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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玉成烟-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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盒内自打开射出那一团光芒以后不再那么耀眼,白气萦绕、祥瑞腾腾之中,一对雪白的蟾蜍静静躺卧,双目血红。
吴怡瑾望着怔怔不语。
朱睛冰蟾只有耳闻,据说是极北大雪山的绝世之宝,有驱毒疗伤的神效,据说一个人无论受多么严重的内外伤,或者中何种剧毒,只要当场不死,服下这朱睛冰蟾立能起死回生。说起来它的功效,是比千年何首乌更为珍贵难得了。
但她一念之差,却将这盒子轻轻弃下。
那少年看她一眼,忽然笑嘻嘻地把盒子放到她手中:“宝剑赠侠客,红粉谢佳人。朱睛冰蟾虽不是红粉,想来至少比何首乌更适合你的亲人。”
吴怡瑾惊道:“你给我?……你就这样给我?”
少年笑道:“你为亲人病重而取药,我非为此而来,大家各取所需。临时因物起心,可是要遭天谴的。”
窗外一条阴冷的嗓音紧接着说:“私闯官邸,破户入室,盗取宝物,该处凌迟之罪。”
房中两人相互一望,纵然素昧平生,这会儿却激起同进同退的同仇敌忾之气,双剑齐出,剑气所到之处,窗户大开!
月光皎皎,照着一条长大身形,颜面黝暗,五官模糊,挡住大半去路。而他的杀气便于不动如山中喷薄而至。
两人的剑也同时杀到。一剑如霜,水流在薄冰下流动,一剑如水,波光里荡出无限清辉,一为攻,一是守,初次合作,巧若天成。那人陡然退出五尺开外,冷哼:“好剑法!”
二人便乘此空隙飘飞出去。
那人用的居然是铁铸长枪,难怪刚才只守在室外而不攻,转眼间风狂潮涌,激浪狂卷。
杀气漫卷中吴怡瑾和那少年倏然分开两边,一纵而起,白衣翻飞,剑光闪在那人眉心。堪堪将及,受不住枪风猛烈,半空中无可借力,剑尖飞一般点向枪杆,轻巧巧于空中一翻,又已刺向那人眉心。不论长枪如何变招,暴如雷霆,她总如影随形不离他左右半尺。
那人狂怒,啸声动天。吴怡瑾心下急了,若是惊起府中所有人,今夜就算持宝也难安然以出,她素不伤人,此刻却泯生了杀机。
忽觉那人枪尖一滞,压力顿减,她剑光一摆,如天河之水飘摇而下,但心头终于一软,剑尖刺歪数分。那人中剑,捂着喉部,血流如注倒下。
吴怡瑾回身,见那少年兀自站立于枪尖之上。
这一战时间极短,惊险处却不啻在生死关头走了一个来回。月华如水,静静照在两个少年人身上。
院子以外各处灯火次第亮起,呼喝追寻也近在咫尺,少年叫了声:“快走!”一手拉起吴怡瑾便跑。
他对这府中情形远较她为熟悉,只往奇石嶙峋僻静处奔,左转右拐,渐渐花木森森,流水淙淙,又到了一所园子。
府内到处已是明火执仗,大叫“抓贼”,这里依然是一派静谧,丝毫未受影响。
那少年放慢步伐,手上仍牵着吴怡瑾不放,柳梢月光斜斜照射下来,映得他轻衣飘洒,周身都似发出淡淡柔光,有如夜空中无声飘落的一片轻云。吴怡瑾才是初次有暇看他面貌:“他实在是个罕见的美……”美什么,一时惘然起来。
那少年走了几步,忽然伏下。
二人伏于花荫重台之下,点点冷露浸湿衣衫,一缕仿佛缱绻、又仿佛漫不经心的声音飘入耳际:“妹子,还在生气么?”
“……唉,我千言万语,你总是闷声不响,婉若,婉若,你当真枉顾我一片心意了。”
吴怡瑾感到那少年身子轻微一抖,脸上现出极不自在的神色,似乎充满了怜悯,又隐隐有些厌恶。她脑海间电光火石般一转,前情后事连起来,一个答案召之欲出,心头不由得怦怦而跳。那少年回过脸来,握住她手,写道:“何事?”
吴怡瑾从幕缡背后望出去,见那远山眉下,含情目中若笑非笑,心想:“我真是糊涂,她若不是沈慧薇师姐假扮,怎会深夜至此?又敢和黄龚亭为难?”
