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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青命小撕们点了几盏手灯,照着他们。到了聂家,慧珠、洛珠迎接众人入房坐定。小凤、小怜闻知,也至后进,彼此问了好。洛珠道:“你们今日有什么事高兴,晚间尚出来走走,想又是在那里宴会的,不然何能齐集至此。”梅仙道:“聂二姑娘,我们无事也不能齐来尊府。你猜一猜,我们的来意为何?”洛珠道:“不过又是赏花玩月,来邀我们入会的。”二郎接口道:“柔云也猜有几分了,但是此会非比寻常之会。”遂将王兰要进京赘亲,约我等早日登程,又将轮流作东道的话细说。
慧珠听了,顿时愁上心来,双蛾频蹙道:“古人云:人生百年,欢乐几何?又云:会少离多,言真非谬。伯青功名失意,我恨不能暂时复得,以慰我心。今日如了我的素愿,他又不能不入京供职,翻恨又要别离。我这一条愁肠,进退为难。除非斩断情根,另开生面,方可邢绝此愁。”说着,那眼泪又点点落了下来。伯青亦凄然道:“畹秀切不可如此,反使我衷肠欲断。好在我们同在天底下,都有见面之期,不过离合不定。我今番既然再沐圣恩,入都之行义不容辞。况我父母已迈,无人侍奉,多则三五个年头,我即呈请终养网家。那时可逐日聚在一处,你我后会的日子甚长。此不过目前暂时离别,你须保重自己身体,我在京中才可放心得下。”众人齐道:“伯青所言甚善,畹秀当体贴他的为是。”慧珠忍泪点首道:“你们去罢,我也要睡了,明日好早在楚卿家会齐,再细谈衷曲。”伯青亦不愿多坐,道了声“珍重要紧”,起身邀众人各回私第。
小凤、小怜送出众人,回来又劝了慧珠一番道:“他们约作柁流宴会,也无非是宽解离别的意思。你若悲悲切切,岂不倒惹起伯青的愁苦么!你不闻伯青说,多至三五年,即要请假回来。既告终养,须待仙父母百年以后方能复职,那时聚的日子长着呢!”又说了一回闲话,各自回房安睡。一宵无话。
次日早间,二郎将书房内外收拾,又备了一日的饮食。少刻,众人先后皆至。茶罢,议定伯青同慧珠着棋,王兰,洛珠,二郎,梅仙四个人抹牌,小风、小怜,从龙、汉槎四个人在对面梅亭上投壶角胜。
慧珠行的是白卜,伯青行的是黑子。慧珠早将路路打通,其势甚人。伯青黑子冲成几块;中间又有个双结,若通了过来,黑子更输得多了。伯青想要应他一着,无奈后了一步,必得在别处使他应一着,中间方可抢个先着,把一枚黑棋子拈在手内,在桌上翻来拍去的细想,总寻不出一着先势。慧珠见他沉吟,回头叫小丫头装烟与他吸,等他下这一着。
恰好牌局上洛珠是歇家,走了过来观阵道:“哎哟!白棋的局势甚人,黑棋要愉了。”伯青指着中间向洛珠道:“此处走一着先,还不致过输。无如后了一着,却有些棘手。”洛珠四围一望,用指头在盘上点拨了几下道:“必得白子应黑子一着,黑子即可占先了。”伯青道:“我也是这么想,苦于寻不出头路来,”洛珠又凝神了半晌,笑指白子一角道:“那处白棋不是有个脱节在此,你在此地点他一着,白子定然来应,中间你即占先了。他若不应,黑子得了这一角地势,即丢了中间,也不甚输。”伯青被洛珠指醒,拍手道:“此着甚妙,佩服之至!”忙将黑子在白子处一点,慧珠不得不应中间,却被伯青占了一着先势。完局计算,黑棋只输四五着而已。慧珠笑道:“这多嘴的,实是可恶。若非指点他这一着,伯青真要输得不成说话。”
