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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后盖了“乌巾山舍”的印。(见图94)我将这一手迹摄影呈他过目,1986
年6 月28 日俞老回信称——
示悉,复制品甚佳,得读谢谢,仍奉还,乞收。事在三十年代前。乌巾山,一作乌牛,
地在德清东门外。先曾祖故居,所谓“乌巾山下先人屋”者是,后遂刻一章为纪念。不幸
于六六之变一旦失之,只留此“印蜕”耳,似亦可珍也。
钱玄同先生曾在北京大学教过书,俞老对疑古先生一向执弟子礼,直到
晚年仍保持着尊师美德。所谓“六六之变”,当指“文革”之乱,那是个可
怕的毁灭文化的时代。
俞先生晚年的书简都是写在横格信笺上的,有时还利用废弃的印刷品背
面的空白处,重检这些信笺,也重见了一位长者的彬彬有礼和俭朴的作风。
想到前几年,我最后一次去拜访先生,他把用钢笔写在稿纸上的旧体诗《1981
年3 月23 日寅刻口占示内子卯时灯下之书》送给我,并说:“这是我早就写
好留给你的。”署名后还盖了闲章“性喜涂抹”,我说,应该用毛笔、宣纸
写才雅。现在,即使是俞先生的墨迹片纸也已变成了珍贵的纪念。
巴金谈书
1988 年10 月,我在上海参加了一个学术交流会。会后我去看了巴金先
生。
上午九点钟,我敲开了巴老家的铁门。室内静悄悄的,巴老一个人坐在
高背木椅上,面前一张小茶几,旁边立着一根手杖。我轻轻地走到他面前,
发现他依然是雪样的白发,和霭的面容;依然是一身洁净的蓝布制服,温文
儒雅。
这是个阴天,屋外飘着雨丝。
“我以为你已经走了。”参加会的朋友,有的去看过巴金,老人知道我
到了上海。
“不会的。走以前我一定要来看您一次。”
“这一回你买不到旧书了吧?”
“一本也没有买到。昨天是星期日,我到南市的文庙去了一趟,那里不
是有个旧书市吗?书摊很多,差不多全是1949 年以后出版的书,旧书当中只
看到您的一本《雪》,是文化生活出版社1948 年11 月的第12 版。很破旧了,
我没有买。不贵,只要五角钱。”
“那很便宜么!”巴金说。
“我已经收藏了《雪》的初版本,就是那个绿封面的,假托在美国印的
那一本。我的那一本还是毛边书,书品不错呢。”
“那不错。这本书解放后我没有重印过。”
过去我曾经建议巴老应该写一篇自己买旧书的故事,读者一定很想知道
当年他在巴黎的塞纳河畔怎样逛旧书摊,也想知道他在上海搜集旧书的情
形。巴老显然很有兴趣,但是当时他说精力不够,以后有机会时再写吧。这
一次,我又问他有关逛旧书摊的事,巴老说——
“过去我常跑四马路(现在的福州路),那里书店多,旧书摊也不少。
还有个外文旧书店。常熟路也有几家个人经营的小店和书摊,我的很多外文
书就是从那儿买来的。解放前,那附近住的外国人不少,他们临回国时就把
书卖掉,其中有不少稀见的版本。”
我联想到巴老的外文藏书全部捐赠给北京图书馆,于是补充说:“王子
野最近翻译的《邓肯自传》的续编《没有讲完的故事》(生活·读书·新知
三联书店出版),用的就是您的藏书。他是从您送给北京图书馆的那批藏书
中找出来的。您的藏书真起作用了。”
“不止这一本,还有一本也是用了我的藏书,那是一位美国作家谈写作
的书。”
“您从什么时候就不跑旧书店了?”
“大概是六十年代初吧,因为忙啊,那时连新华书店也没法去了。现在
更失去了跑书店的自由。走不动了。”
我想到巴老在抗战期间走了许多地方,成都、昆明、重庆、桂林、贵阳
等地,是不是在各地都收藏了一些书?