叆叇集体被抓,只有一个名唤沈岚的少年逃脱,后查明她是女扮男装,真名沈慧薇。夜闯黄府,剑法轻功又如此高的美“少年”,想来不可能是第二个人。而她在黄龚亭房中搜寻,只怕也是为了寻找能救人的某些证据。想不到误打误撞之间,竟是同门相遇。
少年会错了意,写道:“风声太紧,咱们得缓一缓,见机行事。绝不误你出去。”
吴怡瑾微微点头,还是盯着她看。
少年写道:“别这么古怪,我又要笑。”
吴怡瑾想到初进园子来她那一笑几乎闯了大祸,从未见过如此爱笑之人,转脸无声地笑了。
园中另一少女声音幽幽响起:“事到如今,莫提前缘。大人既然抓了我帮中子弟,婉若也是嫌犯之身,你……”这声音凄恻呜咽,说不尽温柔可怜,犹未说完,前面那人急道:
“我解释多少遍,只是迫于情势,走一走场面文章。你不信我、我……我……也罢!想不到你也是这种薄情的人!”
事情再清楚也没有,这名男子无疑便是节度使黄龚亭,那少女是叆叇弟子钱婉若,府中宠姬在别处呼天抢地大吃干醋,这两人却是金蝉脱壳,安安静静地躲在这相对隔绝的小园子里谈情说爱,任凭外面闹得天翻地覆。
园门腾地大开,明火涌入,心烦意乱的男子勃然大怒:“大胆奴才!谁敢贸进!”
为首是一高一矮的两人,躬身道:“大人恕罪!园中有不明身份奸细潜入,闯入别鸿轩大闹,铁塔受重伤,生死不详!属下等追查到此,失去两名小贼的踪迹,怀疑躲到这里来了,属下斗胆,惊扰大人。”
黄龚亭哼道:“都是废物!别鸿轩被盗,可曾发现少了什么?”
“这……”那两人似知忌讳,含混道,“不得大人吩咐,属下只派人严加看守,暂时未有人进内。”
忽听钱婉若怯生生地问:“铁塔武功很高啊,谁能轻易伤他?”
黄龚亭道:“钱姑娘问,怎不回答?”
高者沉声道:“是,钱姑娘,铁塔是被人用极轻极快的剑法一剑刺中咽喉,所幸剑口离大动脉略偏了两分,没有致死。如今他不能说话。”
钱婉若低低“啊”了一声,声音里突然着急起来:“大、大人!”
黄龚亭叹了口气,顺着她口气说:“我和钱姑娘一直在这里,如若有人闯进来,岂有不察觉之理。你们到别处仔细搜查。”
高矮两人面面相觑:“大人!”
黄龚亭厉声:“快去!”
两人迟疑了一会儿 ,终于无人敢抗拒,不情不愿地退了出去。
园中两人相对片刻,黄龚亭低声笑道:“这样,你还是不放心的。出去吧,我们一起去看看。”
脚步声渐行渐远,园内寂静如初,吴怡瑾这才感到湿漉漉两手冷汗。那少年也是一般,忽然低声道:“那女孩是我师姐。”吴怡瑾微笑道:“你师姐人聪明,心也好。和你一样。”
那少年脸上却有不郁之色,只叹了口气,说:“我们走吧。”
这一次异常顺利,这园子周围的人看来都被黄龚亭故意撤下了,形成一片防守的真空,等掩起踪迹在暗处走,追寻起来就不易了。半个时辰后,成功逃脱。

第八章 冰雪
雪儿在温暖的、带着一丝非兰非麝的淡淡清香的怀抱中醒过来,迎面接触到比天上星辰更亮、比弥漫大地的春风更温柔的眼眸。
她躺在白衣少女的膝上。
她骤然一惊,立即欠身而起,戒备的眼神如临大敌。
那少女温柔却坚定的手按住了她,微笑着:“小妹妹,不要怕。”
雪儿怔住,多么熟悉的语言……她是沈姐姐!