那边桌上牌已看完,王兰道:“看牌了!”唤了几声,洛珠只顾指点伯青下棋,却没有听得。王兰走过来,把洛珠一拉道:“你还是下棋,还是看牌。若欢喜下棋,即叫伯青换你,好让你姊妹大杀一场。你既本领这样高妙,怎么今日的牌全是你输?你教他赢了棋,却是白打;你自家输了钱,是真的。”洛珠笑了笑,归了座位。此次却是王兰头家,梅仙做歇,全数起完,王兰推下来不看,二郎是二家也不看,推到洛珠三家面前道:“柔云今日手局不佳,想亦不看和了罢。”—洛珠道:“且缓,你们也过于欺人,虽然我今日手局不好,我情愿输,却不能被你们奚落了去。我加一级看呢。”
梅仙忙走过来,在洛珠背后细看,见洛珠手内是一副飘湖牌,起手却有四湖,无如生色太少。梅仙道:“你不要看和了罢,今日你是个败手,就是胜家这副牌也不看。”王兰道:“是的呢,多分面前一副筹码要全送了他,方受用。”洛珠道:“你们不要管我,倒是输去了,再绐第二起本钱还干净相。”说着,取过一张牙牌道:“我底家加一级看。”王兰见他执意要看,只得发了牌。看了几转,偏偏尽是洛珠的牌,起手本有四湖,又添了四湖,手内还有一副二二八不全的帮子,只有一对二万,一对二索,少张八饼,其余皆是靠张,不能发的牌。
梅仙点首道:“这一次被你倒看得上了心路,就是发牌太少,怕的挤了去。”正说着,二郎手内发张八饼下来,梅仙忙问道:“可有人对么?”王兰道:“我不对,底家受罢,配副帮子,好凑十成了。”洛珠不理他们,声色不动,伸手即去拈牌。
急得梅仙在洛珠背后摘衣袖佯咳嗽,叫他吃一湖,随便发张二,就可望成了。洛珠故作不知,拈了张闲牌抛去,又该王兰拈牌,把个梅仙气的走了开去,对伯青道:“聂二姑娘今日真输昏了,我看他定要代三家会账呢。”慧珠道:“他向来倔强,各事多,‘孑人少异,不知这赌博一事却倔强不得时。”
单说王兰拈的张牌是二郎家的对子,又该二郎发牌。二郎见洛珠不要八饼,想是没有帮子,接手发了张二万,料定底家不要。王兰亦说:“二郎发得在理。”谁知洛珠对了下来,发去一张二索。王兰道;“噁,我知道了。他手内牌数太窄,要了八饼虽成一湖,即没有发张。现在二万是逼着他对的,发去了二索,仍是个十不全的牌。”洛珠道:“不要你问,你拈牌罢。”王兰拈了张八饼,抛去道:“你们都不要的。”二郎正欲拈牌,洛珠止住道:“我成了。”摊开细算,除将输的取回,仍胜了若干。洛珠对梅仙道:“我岂不知要八饼成就一湖,如要了即要在这两对上发去一张,倘或发去这对即来这对,发去那对即至那对,岂不怄气。而且他们知道我要了八饼,发去了一对二,那一对显而易见,还想楚卿发张二万与我对么?不若不要,待两对二来了一对,那一张八饼怕不是稳的么!此所谓使之不疑,明弃暗收之法。你何必在我后面着那无用的急1何况又现于声色,险些被他们看透,这副好牌坑在你手内。”梅仙拍桌道:?我真拜服你,这一副牌被你看到骨缝里去了。若在我手内,定然要这张八饼。回想要了八饼,非独了无生色,又使对面的人尽知其细。经你这一揣摹,虽然是一副牌,即有使人不识不尽之手段。”王兰、二郎亦深相赞赏洛珠,凡事用心之深。
那边梅亭上,众人投壶正投得热闹。小怜起首投了个蛱蝶穿花,是将一把短箭抓在手中投去,其余都落在壶外,单单中间一枝插入壶内,那落下的要落得四面均匀,如一枝花相似。汉槎按手投了个丹凤朝阳,也是一把短箭投去,却要都插在壶内,当中一枝高出小许,与小怜所投样式大同小异。小凤走过来,取了两枝箭在手,先发一枝投去,跟手又发一枝,头一枝方投入壶中,第二枝亦到,箭头要插在头一枝箭杆尾上,将头一枝反从壶内卅出,齐齐落在壶外,名曰流星赶月,又名月落星随。众人同声喝采。
从龙见他们投过,也取了两枝箭在手,先发了—枝却是绥缓的发出,连忙一个转身,第二支箭即在转身时反手从背后发去,要第二枝先投入壶,头一枝随后也入壶内,名曰苏秦背剑,又名捷足先登。小怜赞道:“在田投的样式当推第一,次则即数芳君蛆姐,我与子骞落后了。”汉槎走过来,将地下的箭一齐拾起,往壶内一洒,弄得壶内壶外都行了,笑道:“我才是第一呢,这名曰乱插花,又叫做小秦王乱点兵。”引得众人拍手大笑。小凤道:“虽然不成样式,好个乱字,乃贴切不浮。”
