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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鼎材听了,忙接口道:“这么一说,令坦却是去不得。我尚不知其中有这一段情节。云人人还是为的令坦呢!否则差委是曹人人的责任,仙也犯不着作梗,窃恐委了令坦前去,难免没人议论。第一漕河两营的人员即有物议,他们谁人不想出力邀功?若委了别人去,他们尚敢怒而不敢言;若委了令坦,他们知道这其中缘由,,甚至即可明目张胆上来面回大人,那才难处呢!”
曹大生听云从龙、洪鼎材所言,句句皆是讥讽着他,更外置身无地,不禁彻耳皆红,冷笑道:“小弟欲着小婿同去,亦是因公起见,并无他意。如果不能同去,即作罢论,又何必另委别员,这一来倒显见小弟是蓄私了。”便赌气将郑林。王喜唤上,当面吩咐他们,“赶紧去察看各工段要隘水势情形,须要逐细审视来踪去迹。限五日销差,倘有疏虞挂漏,你们小心就是了”。又一面吩咐立给文札,好明早动身。郑林、王喜齐声答应退出,收拾赴工。
曹大生即叫摆酒,款待云洪二人。席间,无非谈论治水的法则。更鼓方散,各回公寓。自是曹大生痛恨从龙,足见我女婿前番虽是陈甘二人作对,其中定是姓云的主使,不然他何以硬阻我不令鲁鹏前去。回后又将云从龙与他别气的话,告诉女婿,鲁鹍亦恨不绝口。
云从龙回至寓所,叫人唤了郑林、王喜过来道:“你们是我保举去的,曹火人甚不悦意,因为我未容他女婿同去之故。起先当面吩咐你们的时候,你们也该看出神色。总之小心察看,各事得实,亦不怕他寻事。他若无中生有,难为你们,自有我主张。你们却别要办理不善,使他有疵可求,那我也只好照公而论。”郑林、王喜忙站起身道:“卑职们沐大人破格培植,敢不竭尽心力,仰副大人之盛意。”从龙又嘱咐了一番,郑林、王喜方告辞下来。各带了几名跟从,次日清早,起身去了。
这里曹大生又备帖,请云从龙、洪鼎材下顿。洪鼎材道:“虽着郑王二员去看各工,遥想不过某处漫决,某处坍塌,据实详报上来。我等宜先行筹画,推本追原,当用何法治之,方可速朋成效。”云从龙道:“《书》云:火曰炎上,水曰润下。治水之耍,都宜引之趋下。若专修堤工,纵坚如铁石,然不能当水力扫刷。何况各工口门,无非木石柴草而已,焉能历久不朽。在愚见俟郑王二员踏看后,得知各处水势大小,然后寻其来源,复在极下受水之处,督夫役挑挖,引水下注,使水力倒回,无复上激,再将漫决坍塌各段,赶紧兴修抢堵。非独解今日之围,连下年秋汛之时都可免患。”洪鼎材听说,连声称是。曹大生也只得附和说好。
转瞬五日工夫,郑林,王喜已回,见众人请安销委。郑林走上一步,回道:“卑职等奉命,直探到山东以上,临清,张秋交界地方。节节要害,均被冲刷甚险。幸而各工驻防人等,皆加意守护,目前尚可无碍。卑职等又传了大人们口谕,嘱彼等小心提防,不日即拨款兴修。所争者不过在此旬日有余工夫,最关紧要。”说着,又在身畔取出一图呈上.——即是他两人所经过的地方,恐口说遗漏,故绘了一图,可以一览无余。云从龙接过绘图看毕,痛加赞赏。“可见你们办事很好,且下去歇息,待我们议定如何堵治,再行差委”。郑王二人应声退下。
云从龙又将绘图细看了一遍,即指点与洪曹二人,看某处地势高固,某处地势低险。“其低险之处,水势一至必先受害,即岁岁兴修,徒靡国帑,不能保其永远无患。须要疏通去路,视河身之高下,分别挑挖。纵秋涨陡至,不过在极低之处,小有危险,皆可人力挽回。若再未事先防,预期修筑堤岸,坚堵口门,使河伯无从施其威,风神不能贾其勇,则东南一带,即可普庆安澜矣”。
洪鼎材听了称善道:“云大人真乃洞澈利弊,言言中肯。我辈自惭老朽望尘莫及。还要请问如何疏通之法,愿再闻其说。”从龙笑道:“治水乃曹大人专责,我辈不过奉命帮办,是以斗胆妄参末议。尚宜聆曾火人雅教,着何疏治为是?”曹大生脸红道:“云大人又来取笑了,我已奉申在先,昏聩无能。你大人既有妥善章程,理当乞道其详。好在都是为国家的事,不容推诿。小弟实系才短,并非有意取巧。”
