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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桓-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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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投胎。

    可是一个惹祸精刚刚给她劝走安分下来,另一个又粉墨登场,吓得她心脏无力。

    桓蟠未到灵前就放声大哭,哭声响彻房梁,别人听了也觉心酸。有几个卫朗的
生前友好也跟着一起哭了起来。 桓蟠边哭边对着灵床道:〃你平时最喜欢听我学驴
叫, 现在我为你再学一次。〃说完就叫了起来。他也实在学得太象,叫得太响,声
音里又带了哭腔。众人愣了片刻,〃哄〃地大笑起来。灵堂肃穆悲痛的气氛被搞得一
团糟。

    天哪,他们桓家的人到底是来吊丧的,还是来闹事砸场子的?!翩翩无助得想
尖叫。看来她今天能活着回去已是梦想。她,她死得最怨了,什么荒唐事也没干,
为什么会有这样凄惨的下场。想到这儿翩翩忍不住也哭了起来,越哭越伤心。旁人
见了还以为她在哭卫朗,感叹卫朗总算有幸,死后有为他痛哭的红颜知己。

    桓蟠学完了驴叫, 抬头见众宾客们笑得前仰后合,恨道:〃让你们这些废物活
着,却让这个人死。你们便是十个百个活着也不过是行尸走肉。只有这个人是芝兰
玉树。可叹天不假年,灵气逼天,被造物所嫉。卫老弟,你怎么就此舍愚兄而去了?〃
说着又痛哭了起来。

    众人见他如此放诞不羁,无不惊愕。卫家的人虽然听了高兴,别人听他这样说
就很不爽了。有人骂道:〃喂,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是啊,简直岂有此理!〃

    桓玄不知何时走到殷仲思身边。 这时不怀好意地大声道:〃殷兄,此人也算是
你的徒弟,怎么,你就是这样教导的?你就任着他在人前发疯出丑丢桓家的脸,也
不想想法子劝他下来?〃

    殷仲思淡然道: 〃桓二公子不是发疯,他只是真情流露。何况比起我们师徒之
情,你与他更是手足情深,劝他下来的事就拜托给你怎么样?〃

    桓玄哼道:〃他出言不逊辱骂众宾客的本事也是殷先生你教的?〃

    殷仲思不动声色: 〃桓二公子说话整天不同凡响。他赞卫洗马芝兰玉树,比喻
很贴切呀,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妥。〃

    〃他骂旁人行尸走肉呢?〃

    殷仲思闲闲道: 〃伤痛之下难免言辞欠妥。但是他又未指名道姓。劝各位也不
必抢着对号入座。〃

    桓玄讨不到便宜, 恨恨地道:〃有这样惫懒的师傅才会有这样惫懒的徒弟,这
也不奇怪!〃一挥手,一票手下和朋友都跟着他哗啦啦离开灵堂。

    殷仲思苦笑:看来桓玄也不打算放过他,逮着机会就来找他的碴儿。不知还有
什么阴狠的险招在后面等着他。望向卫朗的牌位灵床,现在又换另一个人哭他了。
正是闹哄哄你方哭罢我登场。这场吊唁纯然象一场闹剧。他眼光转向窗外,长叹一
声,只觉人世间一切都是索然无味。

    *****

    桓冲的奏折受到了皇上的赏识,赞他有忧国忧民心,给他加封太子太保。

    这一天桓府大宴宾客以示庆祝。只有殷仲思一人闷闷不乐,心知被赞扬的是他
的文章,被传颂的是他的佳句,是他三天不眠的呕心力作。如今尊荣却归桓冲一人
所有,想来怎不叫人郁闷,胸中不平之气难申。难道一辈子就这样在人背后捉刀,
替他人作嫁衣?

    酒入愁肠易醉,不久便有了三分醉意。他和其他幕僚同坐一桌,这时离席来到
花园,吹吹冷风以醒醒神。

    坐在园中石凳上,不远处是东书房,桓伊兄弟及友人在此开了一桌以求无拘束。
笑闹声劝酒声阵阵传来,热闹非凡。

    殷仲思老实对自己说:你其实羡慕他们,巴不得能成为其中一员。多可悲!他
把脸埋在手心里,暗自伤神。

    忽然一个人道:〃才思通达,完全可以和雄才大略的羊牯相比。〃殷仲思认得是
王徽之的声音。

    〃你在夸谁?〃桓蛎问。

    〃自然是写这篇文章的人。〃

    〃那是家父写的。〃

    〃是吗? 〃王徽之不置可否。〃'应变将略,非其所长',桓公只怕还写不出这样
的文章来。〃

    桓蛎怒道:〃父亲今日受到封拜,王徽之你说这样的话可太不恭敬了。〃

    桓伊笑道: 〃小弟,这句话是陈寿对诸葛亮的评价。人家把你父亲比作诸葛武
侯,还有什么可说的!子酋,最近在忙什么?还是无为而治吗?〃

    〃能够这样倒是我的福气了。 〃王徽之牢骚满腹,〃就说骠骑咨议王素罢,这人
实在是个好事的家伙,拉住我问东问西,没完没了,我实在不耐烦。后来又问起马
匹的价钱高低。 我告诉他:'有诚意的人买马,看中的,甚至要十万钱;不想买只
问价的人,只要几千钱而已。'〃

