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串泪。
找不到了,真的是断了和沈姐姐的联系。
低徊无声的哭泣在空气里微微抖动,云气迷濛,日光惨淡,似乎在黯然着她与这世间的又一场离别。她哭得那样伤心,甚至没有听到在极遥远处就能听出来的快马奔驰的声音。
直至雪亮的眼神落在身上,抬头发现这一群令她悚然而惊的黑衣人。
她当然不懂得,居中马上的女子,简单一举手,一投足,一句话,乃至一个笑容一个眼神,都会带来使整个武林为之变色的风雨!
江湖首盟徐夫人,这时望向雪儿的目光是探究而意味深长的。
其手下为雪儿奇异的模样而迷惑,低声交语:“白头发,莫不是从瑞芒流窜过来?”位于大离西侧的另一国家瑞芒,向以银发浅眸为特点,而这个女孩只是白发,但除此以外无法揣测这女孩的奇形怪貌出自何处。
徐夫人缓缓摇头:“不像。”一时沉吟着,未曾决定把这奇怪的小乞儿如何是好。她出来是另有正事,似乎没有必要浪费精力和时间去研究这么一个流浪儿的来路。
雪儿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这些突如其来的人显然并不持友好态度,甚至隐隐有种危险性潜伏其中,她开始有了戒惧之意,微微躬起身子掉头想跑。——虽然撕碎过人,但雪儿心下最畏惧的,还是以前主人手底的皮鞭与木棍。
头顶一片阴云当头罩下,是那只大鸟伸出铁爪抓了下来。雪儿大惊,猛地蹿了出去,徐夫人犀利的眼光追随她出逃的姿势,居然是双手双足一起着地,她眼睛里有种莫测的光彩一闪而过:
“宝贝儿,别伤它!把它带回去。”
雪儿逃得更快,然而不等逃出两三步,大鸟如影随形地跟了上来,在地面奔逃的雪儿好似困在笼中的小兔,蹦蹿着逃不出它铁骨钢爪的范畴,肩膀一痛,竟被横空拎起!
雪儿尖叫,后肢反踢到大鸟胸腹,临危一脚,力量奇大无比,那大鸟吸气收腹,陡然整个胸腔一切为二,从中探出一张雪白的瓜子脸,鲜艳红唇在阳光下闪了闪,雪儿一声惨叫,双腿无力垂下,鲜血直淋。
徐夫人蹙眉叫道:“行了,放下来吧!”
那大鸟似不大情愿,低低鸣叫,终于盘旋到人群上方,铁爪一松,雪儿流星般直坠下来。
雪儿在空中感到获得自由,不假思索便是一爪,正仰首接她的那黑衣人出其不意,差点被抓着,爪风划过的手臂热辣辣地疼。
“好家伙,凶着哪!”
黑衣人顺手点了雪儿的穴道,又用绳索将她双手双足反捆起来。雪儿一声不哼地晕了过去——她从学会走路,就是四肢俯趴,此刻的捆绑完全是朝着一百八十度的角度反绑,如何禁受得住,身体里每一块骨头,每一块肌肉,都天翻地覆。只一会儿,又痛醒了过来,被点住穴道的身体不住发抖,大汗淋漓而下。
所有这些异常,都无人注意,一只长大布袋罩住她整个的身体。把她捆起来原是为使她更易于如货物似的携带。
雪儿伏在马背上,痛了又醒,醒了又痛。她的韧劲本就远远超出常人,而她本有的人的特性又使她具备了一般猛兽也无法具备的适应力,那种生不如死的折磨加诸于身,偏偏始终无法令她长久地失去知觉。也幸亏沈慧薇一直坚持让她学习直立行走,稍稍纠正了一点她骨骼生长的方向,否则非得全部折断不可。
她不清楚这种折磨持续了多久。
事实上,她丝毫感觉不出她被封住的穴道早已因时间漫长而慢慢解开。现在,只是那四肢反捆的撕裂般的剧痛形成的麻痹禁锢了她。
终于,颠簸奔驰的马匹停了下来。
叭的一记,她被扔在地上,随之一句冷落无情的话:
“抬去洗洗,清理清理。”
雪儿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虽不是很明白是什么意思,但却是隐隐有种冰冷的杀气,在这句话里头流动,让她想起了以前看见过类似野兔山鸡那样的野畜被抓住后,反吊在木架上火烤的情形。
……我也要这样了吗?我也要死了吗?