从龙听说,暗忖道:“我本要取笑曹老头儿几句,这一句倒被他驳回了。”遂不作谦让道:“明日我与二位大人,带领平时在工当差,熟习水利、明干之员数人,前往亲勘,相其地势。于极低之处,。先命工人筑成拦坝,使活水断流,用水车将水引置别处。即由此处节节疏通,都宜愈深愈妙。再将各要隘堤岸前,做成石矶,使水不专激。然后再兴修堤岸,加高增广。愚意水发之时,既有石矶分其水力,复有低处引水下注,纵惊湍迅涨,横空而来,亦不致旦至夕决。至于督率筑挖,总司其事,仍派郑都司、王守备前去。该二员午富力强,眼明心细,可无遗误。”洪鼎材连称甚善。
云从龙见曹人生各事推诿不前,也不由他做主及请问他行止。便传了郑王二人来,当面吩咐。又与洪鼎材商议,挑出几名在工熟谙河道人员,分头去开通水路,建筑石矶等事。因云从龙与洪鼎材皆摄过漕河两篆,深知在工各员贤否,都派的是多年老练之员。又叫曹大生动支库项若干,发绐他们领去置办应用各物,与招雇夫役饭食工价等款。一面又咨请东河总督合办临清以下一带,恐彼损此益,互相受害。
曹大生见云洪二人不同他商议,独断独行,非独不见恼,倒反欢喜。他以为若有疏虞,即非一人专责,难得他们来替我挑这重担。所以毫无阻挠,一任他二人分派。晚间,回至自己署内,暗暗遣了几名心腹家丁,到各工稽查。倘有不测,即飞来报我。
那时也顾不得他们了,好先行专折入京,自立脚步要紧。他们既说得凿凿,又多般嘲笑我无能,若将大事办坏得了处分,亦是自取咎戾与我无干。然外面却不能不假作和气,与云洪二人合为一手。
次早,封了数只大船,着人到云从龙,洪鼎材公馆内,邀请一同赴工踏勘。云从龙又命派去各员,各陈条说,择其善者,即用他的法则,相机而行。便轻装减从,一路察看水势缓急。何处该挑,何处该筑,何处该修,一一布置停当。他三人仍返清江,坐待各要工完竣覆命以后,方可各回仟所。先将大概办理情形,及开工日期,联衔具奏。暂且不提。
单说郑林。王喜晓得此次是云制台独力保荐他二人,才委此重任。两人背地计议道:“我们若不将此番工程办得至善至妥,即深负了云大人一场盛意。况人工告蒇,我们准准是有大保举的。”二人即议定,分头督率,两下仍书函往来,各述工段形势,互相酌理。郑林专管筑矶修堤等事;王喜专管挑挖低处河身,引水归源。监督夫役人等昼夜趱赶,露宿风餐,不辞劳苦。
是以云,洪等人均未能回任过年。不时又亲赴各工段看视,稽察各员勤怠。东河总督也到交界地方,会晤过一次。直至次年二月初旬,工程方次第告竣。郑王二人具察申报,请云从龙等人下来看工。从龙即约了洪鼎材、曹大生同往。果然各工石矶修筑得高大坚固,河身亦挑挖得深阔。云从龙即在工次,痛赞郑林。王喜办事认真,便照单收了工程。又见河内水势缓弱,日渐下退。
回至清江,即与曹大生计议,将修筑完竣一节,联衔具折。所有在工出力人员,各按官阶保奏。又一面备造支用清册,报部稽核。郑林、王喜系此次尤为出力人员,另片单保。又传了名班来唱戏,酬谢金龙河渎诸神庙宇。整整忙了半月有余,才得清结。云从龙即收拾回省,洪鼎材亦回山东去了。
一日,从龙到了南京,在城诸官迎接入署。数月中,未免堆积下许多公事,从龙自有一番料理。隔了数日,曹人生奉到恩渝,天颜甚为欣悦。
该督抚等均着交部从优议叙。至在工之出力各员,悉如该督抚等奏请。内有单保尤为出力之河营都司、借署漕标中军郑林,着以河营参将升用,并赏加副将衔;前署扬州卫守备,候补守备王起荣,着免其迟缴处分,仍令回任,并俟试署一年期满之后,果能勤慎,准其题补实授。再各工段河渎大王睹庙,经该督抚等祈祷灵应,实深寅感。着翰林院恭书匾额数方,交曹大生祗领,敬谨悬挂各庙,用答神庥。