    桓伊笑骂:〃你这家伙。他是否当场气得脸色铁青?〃

    〃那还用说。这家伙太烦人。谁不好问,偏偏要来跟我罗嗦。〃

    〃他也是职责所在。你若不是骑兵参军,他又何至于要问你。〃

    〃唉,由此更让人感到有所求的世俗生活实在叫人心烦!〃王徽之连连哀叹。

    谢玄道: 〃这篇文章确实针砭时弊,极是精彩。既然不是桓公所作,那是出于
何人之手?〃

    桓蟠道:〃是殷先生。现在他是家父的记室。〃

    谢玄恍然大悟:〃原来是他呀。确是气宇不凡。〃

    王徽之道:〃那人表面看上去好象清虚近道,可是气概太出众。〃

    谢玄笑道:〃确实不如你洒脱端庄。〃

    桓伊道:〃殷君是位大才。〃

    桓玄哼道: 〃就好比是未琢之玉未炼之金,人们都佩服他的宝贵,却没人知道
到底能做什么用。〃

    桓伊道:〃有言道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只是时辰未到罢了。〃

    桓玄讥讽道: 〃那敢情好。最好中原大乱,可以让他一展长才,做个乱世的英
雄。〃

    谢玄道: 〃看他的文章,也可谓皮里春秋,表面上诸事无所臧否,可是内心实
有裁断的见识、褒贬的主张。〃

    桓玄追问:〃比起我如何?〃

    谢玄笑笑:〃山楂李子,各有味道。〃

    桓玄又问:〃他父亲与我父亲比呢?〃

    桓伊接口道:〃成王败寇,还有什么可说的。〃

    谢玄忍不住问: 〃殷侯议论中所表现出来的见识究竟怎样?他这个人又究竟怎
样?〃

    桓伊道: 〃没有多少过人的地方,但还算能使大多数人满意。他儿子倒或许能
凌驾其上。〃

    谢玄道:〃听说殷侯之子谈锋甚健,不知是否属实?〃

    桓玄嗤之以鼻: 〃不过徒逞口舌之能。笔下虽有千言,胸中实无一策。巧言令
色之辈,难成大事。他仍不免是个二流人物。〃

    〃第一流的人物又是谁?〃

    桓玄笑道:〃正是我们这些人呀。〃

    〃听说殷侯之子不独文才颇佳,武艺也很出众?〃

    王徽之咯咯笑道: 〃怪不得他体魄强健。既然有利于行的好身体,去从军也很
好啊,何必坏了文人弱不胜衣的美名。性情是否高雅倒在其次。谢家小弟,你说是
不是?〃时人推崇柔弱美,魁梧壮汉,观其形便知是粗人,惹人笑也惹人厌。

    谢琰碰到这样的当众调侃总是说不出话,脸涨得通红。

    王徽之好心提醒道:〃只是太瘦弱了也需小心。合时宜是合时宜了,美也美了,
旁人赞也赞了,可别自己也就此完了。当年卫阶体弱貌美,受人围观,劳累至死。
时人戏称:看死了卫阶;现在他孙子也空负当今第一美男子之称,英年早逝,天不
假年。卫朗一死,接下去就是你谢小弟了。〃

    谢玄恼道:〃胡言乱语的,又来欺负我小弟。照打!〃

    王徽之忙不迭地闪避, 笑道:〃我又没说接下去就轮到你小弟要死。谢琰与卫
朗一时瑜亮,卫朗一死,就只剩下你小弟一枝独秀了。我是这个意思。啊哟,别打。
你们做武将的到底粗鲁,我也不过开开玩笑。〃

    谢玄骂道: 〃生死的玩笑也是随便开得的?你开这种先天不足后天失调的无聊
玩笑,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众人见王徽之抱头鼠窜的狼狈样,无不哈哈大笑。