她不能多想,又一阵剧痛阻止了她有限的思考。绳索被解开了,手足得到舒展。这一刹那,她的痛楚犹胜于被捆上时,她猝然间昏迷了过去。
她泡在温水里苏醒过来。
捉住她的人,脱去了这小姑娘身上残缺挂着的几片衣角,替她洁净全身。
莫名其妙地抓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回来,这种事情在任何家庭,都会是惊天动地的大事。然而对于江湖首盟而言,根本无足轻重。下人们甚至常常会照着徐夫人的吩咐去带一些类似的孩子回来,回来以后,也是一般地清洗处理一下,呈献上去。当然,呈献上去派什么用,这些只管清洗的粗使下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因此,眼前这个人,由徐夫人出外时亲自带回,也是由她亲自关照“清理清理”,两个女人干起活来便尤为起劲了,大力刷洗着雪儿的身体,一面发出惊叹:“这个小丫头的身体,真奇怪啊,怎么会那样粗糙?”
“是哦,你看她毛孔里,还有粗粗的毛在长出来的样子。”雪儿长期生活在深山峻岭之中,生长体毛已经成为其适应天时变化和周遭环境的一种自发能力,沈慧薇替她去过一次,然而这是远远不够的。
一个女子轻蔑地拍着她的身体,抓抓她的头发:“看她的头发,是个外国人。外国蛮子,和野兽没啥区别。”
她们忙于为雪儿清洗,同时也忙着议论,却未注意到,雪儿的眼睛,慢慢睁开一条细长的缝,里面有危险的光一闪而没。
温热的水迅速恢复了她的体能,活络了她的四肢。血液缓缓地在她体内循环流动着,她觉得自己恢复得差不多了。
另一种感觉迫不及待地产生。那就是饥饿。
在沈慧薇留给她的干粮吃完以后,她一直是处于饥一顿饱一顿的状态,给几名黑衣人抓住以后,更是没有吃过任何东西。她眯起眼睛瞧着那个忙活而粗鲁的女人,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这个动作让女人发现了:“小叫花子醒了。”
雪儿舒展一下隐隐胀痛的骨骼,慢慢爬起来,四肢着地。她危险地歪过脑袋,对着两个女人微微一笑。
两个粗使女人一呆,觉得刚刚被她们嘲笑咒骂的小东西、小叫花子,身上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之感,露齿而笑的时候,仿佛同时把血红的舌头也往外伸了伸。
雪儿已经躬身向其中一个扑了过去,只一下,就把那女子扑到身下,牙齿狠狠咬下去,鲜血噗的一记溅了她满头满脸。她如饥如渴地狂啜两口,情知还留下一个很是不妥,又摇晃着扑过来。
另外那个女人早已呆了,看到雪儿一双血红的眼睛,才如梦初醒,骇然尖叫:“鬼!吸血——”
最后一个“鬼”字没有出口,雪儿又早将她扑于地下,她手足抽搐了一阵,终于废然。
这两个女人论体格比雪儿大了两倍,平常也是做粗使活的人,有着一身蛮力,竟无法在爪下挣扎。
雪儿喝足了血,满意地抬头,这是多少日子以来饱餐的一顿,她已经忘记曾经尝过的任何美食的滋味,只觉哪一次都无法与眼下填饱她肚子的这一顿的美味相比。
她不再看地下狼藉一片的尸体和鲜血,轻轻向室外走去。
外面是一道走廊,阳光扑面而来,耀眼生花的光线里,有着一道淡淡的影子。在众人簇拥之下的华服美妇,正张大了一双意味深长的凤目,看着四肢着地冲出室外的赤身女孩。身后,汩汩的鲜血混杂着清水涌了出来。
雪儿与她的眼光相接,如遭电击,震得微微瑟缩了一下。她不安地低鸣,继之向后稍退,躬起身子,那是全神贯注做好了随时攻击的准备。
徐夫人微微笑了起来,头朝旁边侧了侧,说:“有趣,牵到我房中去吧。”
博山香沉,金壶漏转,轻烟一段熏人欲醉。房中的红罗软帘半垂半挂,隐约窥见仰靠在贵妃竹榻上的女子那依然保持得姣好窈窕的身段。
面容姣好的少年微笑着把雪儿抬起来,放在徐夫人足前。
雪儿脖子上套了巨大的铁链,为防止她不断扑出咬人,嘴里也卡上了木制口枷。或许是被禁锢得动弹不了,或许是由于太累了,她竟然在这间布置得豪华温暖的房里睡着了。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畜牲”罢?——所有对于生存的恐惧,对于周围事物戒备的意念,抵不上一个临时的温暖舒适的环境,一觉安稳的睡眠。
少年谄媚地凑上来说:“我弄醒它,陪夫人玩玩。”
“不必。”徐夫人口气淡然,“我只是觉得,可惜这么个东西,终究无用。难道它还能比哈巴儿狗和你好玩?”
