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弧上的舞者-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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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产后的女人,开口问的第一句话注定了是——“大夫,我孩子有没有尾巴根啊?”
  第二句才问是男是女。
  “生了吗?”
  “生了!”
  “有……尾巴吧?”
  “那还用问!咱的儿子嘛,没尾巴对得起咱吗?”
  “什么尾巴?”
  “大家猜!”
  “马尾巴?”
  “不对!别猜牛啊马啊的,往意想不到的方面猜猜嘛!”
  “穿山甲尾巴?”
  “干吗是穿山甲尾巴啊?是袋鼠尾巴!”
  “不好看不好看!”
  “我这人实际,光好看有什么可喜的?将来还得为尾巴多花钱!袋鼠能跳那么远,也是靠的尾巴!将来我希望孩子朝体育方面发展发展,兴许能出息成个跳远世界冠军呢!……”
  于是,人们经常能听到一位满心欢喜的父亲,对亲友们津津乐道自己初生孩儿的尾巴……
  当然,列位!当然的,世界上的任何事情,总是“一分为二”的。尾巴也使社会的负面现象有所增加,也使我们的“尾巴文化运动”,遭遇到许多棘手的新问题——比如疾病传染的问题,比如性滋扰问题,比如扒窃问题……这些方面的问题,已引起了我们的高度重视!列位,请相信我们,具体地说,请相信我,相信我这位伟大的“尾巴文化运动”的开创者和奠基人,我是能够克服困难,解决问题,将工作做得更加实绩卓著,将“尾巴文化运动”推向一个更新更高的高潮的!……
  我已定稿了一份《告外星人艾德美顿书》,严正声明了以下几点:
  一、在地球上,说假话的习惯,或如外星人所言,说假话的“疾病”,乃是一种遍及地球的、有文明史以来的习惯,非我国,更非我们这一座城市独存独在的现象。单单惩罚我们这一座城市的公民,是不公正的。也没有什么“惩前毖后”的典型意义,故此,我们提出最最强烈的抗议!
  二、所谓假话,是我们地球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试想没有假话,没有谎言,也便没有了欺骗,没有了阴谋,那么也就没有了不上当受骗的清醒,没有了上当受骗后的悔悟,没有了识破与揭穿阴谋的机智、勇气,没有了阴谋败露后世人的震惊,那么还会有戏剧、文学和影视吗?进一步说,还会有什么王朝兴衰?还会有什么社会演变?还会有什么历史可言呢?地球有地球的“球情”,不加研究不加分析地遑论什么“地球真话拒绝症”,是多么肤浅无知!真真是“下飞碟依始,便哇啦哇啦”!可笑得很嘛!……
  三、纵然使我们长了尾巴又如何?事实胜于雄辩!我们将坏事变成了好事!我们以我们的聪明才智,彻底粉碎了“外星惩罚论者”们的小小伎俩!看你们还有什么招数,统统使出来吧!兵来将挡,水来土屯,我们一概地有对策,一概地予以轻蔑!……
  但是,列位,现在——我倒是真的想大哭一场了!
  因为,他妈的,因为那两个外星狗男女,却再也不来进行滋扰了!这当然并不是什么坏事儿!但他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又把我们的尾巴变没了!没了尾巴,我们的“尾巴文化运动”也就在如火如荼之际,烟消云散了。
  噢那么多关于尾巴的书,堆积在书库成了废纸!
  尾巴服务业,尾巴服装业,一切旨在挣尾巴的钱的企事业单位,全他妈的丧失了存在的意义!要知道,在我市,尾巴消费,是仅次于烟和酒饮类的第三大消费热项啊!
  我们以“尾巴文化”为“龙头”的旅游业,一败涂地,毫无了东山再起的希望。正如戏文里唱的——“好比蛟龙困沙滩!”……
  我不再是“尾巴文化运动”办公室主任了!老苗不再是我的顾问了!他的夫人又变成了一个毫无美点可以炫耀的庸常得不能再庸常的女人了!而我的专职尾巴编结师自杀了!他已经是一位名字上了三国“世界名人录”的尾巴编结艺术家了呀!曾有十几个国家,热忱邀请他率特种模特队前往进行“展尾表演”的呀!艺术家完全没有了他们从事的那一门类之艺术,不以身殉艺术,又能拿自己怎么办呢?
  全体公民都陷入了空前的世界末日时期般的大失落,没有了尾巴,人们反而一时都感到缺少了什么最主要的东西!仿佛男人看着女人不再像女人,女人看着男人不再像男人了似的!……
  列位,为我们的不幸哭泣吧!