“我在昆明、桂林、贵阳没有什么藏书,在重庆的时候书也不多。那是
战争时期。抗战胜利后,只要碰到有熟人复员回上海,我就随时托人捎一点
书回来。结果有的箱子丢失了,书也就不见了。那时候土纸印的书价钱很便
宜,也没有想到日后会这么珍贵。”
我向巴老谈起现在有的图书馆不愿意借旧书,甚至连旧书收藏目录也不
公开,巴老当然不以为然,但是他也没有办法好想。说着,他站起来,在书
橱旁边递给我一本香港版的《随想录》精装合订本,并且事先已经签好名。
我一边致谢,一边说这是一本好书,而巴老却幽默地说:“书不好,印书的
纸头好。”
巴老知道我爱书,又打开书橱下面的柜门,从里面取出香港新印的三本
《家》、《春》、《秋》。巴老早已送给我国内版的这三本书了,香港版的
用纸和设计都比较讲究,且是竖排本,我当然很高兴。我想蹲下替巴老取书,
巴老说:“不要紧,我自己来。”他在《家》的扉页上签了名,抬起头同我
商量:“签了头一本,那两本还签吗?”我连忙表示,够了,那两本完全可
以不签了。巴老对香港版的封面设计很满意,特别是肖像照片的运用,似显
未显,色彩也不刺目,含蓄而又典雅。
见我正在收拾这些宝贝,巴老微笑地问我——
“现在,除了唐彛酝猓遣皇蔷褪悄愕木墒槎嗔耍俊
“我可不敢跟唐先生相提并论,差得多。但是,您这么一问,为了满足
一种虚荣心,我也得继续搜罗旧书。”
我站在巴老的书橱前随便看书,看到巴老当年编的“文学小丛刊”,它
比“文学丛刊”还要巧小精致。我说女作家罗淑的那本《鱼儿坳》,我藏的
那本还像刚出版的新书一样,书品极佳。巴老坐在那儿,不无惋惜地说:“我
保存的那本被出版社借去,撕开了,送到印刷厂去排版。当年初版的《鱼儿
坳》只印了一千册,现在再也找不见了。人们太不知道爱惜书了。”
我又翻到巴金编的《西班牙的血》(见图95),是1949 年的版本,而
且书柜内有复本,恰好是我不存的。我无礼地提出要求:“巴老,这本画集
我没有,您有复本,我要向您讨一册了。”厚道的巴老爽快地答道:“送把
你,送把你。”我还想不到,他又把这书要过去,为我签了名。这是巴老送
我的唯一的一本旧书。我在自我解嘲地冲巴老说:“这有点变相地抄家了!”
那些日子,电视台刚放完电视连续剧《家》、《春》、《秋》,我问巴
老看了没有?巴老回答看了。我又问:“怎么样?您觉得。”明知这是巴老
不好回答的问题,我还是脱口而出了。巴老的妹妹在一旁回答,邮局送报纸
的人说好,他天天接着看。送牛奶的人也说好,可是他又说:“好是真好,
就是死的人太多了。一个大家庭,不是这个死了,就是那个死了,让人心里
不好受。”这当然是现代青年的一种反映,巴老默不作声地听着。
巴老又向我打听罗荪同志的身体近况,谈到不久以前刚接到他的一封
信,只写了几个字。冰心老人倒是常有信来。
我想告辞了,希望巴老什么时候到北京来玩玩。
巴老说:“开会我都请假了。现在我一个月只出两次门。一次去理发,
一次去华东医院检查一下身体。每天早饭以后,还在院子里走两趟。”
我夹着重重的一包书满载而归,巴老照例要送客。他站在屋阶前说:“再
进来坐一坐么。好像离你上次来上海已经有两年了吧?”