少年俊秀的面庞一阵潮热,笑道:“它现在光着身子,像人更多些。不如弄一身皮毛,插上尾巴,那就更像畜牲了。”
徐夫人笑嘻嘻道:“马上去办。”
受到这一指派,少年雀跃地去了。
在这少年去后,有人从房间里另一道门走出,徐夫人看也不看,吩咐道:“放着。”
小侍女微一屈膝,把描金红漆托盘放于徐夫人近侧桌上,轻声说:“他来了。”
“让他直接进来。” 徐夫人仿佛在馥郁的馨香里若睡若醒,半晌,才合着眼帘,幽幽沉沉地回答,那个声音仿佛受到房中馥郁香气的熏染,含着一丝恍恍惚惚的不真实以及一种难以言传的绵软味道。
听来人一步近似一步,犹不睁眼,直至猛烈的热气挨着她面庞了,才伸手一拨:“别闹我。”
来人不做声,以手指抚过她光滑细腻的肌肤,徐夫人挺身坐起,笑道:“真是个冤家!得个清静都不能!”
那是个气宇轩昂的男子,金线锦袍,广袖轻履,与之前少年的气质全然不同,眉梢唇际依稀的笑意暖如三月春阳,只是眼神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枭。男子望着徐夫人说:“干娘十万火急地吩咐儿子来,来了又不理我,敢情我来错了?那我还是走了算了。”
徐夫人笑道:“回来!——你这臭小子,越发横了。不叫你,哪肯来?一言不合,拍拍屁股说要走。哼,你走出这道门给我看看?”
那人就势于榻上坐下,笑道:“不走,打死我也赖在这里了。儿子最好这辈子都别出这个门才心满意足。”
足上踢到一个肉体,低头看见,惊奇地问:“这是什么东西?”
徐夫人道:“呸!你眼睛瞎的,才看见么?”
那人笑道:“我进得房来,眼里只有干娘,哪还有别的东西。”黄龚亭——期颐的最高长官,不动声色间便能使这座南方大城整块地皮震动晃上几晃,向江湖首盟徐夫人说话,却是这般皮赖。
徐夫人连连摇手:“这种肉麻的话少在我面前说。府里死了两个人,你不是那老实人,会连这东西也不曾听说?”
黄龚亭这才笑道:“可是我不认为干娘叫我来是讨论这个的。”
徐夫人嗤的一笑,随即长长叹了一声,脸上骤起隐忧,指住旁边紫檀木桌子上一物:“去看看。”
那是一只红漆托盘,以销金罗帕盖着,其下微微隆起,并不很高,占据了大半个盘子的范围,从表面上看不出是什么东西。黄龚亭顺手拿过桌上尚未插烛的铜杆蜡钎儿,把罗帕挑起,原来是一只黑黝黝的铁手,更为诡异的是铁手上涂满了一层暗红色。黄龚亭皱着眉问:“这是什么?”
徐夫人冷冷道:“我处理过了,上面没毒。你拿起来瞧瞧。”
黄龚亭于是拿在手中,只觉沉甸甸的,断掌关节突出,五指粗大而微曲,仿佛在做何种努力,再看手腕处歪歪斜斜的,并不是以利刃切断的那般情形。触手微感腻涩,铁手上涂的暗红色东西,倒像是真正的隔了许久的鲜血。他反过来看,有一道极为严重的通掌断纹。
“就是昨天晚上,我刚回来,收到的,所以叫你来。”徐夫人这时早已改却慵懒神色,眼里闪过一缕刻毒狠色。
“不看见这道断纹,我几乎想不起来。”黄龚亭沉吟着说,“这么说,十二年之期,他没有忘记。”
“十二年……”徐夫人轻轻叹息,“想不到我做这个江湖首盟,一晃十二年啦。亭儿,你春风直上,也是从十二年前开始的吧?”
“若无干娘提携,我铁定还就是个小混混。”
“小混混?”徐夫人抿嘴轻笑,“不小了,今儿个是个不老不青的光棍油子罢了,还会不时有那些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儿主动投怀送抱?”
黄龚亭面上颜色未改,镇定地说:“干娘是找我商量大事的呢,还是特为取笑儿子来的?”
徐夫人鼻孔里哼一声:“商量什么大计!老废物当年就是个老废物,就算过了十二年,断了一只手不死不说,一只脚更是踏进棺材里了,当初我不怕他,现今倒怕了他不成?”
黄龚亭察言观色,见她虽是嘴硬,依旧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笑话,可那神色里不可掩饰地流露出害怕、惶恐、惊悚等种种神色,他清楚地知道这个时候绝非任意玩笑之时,于是假做并未注意徐夫人的强辞,只翻来覆去看着铁手:“做得很像。当初是用钢索把他的手生生勒断的,如今勒痕宛然,手腕断处凹凸不平。料想这十二年来,那只断手未尝离开过他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