众人又要重投,见二郎走了来道:“停刻再投罢,吃饭了。”众人一同走出梅亭,到了书房内,见席已备齐。众人挨次入座,饭罢仍各自着棋抹牌投壶的作乐。牌局上洛珠得胜多了,坐的不耐烦,叫小怜换了他,自己去投了一会壶,又与伯青下了盘棋。少顷,书房内梅亭上,皆点起五色纱灯,摆上晚席,众人猜牧行令,拇战传花直闹到三更以后方止。
慧珠等四人又至里面与小黛闲谈,小黛道:“你们今日乐呀,我可恨不得陪你们。改日我单请你们四位,也尽兴乐一日。
我亦要随楚卿进京,不知何时方可会面呢?”谁知触动慧珠愁肠,眼眶一红,几乎落下泪来。小黛白知失言,忙用别的闲话遮饰过去。慧珠听得已交四鼓,与洛珠等作辞回家。外面伯青等人,早经敞了。
次日,轮到伯背做主人。众人逐日皆轮流做去,均是人早聚齐,四鼓方散,整整闹了十数天。小黛又约了慧珠等四人,聚了一日。二郎见小黛约他们宴会,又高兴起来,重做了个二次主人。仍照前次从龙请他们赏梅的故事,书房中间用帘子隔开分作内外,两边席上可以彼此谈心。饮至半酣,从龙道:“我们之乐,即以此会作止罢。大家也该收拾一二日,好预备起程。”众人齐声称是,席散各自回家。
来日,各家料理行装,惟有二郎分外烦忙。因多个小黛同行,既携眷而往,虽一草一木是应用的都要带走。这日已是十一月十六日,众人择定十八日黄道吉日登程。各家府内都有家宴·,有父母的训教儿子入京供职,当上答君恩,下纡民力,方是正理。回至房内,各人妻子又叮咛沿途舟车保重,一到京中即当寄信回来。各人亦嘱咐妻子,晨昏代劳,孝敬公姑,若一有了实缺以及简放外任,自当迎请父母与你们,或赴京中或至任所。兼之各人又是新婚夫妻,更觉难分难舍。各家离别繁文,毋须交代。
伯青又禀明祝公,将梅仙留在府中帮同祝安照应外务。“此人皿是优伶出迹,倒是好人家出身。况且儿子既救他出了罗网,还代他设个日后出头之计,救人须宜救彻”。祝公应许。当日即叫梅仙搬进府内,在外书房居住。
慧珠、洛珠、小凤、小怜等四人商议来日清晨,在太平门外半山亭上,备了席酒以作祖饯临歧之意,取其彼处僻静,游人不到,可以畅论一番。好在他们都是牲口,船泊在水西门外,散了酒加上一鞭,片刻即至。各府家丁半在船中伺候。
及期慧珠等先坐轿到了半山亭,随后伯青、从龙,汉槎、王兰、二郎等坐马,小黛坐轿,一同齐至。有慧珠家的服役人等,排列坐茵,席地而坐。慧珠起身与众人把盏,洛珠、小风、小怜亦挨次斟了酒。慧珠举杯让众人道:“愿诸君此番北上,功名得意,指日高升。愚姊妹们专盼好音驰告。”伯青等亦举杯道:“敬谢金言。”慧珠又斟了杯酒,送到伯青面前,放下道:“你将这杯酒吃了,我尚有一言奉告。”伯青立起,一吸而尽,坐下道:“畹秀有何吩咐,请教。”
慧珠正欲开言,忍不住落下几点汨来,忙用手帕拭了拭,道:“你此次入都,第一要戒定心性,不可使气,又不可存一不以功名为念的心肠,须知与祝道生为难的事,前车可鉴。非是我存俗见,只劝你保守功名,当知你父母在堂,尊夫人在室,皆眼巴巴望你飞黄腾达。你保守自知,正所谓安慰高堂,体贴妻子。即我在南京,也可稍慰寸衷。”伯青听了,慨然道:“畹秀所言,不啻金石,我当谨铭肺腑。我也有一言相劝,我等此去多则四五年,少则二三载,如不得外任即要告终养回来,就可相聚的。你切不可见我等去后,花前月下触景伤情;凡事要宽一步想,即没有愁烦了。你在南京安然无恙,我虽远在京中,亦可放心得下。我遵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