    桓伊问顾恺之: 〃长康,众人谈得这么热闹,你怎么倒一言不发,躲在一边啃
甘蔗?〃

    顾恺之道: 〃要炫耀牙齿不必张大了嘴侃侃而谈,啃甘蔗咬胡桃最有成效。人
家见了,自会称赞你牙齿了得。〃

    桓伊笑道:〃甘蔗头部多汁而甜,你怎么先吃尾部?颠倒了。〃

    顾恺之笑道:〃这样才渐入佳境。〃

    那边桓玄和桓蟠差点又要吵起来。桓伊知道自己兄弟近来心情不佳,吵劲很大;
桓玄又素来不肯让人。 桓蟠言辞刻薄,桓玄渐渐不是对手,恼将起来,发狠道:〃
当心我告到朝廷将你流放发配。〃

    桓蟠斜睨着他,问道:〃告我什么?〃

    〃告你狂妄叛逆。〃

    桓蟠哼道:〃叛逆应当杀头,狂妄发配什么!〃

    殷仲思耳中众人的喧闹声越发厉害,双手遮耳亦不能掩。怔了片刻,突然发足
狂奔,往园子深处奔去,逃离这凄清无助之感---孤独感常常在喧闹处突显。奔
跑得太剧烈,殷仲思扶住一棵树停下喘息。

    忽然背后一个清灵灵的声音在说: 〃啊,原来你在这儿。我一直在找你,可是
都找不到。〃娇嗔委屈之情立现。

    殷仲思一回头, 绿儿俏生生地立在他眼前,嫣然一笑:〃怎么啦?干吗这样看
着我?不认识了么?〃


    


 
                             第八章  心结

    殷仲思无语。在他心境最狼狈不堪的时候遇见她,不知是悲是喜。他最不想让
她看到自己这付凄惨相;他从来在她面前是气势昂扬,谈笑自若的。他爱看到她见
到他时眼中散发出的敬慕赞叹之色。然而这份爱慕是给一个自信满满才华横溢的男
子的;现在的他心境苍老落魄,她这样明媚媚的笑容有如绚丽的阳光,照得他睁不
开眼。无边泛滥的自卑感使他畏惧这簇闪亮,自惭形秽,只想远远地离开找个阴暗
处躲起来。

    但是内心深处,他又渴望能在心爱的女子面前把心里的委屈一吐为快。渴望倾
诉,渴望被理解,渴望温柔的触摸,渴望柔声细语的安慰。

    殷仲思别过头快步疾走,过了一会儿,只见绿儿也不做声,只是默默地跟在他
身后,努力地想要跟上他的速度。

    殷仲思霍地转身。〃别跟着我。〃他哑声道。

    绿儿仰头望他:他眼里没有不耐厌烦之色,声音也不粗暴;只是脸上隐隐地有
某种表情是她从来未曾见过的,让人见了不安、会心酸、会彷徨无措。〃你怎么了?〃
绿儿惊惶起来。〃你生我的气么?我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好不好?我一定道歉。〃

    殷仲思注视她片刻,微微摇头道:〃跟你不相干。我心情不好,想一个人呆着。〃

    绿儿听说跟她不相干,心情并没有变得轻松,反而更沉重了。为什么跟她不相
干?那种感觉,仿佛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仿佛他把她从他的生活里分离出去了。
曾经共享的亲密:诸如关于一只鞋子的小笑话,约定不告诉别人的小秘密,在人前
不便言语时意会于心的相对微笑,这会儿都无影无踪了。绿儿站定,固执地不肯离
开,想靠近他抓住些什么,找回些什么。

    〃别碰我。〃殷仲思闪身避开她的碰触。他现在的身体敏感易碎,正如他支离破
碎的内心。

    〃为什么?〃绿儿委屈地开口,〃你到底怎么了?〃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殷仲思永远无法对她的眼泪免疫。他迟疑了一下,伸出手抱住她。绿儿倒在他
怀里抽噎:〃别再躲开我。〃她要求。

    〃好。〃他叹口气。

    〃别再把我推开。〃

    沉默了一下,他再度答应:〃好。〃

    〃别不理我。也别生我的气。〃绿儿不断加砝码。

    殷仲思虽然正心情不佳,也忍不住轻笑了下:〃好,都依你。〃

    绿儿眨眨眼:〃还要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在苦恼什么?在难过什么?〃

    殷仲思望着她,不语。

    

    绿儿伸手抚摸他的脸, 轻声道:〃我要知道。你的每一个表情,每一缕心思,
我都想知道。〃

    殷仲思怔怔望着她,忽然心中又酸又涩:不管是有奈无奈、有意无意,这辈子
他都要辜负她的这片深情了。希望她只是情窦初开,借他寄托一下情思。也许他不
在她眼前,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把他忘了。刚开始时伤心难免,时间却是最佳良药,
可以让人忘却一切哀痛烦恼。只怕要不了几天的功夫她就会把他忘得干干净净了。

    虽然百般开解自己,但心里实有隐虑:万一她死心眼认死理又固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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