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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你一个烟卷头抽。(看见乞丐拿起烟头)咦,你看年头改良啦,瞎子看
见烟卷头就伸手啦。
(乞丐:(笑嘻嘻地)我一个眼儿瞎。回见,大老板。
小顺子你爷。。爷儿们要你带着孩子回家住。
翠喜(啐一口痰)回家?这大冷天回家找冻死去?孩子搁在这儿死不了。你
跟瘸子说我这儿有客,回头我就出去。瘸子在门口站着不是么?
小顺子让他进来,他不进来,瘸子说:他,他。。嫌寒伧。
翠喜哼,自己养不起自己的娘儿们,活王八也当那么些年了,脸上还有
什么挂不住的!
小顺子(擦桌子)新搬来的那孩子呢,
翠喜你说小翠?在屋里。
小顺子(低声)我看一会儿黑三又要来。
翠喜(叹一口气)你看吧!这一晚上她一个盘儿也没有卖,你看黑三来了,
还不把她揍死。
(由左面慢慢走出来小翠。
小东西(与从前大不相同,狠了心,慢慢地,不哼一声地)揍死就揍死,反正是一条命。
翠喜(惊异地)哟,小翠,怎么啦?
小顺子小翠改。。改。。改了词了。不怕黑三了?
小东西(擦擦眼泪)这三天我也受够了,怕有什么用!
[小东西神气改了,她穿着蓝布夹上衫,黑裤子,前三天的旧旗袍不知被人剥到哪
儿去了。从前她脸上一团孩子气为一层严肃沉郁的神色遮盖着,她现在像一个成年
的妇人。
小顺子你这孩子也“格涩”①,放着生意不做,一天就懂得哭。娘儿们不擦
个粉,不抹个胭脂,你。。你想,你怎么挂得上客?
(小东西坐在方桌旁,低头摩弄自己的衣裙,不理他。
翠喜(对小顺子)你别理她,这孩子天生“刺儿头”;你跟她说一百句,她
是土地庙里泥胎,是个死哑巴。
(小顺子提水壶由正左门下,半晌。
小东西黑三就快来了吧?
翠喜还怕他不来?我跟你说,你到这儿三天啦,一天也没挂上个客人,
可哪一天黑三又让你好好地过啦?你别想你是从大旅馆搬来,看过
好客人。到这儿来,就得说这儿的规矩,你今天一天又没有好生意,
你看黑三那个狗杂种会饶过你?
小东西罪也有受够的时候。
翠喜受够?这个罪没个够。我跟你说,咱们姐妹不是什么亲的热的,东
来西往的,你在老姐姐我的屋子搭住这三天也是咱们姐儿们的缘
① “与人不同”的意思。
分。我不是跟你小妹妹瞎“白货”,我从前在班子的时候也是数一
数二的红唱手①,白花花的千儿八百的洋钱也见过。可是人老珠黄不
值钱,岁数大了点,熬不出来,落到这个地方,不耐心烦受着,有
什么法子?我告诉你,亲妹子,你到了这个地方来了,你就不用打
算再讲脸。妈那个×,四面叫人搂着三面无论谁来,管他生的熟的,
说拉铺就拉铺,就得把裤子拉下来,人家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叫他
妈的哪儿讲脸去?
小东西(又想哭)可。。可是——
翠喜可是什么?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到这儿来的,哪个不是色催的?
打打闹闹说说笑笑,有钱的大爷们玩够了,取了乐了,走了,可是
谁心里委屈谁知道,半夜里想想:哪个不是父母养活的?哪个小的
时候不是亲的热的妈妈的小宝贝?哪个大了不是也得生儿育女,在
家里当老的?哼,都是人,谁生下就这么贱骨肉,愿意吃这碗老虎
嘴里的饭?(低头,似乎要落泪)
小东西(拿出手帕,给她)你。。你擦擦眼泪。
翠喜我没有哭。(嘘出一口气)我好些年没有眼泪了,我跟你说,人心都是
肉长的,我这是老了,早晚替家里大的小的累死了,用芦席一卷,
往野地一埋就完事。你年青,你还有的是指望。熬几年,看上个本
分人,从了良,养个大小子就快活一辈子。你现在跟黑三用不着别
扭,顺着他点,少受多少眼前的罪。咱们到这儿来,出不去,顶不
济是死,还说到哪儿去?凭什么受这兔崽子一顿一顿的打?咱们娘
儿们“恼在心里,喜在面上”,心里分就得了。他说得好听的,听
着;说得不好听的,就给他一个“实棒槌灌米汤”,来个寸水不进,
我算是满没有听提,这才能过日子。
小东西我。。我实在过不去了。
翠喜这叫什么话,有什么过不去的。太阳今儿格西边落了,明儿格东边
还是出来。没出息的人才嚷嚷过不去呢。妈的,(叹气)人是贱骨头,
什么苦都怕挨,到了还是得过,你能说一天不过么?
