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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时书话-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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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若实,情节扑朔迷离,令人想入非非。有的讽喻明显,如《归燕记》中借
玉帝之口讽民国共和之换汤不换药称:“为之首长者,名曰总统,曰执政,
曰元帅,曰主席,名号屡更,而贪窃威福以示别于平人一也。”有的却不知
何所隐指。至于写男女之私,笔下的俏娃佳丽皆楚楚动人,介于人仙之间。
描写性爱的《锁骨记》,亦是含蓄象征的笔墨,所以曹聚仁先生评为乐而不
淫者也。

潘伯鹰1966 年病逝于上海,生前除了赠书以外似与鲁迅先生并无往来。
近读他的诗集《玄隐庐诗》,有一首诗涉及鲁迅先生,题为《杨世骥索题所
摄鲁迅君遗影》,诗曰——

斯人已往似鸿冥,
瘦影犹留眼独醒。
想见为君孤伫际,
无言奇抱郁寒厅。


这是礼赞鲁迅的纪念诗,未知原照是否尚存。

杨世骥著有《文苑谈往》一书,1945 年4 月重庆中华书局出版,实为关
于晚清小说的书话集,潘伯鹰为之作序。研究中国近代小说史者,向来少人
问津,杨世骥似乎是继阿英之后最为努力的一位,可惜我们只见到他的《文
苑谈往》“第一集”。

《孔德校刊》

熟悉鲁迅作品的读者,都会熟悉当年北平孔德学校的名字。因为鲁迅住
在北京的时候,有时便往东华门附近的孔德学校去看朋友,特别是去看马幼
渔的藏书。马氏专收线装小说,常有世间的孤本。直到鲁迅先生移居上海以
后,他北返探亲,也要到孔德学校来看看老朋友,并看看马氏的藏书。在这
里,鲁迅碰到过马珏小姐,她是幼渔先生的女儿,彼此成为忘年交;也曾碰
到过钱玄同,结果是不欢而散。

孔德学校的名字听起来相当封建,也许是为了复古而宣扬孔孟之道的孔
教会办的吧。错了,此校与中法大学有关,校名是法国社会学家te 的译
名谐音。应该说它不仅没有一点冬烘的味道,相反地是五四新潮发展以后,
除了北京大学以外,一些有识之士进行教育改革的第二个实验场。校长也是
蔡元培,教员中多数来自北大,学生也多是北大人员的子弟。教员中的名字
就有沈尹默、马幼渔、周作人、钱玄同、沈兼士、马隅卿、徐祖正、张凤举、
赵荫棠、王品青、王青芳等人。孔德学校的教材都是学校自行编印的,鲁迅
先生的作品多次被编入国文教材,学校还将印好的教材送到先生的家里。作


家纪果庵在1944 年9 月出版的《天地》杂志第十二期,发表了一篇《怀孔德》,
文中说——

因为思想上的启迪,孔德学校的作文乃是另成风气的。我曾负责整理过孔德从前的国

文讲义,印刷校订皆甚精好,亦即知堂先生等主持国文课时所选刊者。大约一般学校还在

读着商务出版的国文读本评注之时,孔德已经读显克微支的小说了,至于《狂人日记》、

《呐喊》等篇更毋庸提。我在小学部教读时,取材常是《朝华夕拾》和《空大鼓》,但学

生们往往撇着嘴和我说:“早看过了,先生选点别的好不好。”学生们文化程度之
高以及眼界之开阔于此可见。

三十年前,我在东安市场的旧书摊上还能看到摆着成捆的《孔德校刊》,
总有几十期。翻了翻内容主要是学生的作业,即作文。当时不想收存,后来
再也见不到了。

去年偶去旧书肆,见到一册厚厚的、毛边本的《孔德校刊》(见图31),
是学校十七周年纪念的“纪念号”,即校刊第四十八期。篇幅比平时增加了
好几倍,并请几位先生专门写了文章。校刊是每月两期,平时售价五分,这
一期定价二角。出版时间是1934 年12 月。除了学生的作品以外,还有员工
们写的《校务实施概况》,共五篇。教师的文章排在最前面,其中有周作人
的《孔德学校纪念日的旧话》、徐祖正的《文化学院参观记》、钱玄同的《几
句老话》等共十一篇。周作人的这篇文章,已收入他的集子《苦竹杂记》,
而钱玄同的那“几句老话”,却是篇洋洋数千言的论文,主要谈了三点:一
是注音符号,二是国语罗马字,三是简体字。收藏全份《孔德校刊》不易,
我也无此需要,买下这本“纪念号”还是值得的。