容貌不似,装束不似,但是那样充满了慈爱和悲悯的眼神,那样煦暖如春阳的微笑,眼前的冰雪容颜与沈姐姐交替重叠。
少女轻轻握起她抗拒的紧攥的手指,一个一个抚摸,使之松开紧紧握住、备齐了全身力量的手指,动作轻柔,生怕伤害她一丝一毫。
经过了千般磨难,万般屈辱,她终于等回了沈姐姐,不是吗?人生再一次向她洒下金色阳光,不是吗?虽然,她看得出来这位白衣姐姐并不是真的沈姐姐,但是,她们好像,她好喜欢这位白衣姐姐……雪儿眼睛里,浮起雾气茫茫。
——这自然是吴怡瑾。
闯黄府出来,吴怡瑾便与循着她留下的记号而来的剑神会合。
分析下来,剑神也认为官府的真正用意扑朔迷离,不妨先等上几天,以观反应。
师父不知从哪儿带回一个女孩。遍体鳞伤,惨不忍睹,若是常人受到如此众多而且严重的内外伤,恐怕早就难以存活,偏偏这个女孩生存意志极为强韧,还吊着一口微弱的气。
吴怡瑾把抢来的冰蟾交给师父。但剑神只随意一看,说自己的伤势比想像中更不足道,好生调养即可,不需要这么珍贵的药材,最后让那个奄奄一息的女孩服了。
吴怡瑾彻夜照顾,把这孩子抱在怀里,看着她一点一点透出了汗,高烧退却,恢复神智。
“别怕,别怕。” 这一天一夜之中,早发现这个奄奄一息的白发女孩非同寻常之处,比如手脚蜷曲向前,昏迷时嘴里发出奇怪的嗥叫。所以对于女孩的奇特反应,吴怡瑾丝毫不感到意外,只是温和微笑。
“小妹妹,你伤得很重。不要怕,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雪儿呆呆地看着她,眼睛里突然一滞。
写着她名字的葫芦被砸碎了,那只葫芦,她有生以来收到的惟一礼物,也是她成为一个“人”的标志,已经失去了。
吴怡瑾从未看到过这样一双眼睛,积聚了太多的悲伤、深沉、孤苦和绝望。
“小妹妹。”她帮她梳理头发,抚摸着她犹自滚烫的身体,指尖所触,是那些触目惊心的鞭印、棒疮、刀枪、噬痕,“别怕,以后再也没有人欺侮你……”
雪儿闭上眼睛,把头埋入白衣姐姐怀中。
剑神敲门进来,说:“准备行装,瑾儿,官府释放叆叇,冰丝馆重新开放。”
吴怡瑾道:“师父你打听到了?”
“街头人人在谈论。”
“师父料事如神。”
剑神微微一笑,这是徒儿在恭维他事先对此的判断,如何听不出来?这个小徒儿虽然极少甜言蜜语,但偶发一语,总是引他欢喜,尤其是在发现血鸟、无端勾起新仇旧恨的阴霾日子里,若无她东风化雨,便只剩得愁云漫漫。
他视线落在把头全部藏起来、瑟瑟发抖的雪儿身上,笑道:“我救了她,她倒怕我,不怕你。”
吴怡瑾也正试图安慰,微有不解,娇嗔道:“师父把人家吓坏了,还不承认呢。”


冰丝馆丝毫没有了那天晚上被官府团团包围、缉拿的颓势,相反,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就连大门口两只石狮子也结了块红布以示吉利。
一座华丽马车停于冰丝馆前。
门前守值弟子看清来人,不由得大声呼喝,飞奔报讯。来的是难得的贵客——节度使大人黄龚亭。
却见他含着笑容,从车上扶下一个秀媚少女。那少女满面红晕,羞得抬不起头。
众人惊诧。原来叆叇帮释放后,清点人数,人只少了一个,就是钱婉若。大家也都知这女孩儿与节度使大人走得近,但怎么都不可能留在了那里,倒是不声不响在找,却没想到这般成双作对地出现。看钱婉若羞赧之色,俨然是个新回门的小媳妇。
瞠目结舌之余,在期颐主事的丁、李两位堂主亲自出迎。钱婉若一进门就躲入内庭不肯现身。
黄龚亭恭恭敬敬,为那天行缉捕之事告罪:“下官受命在身,日前多有得罪,此系官府公事,两位堂主切莫见怪。”
丁堂主笑道:“岂敢岂敢,黄大人奉公尽职,责任之系原所应当。现还我叆叇清白,亦堵天下悠悠众口,应当感谢大人才是。”
客套一番,话归正题。黄龚亭道:“下官此来,为两件大事。”
他与钱婉若同车而来,其目的一目了然。这黄龚亭早有正妻,钱婉若嫁了过去,无非是个小妾,说不上是叆叇光彩之事,但事已至此,不把钱婉若嫁过去,似乎又不可行。
“先说私事。”黄龚亭笑了笑,“钱姑娘绝代芳华,我实是配不上她的,何况家有正妻。可是人生缘法一言难定,如今、如今……木已成舟,还望前辈成全。”
他起身,长揖一礼,二堂主还礼不迭,心中又急又气,听他说得如此直白,摆明了是瞧不起叆叇,偏生没话可以回他。丁堂主性格火爆,有些难当,李堂主忙拉住,说:“婚姻之事,除长辈外,还应看你两人意愿。婉若这孩子的师父两年前就没啦,这事还是看她自己。”
黄龚亭面上带笑,道:“如此说来,我这叆叇帮的女婿是做定了。”
叆叇帮的女婿,嫁出去的却为人妾侍,叆叇帮又是什么?丁李面上一阵红一阵白,道不出一语。
“既蒙允婚,下官还有个不情之请。”
“大人请讲。”
“我虽然无法给她正式名份。但婚礼必定大办,将是期颐一大盛事,以表我爱婉若之真情。下官椿萱双逝,只有义母乃江湖首盟徐夫人,我拟那天请干娘为男方主婚。则女方这边……”
丁李听到此处,已然变色,听他接下去讲道,“请白帮主出面主持,以显双方对于缔姻之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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