[卖报的声音:看报,看晚报,看看小书记跳大河的新闻。看报来,看小晚报,看
看全家子喝鸦片烟的新闻。
小东西你听!
[卖报的声音:(渐远)看报,看看个书记跳大河的新闻。
翠喜别听这个:“尽听喇喇咕叫,别种庄稼了。”打扮打扮回头好见客。
[左边小门传出小孩子哭醒了的声音。
小东西你的孩子醒了。你进去喂喂他吧,
翠喜嗯。
[唱了几句,忽然停住,男女欢笑声喧然。
[小东西扑在床上抽咽起来。小顺子由正左门走进来,走到小东西面前。
小顺子(望着小东西)我。。我说,小翠。。你这样。。是自己。。
小东西(望了他一眼)。。。。
小顺子(叹一口气)小翠,你。。打算怎么样?
小东西我,没有打算。
① 妓女。
小顺子(厚嘴唇翻上翻下地)你怎么这么个死心眼呢?这儿不是咱们庄稼地,卖
点苦力就一样吃窝窝头过好日子。到了这个地方,你还有。。有个
什么讲究。你看,你看这三天叫。。叫黑三打。。打。。打成什么
样?
小东西(忽然)为什么我爸爸就会叫铁桩子砸死呢,
小顺子你爸爸活着,不也是臭屎壳郎,没人理;一个破砸夯的,他能怎么
样?
小东西(追思地)我也许不会苦到这一步。他比黑三有劲多了,又高又大,
他要看见黑三把我下了窑子,他一拳就会把黑三打死。我爸爸是个
规矩人。
小顺子(往左右棱一棱眼)可是。。这不是已就已就。。他不是也死了。
小东西(低沉地)嗯,他死了。我眼瞅着一个大铁桩子把他。。把他砸死的。
(忽然扑在床上)哦,爸爸!(抽咽起来)爸爸呀!
小顺子你这孩子,你有叫爸爸的工夫,你为什么不想法挂个客?
小东西(哭着)谁说我不想去挂。。挂客?可我去见客,客。。客们都。。
都。。都嫌我小,嫌我小,挑不上我,我有什么法子?
[小顺子坐方桌旁。在窗外有一个人敲着破碗片按板,很有韵味地唱《秦琼发配》
“(流水)将身儿,来至大街口,尊一声列位听从头。一非是响马兵贼寇,二非是
强盗把诚投。杨林他道我私通贼寇,因此上发配到登州。舍不得大老爷待我的恩情
厚,舍不得衙门众班头,舍不得街坊四邻好朋友,实难舍老母白了头。儿是娘身一
块肉,儿行千里母担忧。民望着红日坠落在西山后,尊一声公差把店投。”(那声
音:(唱完重重地将碗片铿然一击,又恢复本有的凄凉的嗓音)有钱的老爷们。可怜
可怜吧。我是出门在外,困在这个地方了。大冷天的,赏个店钱吧,有钱的老爷们!
小东西几点了?
小顺子十二点多了。
小东西快完事了吧?
小顺子倒也该落灯了。可也说不定,客人也许这时候哄哄地来一大帮子。
小东西(看了看小顺子叹一口气)熬吧,再熬一会就完了。
小顺子(不懂)哼,不熬得客人都走了,你能睡觉?可也说不定,说不定一
会来个住客,看上你,住这儿,你不就可以早点睡了么?
[外面尖锐的声音:前边!请这边走,腾屋子。
小顺子有客。(向里面)三姑娘,有客来了。(小顺子提着水壶走出去,翠喜由左屋出
来)
翠喜你一个坐着发愣干嘛?
小东西没有什么。你孩子睡着了?
翠喜睡着了。
[外面尖锐的声音:见客啦!
翠喜(对小东西)去吧,看看去吧。挂上一个好住客,你也省得今天再受罪。
小东西(机械地立起来)去吧。
[外面尖锐的声音:见客啦,前院后院的都出来呀!见客啦!
[小东西被翠喜推出去。
[外面尖锐的声音:(每一个花名都停顿一下)宝兰,金桂,翠玉,海棠,黛王,。。
[铃声响。
[另一个声音:让屋子,让屋子。二爷这边坐。请这过坐。
[小顺子掀开帘子,让进来福升和胡四。胡四穿着皮大衣,琵琶襟紫呢坎肩高领碎
花灰缎夹袍,花丝袜子,黑缎鞋,歪戴着西瓜帽,白衬衫袖子有寸来长甩在外边,
风流潇洒地走进来。福升也是兴高采烈的,油光满面,他穿一件旧羊皮袍子,里面
看得见他的号衣底襟,猜到出他是很忙地抄上衣服就跑出旅馆来的。进门来,胡四
四面望望,拿出手帕掩住鼻子。
王福升怎么?