  如果你们来到我们的城市,在某些理发店、美发廊的外墙上、窗上,仍看到“剪尾巴毛儿”、“染尾巴毛儿”、“烫尾巴毛儿”等字样,那便是我们的“尾巴文化运动”所留下的历史证明了!
  人们变本加厉地说假话。
  谎言在生活中无孔不入。登峰造极。
  这为的是再一次激怒外星人,重新获得尾巴。
  然而没有谁又有了要长出尾巴的迹象。
  尾兮归来!胡不归?
  某天夜里,一个缥缈的声音对我说——虽然尾巴达不到惩罚你们之目的,我们却并不灰心。我们打算使你们都长獠牙利齿来试试看……
  獠牙?
  利齿?
  噢上帝,事不宜迟——我一醒来,立刻进入亢奋的思维状态,并连夜起草了《关于獠牙文化的超前设想》和《关于利齿文化的周密可行性》两份洋洋万言的大报告!
荒弃的家园(33)
  我要再造辉煌!
  再造辉煌!
  列位,让我悄悄告诉你们——只要但凡是个他妈的什么机会,我这种人就保准能过一大把成功的瘾!……
第十二部分
  正月十五一过,翟村的大人们,心里便都有些躁动不安起来。像雷雨前的燕子,或蚂蚁。他们难以掩饰的、即将面临严峻事件的紧张感,也当然地影响到了孩子们。孩子们的表现则是——这几户人家的见了那几户人家的,岸上的獾见了水里的狸似的,双方面的眼中都流露着无畏的敌意。一方的表情仿佛是——只要你敢下水,我就咬死你;另一方的表情仿佛是——只要你敢上岸,我对你不客气!
民选(1)
  正月十五一过,翟村的大人们,心里便都有些躁动不安起来。像雷雨前的燕子,或蚂蚁。他们难以掩饰的、即将面临严峻事件的紧张感,也当然地影响到了孩子们。孩子们的表现则是——这几户人家的见了那几户人家的,岸上的獾见了水里的狸似的,双方面的眼中都流露着无畏的敌意。一方的表情仿佛是——只要你敢下水,我就咬死你;另一方的表情仿佛是——只要你敢上岸,我对你不客气!
  其实,入冬以后,甚至在春节期间,村里的孩子们已经东一帮西一伙地打过几架了。双方各有受了皮肉之伤鼻青脸肿的。大人们却难能可贵地豁达,没谁因孩子们之间的反目而急赤白脸兴师问罪。
  是的,大人们的难能可贵,在以往的日子里是少有的。以往,因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女人们会指桑骂槐,男人们会相向捋胳膊绾袖子……
  自九十年代以后,翟村就不再是一个和睦的村了。
  于是,大人们之间异乎寻常的客气和忍让,在孩子们看来,便是明摆着的虚伪了。同时也向孩子们暗示了,即将发生的事件,的的确确是严峻的。
  结果也使孩子们的心理空前地紧张起来。他们通过打架宣泄他们的紧张。
  正如大人们企图通过客气和忍让掩饰这一点。
  致使翟村的大人们和孩子们如此这般的事件,在中国别处的许多农村早已发生过,并且是遂了农民们的意愿,按农民们的强烈要求才发生的。它像一种新的剧种,在中国别处的许多农村曾演得相当精彩。
  那剧种的名称就是“民选”。就是农民采取无记名投票的真正由自己们当家做主一把的方式,来选出他们信得过的村干部,并组成他们信得过的村委会。
  按理,“民选”不该是使翟村的农民们紧张的事才对。
  但他们几乎人人空前地紧张。
  这一天的上午,确切地说,是三月的一天上午,农民翟老栓驾着牛车往自家地里送肥。从村里到地里,需路过一座百余米长的石桥。那桥是村人们集资三十万元建的。桥下是条河的尸床。因山里筑起了水库,截断了从山里下来的雨水和泉水,所以它死了。在它有生命的时候,每逢春季易于形成山洪的日子,或多雨的夏季,它曾是条凶猛的河。从山里卷带而来的锐石,年复一年的,将河底刮得很深。尽管现在已经只剩河床了,但那桥却不得不架得特别高,看上去有四层楼那么高,是县水利部门指示的高度。因水库减压的时候是要开闸放水的,桥桩低了,库水泻来,就淹没桥面了……