看望巴老的当天下午,我终于又跑了一趟福州路,想再碰碰运气。承书
店主人帮忙,我还是买到十几本三十年代出版的新文学书。第二天一早,我
便赶车到苏州,专程去角直镇看了新建的叶圣陶先生的墓地。我在苏州寄给
巴老一封信,向他介绍了他也非常关心的叶先生的墓地和纪念馆,同时告诉
他,我那天从他家出来,到底又去了一趟旧书店,还是买到了旧书,因为我
相信,巴老不希望我从上海空手而归。
唐彛氖榛
六十年代初,唐彛壬由虾Gň┎痪茫颐蔷拖嗍读恕K≡诙恼
自忠路旧段祺瑞执政府的大院里。大门前有两头石狮子,进门往左拐的深处,
有一片红楼就是。我当时住在东四十条西口,同他只有一街之隔。我去请他
写书话的。
唐先生的藏书,我慕名已久,可惜那时候他还无法开箱上架,不得一见。
印象最深的是书斋对面的一间客厅里,满满地摆着一套笨重而堂皇的皮面沙
发,也是从上海运来的。“文革”当中,主人竟以卖废品的贱价处理了。当
时的气候是上山下乡,吃忆苦饭,这套皮沙发太不合时宜了。所以直到如今,
凡是到过唐府的朋友,一定会发现唐家的沙发很平常,远不如时下刚成家的
小青年们阔气。
后来,他搬到东城无量大人胡同的四合院,记得原来是李健吾先生住过
的房子,对门住的是卞之琳先生。这一回他有了真正的藏书室,书都摆开上
架,我曾穿游其间,看到很多中国新文学的绝版书,大开了眼界。现在,唐
先生早就搬进楼房去居住,藏书又都装箱入柜了,只在卧室兼书斋的房子里
备了几架常用的书。人们爱说,藏书家的乐趣在于随时可以摩挲自己的藏书,
其实又谈何容易呢。
唐先生的“晦庵书话”,我是在抗战胜利后才读到的。虽然在这以前,
我偶尔也买几本五四文学绝版书,但自从读了他的书话,好像他送给我一份
搜集中国新文学版本的“白皮书”,指引我到那个神秘的世界去探索。他的
书话有长有短,以短的居多,有的甚至只有几十个字。他写起来体式不拘,
真是兴之所至,信笔而书,读起来毫不费力。其中有的是从传统的题跋蜕化
而来,有的又以带感情色彩的文字写出心之所爱。我非常赞赏他在《晦庵书
话》序中说的:“书话虽然含有资料的作用,光有资料却不等于书话。”我
受了他的影响,怀着浓厚的兴趣也在书林里徘徊,大半得到的却是一场梦幻。
但,我没有失望。获得时的满足是难以名状的,失落时也含有一种期待的陶
醉。我爱书话,它不是书评,也不是理论文章,似乎更近于谈书的掌故,倘
能引起人们爱书的兴趣就很不错了。
“文革”初期,唐先生大吃一惊,我也如陷深渊。我约他写书话和《长
短录》专栏的事,都成了审查的重点。当时还有人整理材料,为此分别印了
两本备忘录,其间是非,现在不谈也罢。总之,最后是正确战胜了谬误,作
者和编者都是无罪的。然而,自那以后,唐先生再没有重写他那精粹的书话
小品了。现在已经有不少对书话感兴趣的朋友,包括笔者在内也在学习,总
是不能自如。我想,模仿也不是出路,人们不应该忽略唐先生是大手笔写小
文章,其中的奥妙一时也是学不来的。若是真心想学的话,反不如先学他那
种爱书的一片童心。
《晦庵书话》至今是我案头的常备书,时常随便翻翻,不是为了查对什
么资料,而是享受那书香的氛围,就像别人疲倦时听抒情音乐一样。他有若
干则书话不曾发表过,就写在我的藏书上。谈的都是他自己写的书,是我请
他题字留念的,有的也许正是他平时不轻易向人吐露的心语。比如,他在《落
帆集》(1948 年10 月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的扉页写道(见图96)——
以散文写诗,《落帆集》实为余最初之尝试。有人极喜此书,如方令孺、傅怒庵(雷)
诸位;亦有人劝余多写《劳薪辑》一类杂文,勿作此种个人抒情文字。乐山乐水,各异其
趣。然惟其有《落帆集》,并有《劳薪辑》,始有唐彛淙恕4嗽蛭┯嘧灾印L茝|
志。一九七八年六月于北京
又《劳薪辑》(1941 年3 月改进出版社)称——
此书抗战期间印于福建永安,在我的旧著中,是较为难找的一本。德明兄居然收得,
算是翰墨因缘了。1978 年9 月于北京。
又《投影集》(1940 年4 月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称——
此书记下了一点生活的足迹,多少也有时代的某些投影吧,我每次翻开它,总有惘然
若失的感觉。一九七八年八月记于北戴河唐彛
又1947 年4 月上海南国出版社出版的《短长书》,唐彛吹馈
1940 年,地下党工会系统在上海办出版社,曰北社,由陈公齐、陆象贤主持其事,出
过刊物《北极》二期及《第三国际纲领》等书;为掩护计,又印“杂文丛书”,计木斋之
《消长集》、柯灵之《市楼独唱》、列车之《浪淘沙》及余之《短长书》,凡四种,前三
种曾再版。《短长书》不及再版即遭禁止,而北社亦告结束。各书均为三十六开小本。抗
日战争胜利,徐伯昕巧施妙计,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