胡四这屋子好大味。(一壁倚着桌角斜坐下去)
王福升(用手在桌上一抹)瞧衣服。
胡四(忙站起,掸大氅)他妈的,这缺德地方。
王福升(油嘴滑舌地)四爷,我可把您送到这个地方来了。我得回旅馆去了。
胡四(一把拉住他)不,不成。你得陪着我,你不能走。
王福升我的爷爷,旅馆正忙,潘经理正请客,我得回去照应。
胡四你不是托别的伙友照应了么,
王福升您叫我陪您到这儿来,这可是谁都不知道。回头叫顾八奶奶知道了,
我可把话描在头里,这可是您一个人来的。
胡四我哪一次玩的时候连累过你?
王福升好,那我呆一会,一会我就回去。
胡四我一会儿也回去。
小顺子(对福升)二爷,您好久没来了。您招呼那五姑娘都挪了地方了。您
另招呼个人吧。
王福升不,不是我,是四爷,(指胡)我们胡四爷要到这儿来开开眼,玩玩。
小顺子那么,叫几个您看看,
胡四(非常在行地)嗯,见见,先叫几个来见见。
小顺子是,四爷。(出去)见客来,见客啦。
王福升那么,您费半天的劲叫我陪您看看这小东西,到这儿您不要了。
胡四(翻翻白眼)为什么不?大爷花了钱,不多看几个不有点冤的慌,傻子,
反正回头我们挑那孩子玩玩就得了。
[小顺子撩开正右门的帘子,自己立在外边。
小顺子(对着那些生物们)向里边站。(胡四和福升立在门口向外看)
[另一个声音:见客啦!前院后院都来见客啦,玉兰!
(便有个个生物在他们眼前晃晃)
胡四(吐舌头)老窝瓜啦。
[另一个声音:(很快地接下去)翠玉!金桂!海棠!黛玉!
(随着名字一个个的小生物在门口晃一下,各种各样的笑声)
胡四(仿佛检查牲畜一般,随着每个生物的出进作各种姿态的评断)不好,简直地不好,
这个不错,可惜瘦点!(向福升丢眼色)好肥母诸!越看越不济!——
这个名字倒不错,哼,可惜模样有点看不下去。(福升也在随和着)
[另一个声音:翠喜!
胡四(望见翠喜)劲头不小。
[另一个声音:小翠。
王福升(低声对胡四)就是她,就是这孩子。
(另一个声音:凤娥!小小!月卿!
小顺子(对胡四)都齐了,四爷。有告假的,有病的,都齐了。
胡四(对小顺子)翠喜,小翠,这是姐儿俩?
小顺子嗯,都是一屋子的姐妹。
胡四招呼这姐儿俩!
小顺子三姑娘,八姑娘。(翠喜和小东西进了门。小顺子出去)
翠喜(非常老练地)侍候哪位?
胡四(指自己)我。
翠喜我这妹子呢?(指小东西)
胡四(指自己)也是我。
翠喜(笑嘻嘻地)这合适么?
王福升这有什么不合适的。
(小东西认出××旅馆的福升。
翠喜(对胡四)二爷贵姓?
胡四胡,胡四。
翠喜(朝胡四)胡四爷。(指福升)四爷,您引见引见。
胡四这是王八爷。
王福升王倒姓王,可还没有八。
(小顺子提茶壶进。由口袋拿出一包瓜子,打开放在方桌上一个铁盘里。等一个伙
计奉手巾。
翠喜(奉瓜子)四爷,八爷,四爷您不宽宽大衣。
胡四不,我有点怕冷。(用手帕大掸床上的被单才坐下)
翠喜(向小东西)你这么愣着干嘛,(对着胡四)四爷,您得多包涵着点,这
孩子是个“雏”,刚混事没有几天。
王福升(替胡四说)没有说的。
胡四(拉着个东西的手)我得瞧瞧你。这孩子倒是不错,难怪金八看上她啦。
王福升(指自己)你认识我不认识我?
小东西(低而慢地)你磨成灰我也认识你。
王福升(高了兴)喝,这小丫头在这儿三天,嘴头子就学这么硬
胡四(赏鉴)这孩子真是头是头,脑是脑,穿几件好衣服,不用旁人,叫
我胡四跟她出个衣服样子,我带她到马场俱乐部走走,这码头不出
三天她准行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