多年前,我在王府井上班的时候,有时散步到东华门,还专门去探访过
孔德学校的旧址。那里已面目全非,建了大楼,改为第二十七中学。想象不
出钱玄同住在校内什么地方,也无法联想鲁迅、刘半农怎样迈进校门来访友、
看线装书了。

白宁的《夜夜集》

从五四运动以后,到建国前的三十年间,究竟出版过多少本线装形式的
新诗集,原以为不过三五种而已,现在我不敢肯定了,因为前年我偶然又从
旧书店购得一册《夜夜集》。作者白宁,桂林雅典书局代印,1935 年8 月出
版。(见图32)

按照线装书双面为一页来计码,此书共百余页,分三辑:一是“故里之
什”,是作者漂泊十余年后重返桂林而作;二是“流浪之什”,表明他早在
1922 年便到了北京;三是“情歌之什”;最后还附有一首“数理诗”。作者
在序言里说,这本《夜夜集》虽然披着诗的外衣,却是一束文件,是他思想
感情的真实纪录。总的看,失意的感伤占了绝大篇幅。诗人述说自己的日常
生活,如在囚屋之内枯坐、徘徊。他在《雨》中说“我周遭太像牢狱”,又
在《血花》里唱道:“青年握血花,彷徨野径边。。举目四方望,遍地尽草
莽;草莽多蝮蛇,何处是乐乡?”这些都透露了他对社会的不满。他回到故
乡,然而故乡也永远是冬天,因此他的诗颇有一些苦味,引起读者的同情。
我们并不了解诗人的经历和真实情况,也不知道他最终是否走出了苦境。只
在他写给“曼蒂”的一首诗《忆》中,我们才知道作者又名“尧”。


书的扉页上有作者的毛笔签名赠“先艾兄”,我便给远在贵州的老作家
蹇先艾先生写信求教。他回信说不记得这人和他的书了,又说:“1942 年,
我任遵义师范校长时,有一白宁,听口音,好像是广西人,曾来该校任音乐
教师(系教育厅介绍),思想进步,相当活跃,曾指导学生办墙报,并在墙
报上发表诗歌;后来引起了当地国民党专员的注意,聘约未满便离开遵义了,
从此就没有他的消息。”这当然还不能肯定这人就是《夜夜集》的作者。

我又从诗集中一首诗的附记里,看到“晨后之琳来札”的字样(1935 年
6 月30 日),于是我又根据这唯一的线索致函卞之琳先生请教,很快便接到
卞先生的回信:“祝贺你在搜集现代文学稀见书籍中又获难得的新收获,也
感谢你让我有了一个意外的发现。”原来这位诗人白宁,恰好是他当年在北
京大学读书时的同班同学,多年来人们都以为这位同学早已故去。卞先生接
下去写道——

白宁是他笔名,是我在北大英文系同班同学中最接近的,也曾住过今红楼西边当时北
大东斋平房宿舍,一度恰和我住的房子几乎正相对。他的真姓名是秦宗尧,广西人,原是
北师大附中的高材生。他常用白宁这个笔名在杨晦编的《华北日报副刊》上发表文章(大
约作、译都有吧),因家境困难,常在外边教中学,最后竟教到他家乡广西去了。当时北
大倒很开明,不在乎学生常缺课,只要到学期终、学年终考试及格就行,1933 年我们班毕
业那年却有个硬性规定,当年军训课一定要到够一定数量(也很有限几次)早操才能到学
年终了参加毕业考试。你一定想不到我这个当年文弱学生,居然一学年上操十来次绰乎有
余,还胆敢替远在广西的白宁代去排队,听到教官(还记得名字是白雄远)点名点到秦宗
尧,我就代应一声“有”,让人家记录了几次就够资格参加毕业考试。那年初夏,日军从
冀东和古北口逼进,兵临城下,毕业考试是到暑假后补行,我不记得白宁远道赶回来参加,
所以在我们班毕业名单上好像没有秦宗尧名字,让我排在第一。以后逐渐失去联系,我只
不知从哪里听说他在家乡病死了。

卞先生的回信就像是一篇忆旧的散文,活现了他当年做学生时的风貌,
包括只有青年人才有的那种激情。他始终不记得白宁也写诗,而且竟然出版
过一本诗集。他原以为1935 年白宁已经死了,想不到那时他还同白宁通过
信,其时他正在日本的京都埋首译书。

