“可是他们没有问题,任我通过。”
“我们不需要这么严重的器材。”
一阵鼻鼾回答了萼生的问题。
“阿关,阿关。”
巳经像猪一样的睡熟了。
不管怎么样,猪不远万里而来,专为了看她。
二OO四年又如何,女性将永远为对方一点点小动作感动。
萼生并没有把阿关当作她未来配偶、那似乎是相当遥远的事,她父母十二分迟婚,在人生路上足足走了一半才相遇,双方采取温和文明的姿态,凡事有商有量,萼生印象深刻,决定效法。
再过十年方论婚嫁未迟。
或是索性不论亦无关系。
她倒在另外一张床上,用手臂枕着头,看着天花板沉思。最好那个人不扯鼻鼾。并且,会逗她笑。
要求好象很低。
笑是最重要的,只要能够笑,生活朴素些无所谓。
陈家一直充满笑声,父母不但幽默,迹近滑稽,从不扳着面孔做人,什么都能大而化之。
芝麻绿豆,都拿来取笑。
真是欢乐之家。
关世清十岁八岁时上陈家来玩,他胆小,一直说不敢看恐怖电影,陈伯母便叫他用手蒙住双眼,与萼生并排坐一起。
半晌,陈伯母要拨开阿关的手,他死不从命,过一会儿,发觉声响一点也不可怕,他偷在指缝张望,原来萤幕上播放的是迪士尼最美丽的动画制作幻想曲。
关世清一直被取笑了十多年,永不超生。
萼生微微笑。
东西两岸都有她矜贵的回忆。
“在想什么?笑咪咪的。”
没想到阿关已经醒来,鼻鼾已经停止,他正看着她笑。
“在想我同你有多幸福。”
“何以见得?”关世清诧异。
“你不晓得这里的年轻人有多向往西方社会的生活。”
“可是我同你何尝不需要为生活挣扎。”
“一年买汽车,三年买房子,打工赚大钱,直通理想路,不算挣扎了。”这是他们一贯的想法。
关世清搔搔头皮,“那么,为什么至今我还住在父母家的地库里?”
萼生可逮住机会了,拍着手说:“因为你蠢。”
关世清起床刮胡髭淋浴,熟不拘礼,一边说:“自飞机场出来,一直到酒店.所见到的女孩子,一个个美如蜜桃,会不会是挑选过,不合格不准做事。”
萼生心一动,有什么稀奇,卖相好当然全世界占使宜。
“明天有什么计划?不如我们”
“明天我有事。”
“不管什么事,道义上你都非让我参加不可。”
“我到乡下边陲地带探亲,你也去?”
“难不倒我,你能去我就可以去。”
关世清换上干净衣决,看上去真是一表人材,若果真要挑剔,可以说阿关太过单纯健康,整个人如一张白纸,而男人最动人的魅力来自生活的经历与沧桑,一分不经意的寂寥与憔悴。这些,阿关都欠奉。
预言五
五
况且,两人一起长大,他的事,她几乎知道得比他还要清楚,丝毫神秘感都没有,也十分乏味。
除外,阿关没有缺点,他百分百是个好青年。
“我们去找间精采的饭店大嚼一顿。”
可惜老刘不在,萼生蓦然想起这个人,他爱吃,又老马识途,一定可以带路。
现在,他们只能在酒店附属的上海菜馆用膳。
关世清已经非常满意,叫的菜足够八人用,什么醉转弯、烤麸、清炒虾仁、锅塌鱼、毛豆素鸡、辣子鸡丁……幸亏这一对年轻男女食量惊人,手挥目送,居然也吃了大半。
萼生一边吃一边挂住两个人,母亲,与刘司机。
她不住觉得滑稽,这两个人怎么可以相提并论?
偏偏萼生认为他俩会对这桌菜赞不绝口。
签帐的时候,阿关问:“可不可以开公数?”
萼生瞪他一眼,“什么公数会供伙计这样吃法?”
“那么我来请客。”他取出信用卡。
老好关世清还是老好关世清。
那天晚上,他俩共寝一室,相安无事。
阿关说,“香江仍然同传说中七彩的香江一模一样。”
萼生不敢苟同,壳子固然不见有异.但是精魂大有出入。
大早电话就来了。
萼生扑过去接,已经来不及被阿关捷足先登。
一声喂,萼生将他的手打开,给他老大的白眼,同时问对方:“哪一位?”
“车子已经到了大门口。”是刘大畏。
“马上下来。”萼生放下电话。
关世清问:“谁?”
“你干吗听我的电话?”萼生光火,“谁给你这种权利?”
“我下意识侵犯了你的私隐,对不起。”阿关鬼叫,“那是谁嘛,何用如此紧张?”
一言提醒了萼生,真的,又不是什么要人,有啥好顾忌的。
别人要误会,让他误会好了,何用在乎,萼生的性格也颇为自由散漫,最不喜解释。凡有人看不清事实,那纯粹是该人之损失,与她无关。
缘何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