  翟老栓驾着牛车行至桥的中段,发现那儿桥一侧的石栏缺了几米。结冰的桥面上,有卡车急刹时的轮胎印子。他不敢让牛往前走了,怕牛蹄一打滑,牛车一失重,连车带牛掉下桥去,那他的损失可就惨重了。他勒住牛,下了车,小心翼翼地走近缺了石栏的豁口,想要对石栏所以会那样的原因察看个究竟。三月上午的阳光,已经能使人感觉到些微暖意的阳光,那时候挺腼腆似的照耀在牛身上,也照耀在翟老栓的脸上、手上。牛一动不动,仿佛在阳光的照耀之下站着睡着了。夏季的阳光是热烈的,如同渴望男人的年轻寡妇的目光。冬日的阳光是悭吝的,无论它高挂着还是低悬着,即使在天空明朗的正午,它也只发射光芒,而不赐给大地暖意。哪怕它像火一样红,光芒刺人的眼睛,人的脸和手还是会在凛冽的严寒之中被冻伤。冬季的太阳是否在某一天的天空出现,并不决定那一天的气温如何。有时恰恰相反,也许有太阳的某一天比没有太阳的某一天更寒冷。一年四季里,数三月的阳光最特别了。它的暖意,像在冷屋子里,由于温柔的女人的存在所能使男人感受到的那一种,是需要心怀几分感激去体会的。那时女人能使男人感受到的暖意,超过了她们的实际体温所能给予男人的。而且,一年四季里只有三月的阳光是显得腼腆的。仿佛它和大地已经生分了,彼此需要重新建立亲爱的关系似的。它怯怯的,如第一次到小伙子家里串门的内向的淑女,来去悄然,正如它腼腆地升起来,腼腆地落下去。到了四月,它才又变得明媚了。因为它觉得它又跟我们熟稔了。三月的阳光最早宣布春天的开始,之后才是草啦,树啦,冬眠的小虫们形形色色的表现……
  翟老栓起先闭了双眼,仰起脸,为的是让自己整张粗糙的脸能更全面地享受一下三月的阳光的照耀。离开了村子,他内心里多日来越积越重的紧张感,分明地减少了许多。
  从山里传来了一声轰响——是村长韩彪家的私矿有人上班了。
  受惊的牛猛地往前一冲,似欲狂奔。
  翟老栓赶紧睁开眼睛,双手使劲儿勒住缰绳。
  “莫怕,莫怕,老伙计,炸不着你,有什么可怕的嘛!”——他一边安抚着牛,一边下了车。脚底一滑,险些摔了个仰八叉。他正站在一大片冰上。那片冰有的地方很晶莹,有的地方很脏,呈现着不能结冻的黄的黑的或黑中带黄的油污。旁边有烟蒂、空烟盒,一只显然用以擦过油污的双手的线手套,像一只死耗子,看去很丑陋。还有几个螺帽……
  翟老栓明白了——是村长韩彪家运矿石的卡车在这儿熄过火,并且毁坏了桥的石栏,并且流过水箱里的水。究竟是由于卡车撞了桥栏才熄火,还是由于熄火才撞了桥栏,他就难以作出判断了……
民选(2)
  离那片冰一米多远处,桥面上布满了拳头大小的矿块。
  翟老栓知道,那些矿块里有银的成分。因为村长韩彪在山里拥有三口属于私家的银矿,总共雇佣着六十几名外省的采矿工。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银矿石,尽管韩彪开银矿已经开了八年了,当一村之长也已经当了同样多的年头。在三月的阳光下,那些银矿石闪耀着斑斑点点的银光,它们足以装满两土篮。
  翟老栓也知道,村长韩彪家的矿上采出的银矿石,成色极好,据说含银量在百分之五以上,品位很是罕见。村长韩彪,也由此而成了全县的大富豪。有人猜他的个人资产已经超过了一千万。有人认为岂止一千万,两千万也得多。
  那些银矿石,对于翟老栓其实是没有丝毫意义的。尽管它们的含银量那么高,尽管银子就是钱。但是他翟老栓家里并没开着炼银厂啊!银子只能在炼银厂里才能被从银矿石里提炼出来啊!银子只有被从银矿石里提炼出来了才能卖钱啊!当然,含银量那么高的银矿石本身也是能卖钱的。县里的炼银厂就进行过零散收购。但那只是短短一个时期内的事儿。不,用“一个时期”来说太长了,其实才是短短几天内的事儿。之后县里炼银厂的头头脑脑轮番向村长韩彪当面认错;县公安局将那些曾卖过银矿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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