卞先生急于要读这本诗集,我当然满足了他的愿望。事后他说:“白宁
在我们同学时代是非常朴实谦虚的,想不到他也有如他在诗作中表现的才子
气。”多年来,我在旧书店苦苦地检索,想不到竟为卞之琳先生寻来一个失
去的旧梦,但愿诗人白宁还活着。

《绿洲》

1936 年4 月,在北平创刊的综合性文艺刊物《绿洲》(见图33),是当
时北京大学外文系几位同学创办的。这个刊物得到朱光潜教授的支持。但,
《绿洲》并没有在刊物上宣布这一背景。在此前后,朱先生还支持过其他文
艺青年,如同年10 月在北平创刊的中国诗歌作者协会主办的《诗歌杂志》,
朱先生曾经捐款赞助。

诗人方敬于1986 年5 月写了一篇散文《意气尚敢抗波涛》,谈到抗战前
他在北京大学外语系读书,朱光潜先生正在外语系当教授。他说——


朱先生还关心同学的文学写作和文学活动。他当时主编《文学杂志》,鼓励同学投稿。
一些爱好新文学的同学要办一个刊物,他就积极支持和赞助。这个刊物的格式像《水星》,
大三十二开,封面朴素,刊头两个绿色大字《绿洲》就出自朱先生的手笔。好像他还为《绿
洲》写过文章。

方敬同志的记忆不错,刊名确为朱先生所书,他为这个刊物写的文章不
止一篇。只是刊名只有第三期用了绿色,前两期分别是黑红二色。刊物一共
出版了三期。刊物的编辑代表人是杜纹呈,发行处在北大附近的松公府夹道。
刊物发表的译文较多,这是外文系的人办刊物的特点吧,却又在稿约中公开
声明,“译稿暂时不收”。创刊号上载有《绿洲》编辑室的一个声明,当可
作为办刊宗旨来理解——

关于本刊性质,正如我们在给几位执笔人信中所说的,“内容不限,但不拟刊载幽默
或感伤文字”。我们想把这小刊物做成一个综合的文艺杂志,译作兼载,对于现代性与前
代性的东西不愿屏弃任一种而愿加以选择,对于文艺各部门也不打算有所偏重,我们不把
诗歌用更小的字排版,不让小说占据了大半的篇幅,多数杂志因兴趣关系不甚重视的文艺
理论,也给它留出相当的地位。此外,我们想多刊载一些亲切诚实的书札或日记,本期的
“书札特辑”是一个尝试,希望读者不要以读文章的态度去读它们。我们愿意这特辑里常
有孩子的作品。

这个抱负是不错的,态度也很积极,如反对幽默和感伤便是。但,稍嫌简单,
如果幽默并不轻浮油滑,感伤又非无病呻吟又当如何呢?

创刊号上有朱光潜先生的《论灵感》,以及梁实秋的论文,李健吾、陈
敬容、金克木、卞之琳、辛笛、曹葆华等人的诗和译诗,小说几乎都是译作,
散文和戏剧也多译品,其中包括冯至的译作。“书札特辑”三篇,两篇是译
作。《绿洲》应是偏重翻译作品和外国文学研究的刊物。第二期的“日记”
专栏,有李广田的《廊下日记抄》和辛笛的《春日草叶》;“书札”专栏则
是外国作家的书信。方敬发表了散文《初雪》。第三期朱光潜又发表了《谈
戏的两种演法》,分析了表演艺术中两种不同的流派。梁实秋又在二、三期
分别发表了谈谜语和《咆哮山庄》的文章。诗作者又增加了何其芳。编者说
的要多发表孩子们的作品,我看是做到了,因为包括李广田、何其芳、陈敬
容等后来知名的作家,在当时也还是刚刚开始写作的文学青年。

《春郊小景集》

1934 年12 月18 日,鲁迅先生给木刻青年李桦写信时说:“先生的木刻
的成绩,我以为极好,最好的要推《春郊小景》,足够与日本现代有名的木
刻家争先;。。”此后,鲁迅又对李桦解释,他的这个评价并非过誉之词,
而且在1935 年2 月4 日致李桦的信中又说:“我看先生的作品,总觉得《春
郊小景集》和《罗浮集》最好,恐怕是为宋元以来的文人的山水画所涵养的
结果吧。”

鲁迅先生如此推崇的《春郊小景集》,实在吸引人,很想一见。但,多
年来在南北旧书店觅它不得。不想“文革”后期,我在琉璃厂的中国书店翻


检一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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