曹大生见王喜依旧回任,心内甚为不快。无如自己因交卸在即,又囚奉了明文,乐得做个人情,即给札使王喜仍回扬州卫任。
原来直隶、兰仪、开州等处秋汛泛滥,冲损官民等堤。现当水涸之时,亟欲兴修。适值河东河道总督病故出缺,因此次曹大生南河力,的得手,即飞调曹人生速赴东河新任,接手办理。所遗漕河总督,着杭州巡抚何炳署理。所以曹大生赶忙于未卸事之先,着王喜回任,也见得是他的情分。
王喜自是欢喜,非常深感云制台之力。郑林亦因自己升了官职,分外喜悦。两人即联名具禀,叩谢从龙保荐之恩。王喜见到任日急,特遣人至南京接取秋霞,又单禀从龙、小儒两人。
这日,从龙接到来禀,亦觉欣然,便袖了王喜禀启,来会小儒。再则连日办公羁延,尚未答拜过众人,与他们倒疏失了数月之久。小儒等人闻得从龙来了,忙同出迎接入内,众人先给从龙道喜。此时汉槎也在座中,因岁底已将江相的灵柩,请入祖茔安葬;现在守制在家,除了朝夕在江老夫人前定省,余外毫无一事;又为孝服在身,不便见客,故时常到新园子里与小儒等人盘桓消遣。从龙即向汉槎道:“去冬尊老相国殡宫入山,彼时我在河工,正当吃紧之时,万不克分身,只遣人回省致祭;未免不恭。至今犹觉抱歉,想子骞都能恕我。”汉槎欠身连称不敢。
小儒又询问河工办理情形,从龙一一细说。便将王喜的禀启取出,与小儒等人看。小儒笑道:“昨日我亦接到他的禀启,并来接取家眷赴任。禀中深感你大力栽培。然而王喜回任,却多亏了在田成全。王喜固然心满意足,不免使曹人生难为情些。好在他已调赴东河新任,亦莫能为力。目下漕台换了家业师来,王喜这扬州卫,可保稳如泰山了。”
从龙笑道:“曹人生都是自取其咎。不能尤人。他调东河还便宜了他,若仍在漕河任上,岂不更难为情。王喜是他参劾去任,日前我们保举王喜回任的奏折,亦有他联衔在内。他而今调往东河,正好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又将曹大生如何举荐鲁鹇同去查勘河工,如何请事退缩不前,我即如何与洪老一问一答的讥讽他。“不怕曹大生是有名的老牛精,他也自觉惭愧。惟有一件事,他真讨了便宜。修筑堤矶,开挖水道,都是我与洪老的主见。现在大工告成,他却稳稳的得了议叙,可谓坐享承平,我们代他做了粗活。其实凋赴东河,兴修各工,皆因他南河办得合宜,东河方着他去。只怕他自家要办出乱子来,那时才显我们的好处呢!此番他一人承理,必然委他女婿去。不知鲁鹍第一即要累他受处分,此乃意中之事。你们若不相信,耳听好消息罢”。
二郎接口道:“曹大生为人本来卑鄙龌龊,不堪言喻,国家用他为封圻大员,也是官民的晦气。最怪是他两个女婿,与他一流人物,真正俗语道得好,不是一家人,不在一家门。”说罢,众人都笑了起来。
王兰道:“你们公务也该论完了。此会又评论到人品,究竟与你们何干?我实在不耐烦听了。我只晓得‘及时行乐’四字,其外一概非我闻问。今年正月花灯节下,我们也很乐了几回,都没有在田在座。因他代国宣劳,情非得已。现在公务已竣,正好寻乐。将这些已过:身没要紧的话,复又抖擞出来,长篇大套的议论,有伺趣味?况本月将尽,转眼清和月至,我见留春馆前芍药大半吐红,大约因今年节气早的原故。我意明日先备东道,奉邀诸君在夺艳楼宴赏牡丹,晚间即在红香院小饮。那里的景致甚好,现在亦有几种花当令盛开。再迟数日,俟芍药全开,仍要大人乐这么一日。赏牡丹的东道,是我白备,赏芍药的东道,却要罚在田备的。因我们几次宴会,他都未至,虽说是因公羁绊,那‘辜负春光’这四字,难逃其责。你们看我可罚得他在理?”
二郎拍手道:“罚得在理,就是这么说法。明日你先备东道,到了芍药开时,不怕在田不请我们。他若推故不来,我们会闹到他衙门里去。”从龙笑道:“我请你们还可,即是明日的东道亦算我的,都不值什么。惟有这‘罚’字难当,又不是我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