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贻尽的整个过程,她都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连手指都不曾动一动。
“堂姐……”
忽然,吴怡瑾仿佛听见了那样低微若蚊鸣的一声呼唤,猛抬首,惊疑不定地望着她。那个女孩仍然面无表情,沉静得仿佛没有发生过任何变故。
谢秀苓尸身倒下。白帮主抬袖拭泪:“秀苓是我徒儿,一向爱之。但是既犯叛帮之罪,生无可恕,为免除她痛苦,只得我亲自下手了。还望诸位莫要嫌我不动用帮法公开处决。”
萧金铃忙道:“帮主大义灭亲,属下无不感到敬佩。”
一时谀词如潮。沈慧薇呆呆立了片刻,悄然退了出去。倚树而坐,她怔怔地以手指在地下画着什么紊乱的图案,泪水一点一点地滴落下来。
“谢师姐是你亲手所抓,不也正是为了交由帮中公决?”
“瑾郎?”沈慧薇道,“你在怪我?”
吴怡瑾在她对面坐下:“只是事实如此,你也只能接受啊。”
“我不知道她会死的。”沈慧薇说了一句,却自己否认了,“不……我知道的……帮主执法极严。我应该知道的。”
“事已至此,你不要自责。因为当初的情况,你也无论如何不能放任谢师姐在外面呀,既带了回来,权力就不在你手上了。”
“可那是一条性命,那是一条性命!”沈慧薇掩面叫了起来,不住颤抖着,“瑾郎你知道吗?一个人的力量是那么弱小那么无奈,有些事情,根本是容不得自身来作主的。你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我经历过!我差点死在不由自主的选择之下!我不想再见到类似的事情,我不想啊!”
其实两个人当中,更受惊吓、更没有心理准备的应该是吴怡瑾,她从入帮就跟随剑神,从未经历如此残酷的一幕。但反而是她在开解她。
“不要伤心了。”她说,“这样想吧,让叆叇强起来,让我们的帮派强起来吧。我们不会受人欺侮,那就不会有人因为权势不够而立场不坚定了。这样的悲剧,也就不会重演。”
“师娘,您找我?”
一见到白衣少女,萧金铃就情不自禁两眼冒火,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似一把坚利的钢锥:
“我不叫你,你肯来吗?”
“师娘……”
“我找你不为别的。你师父死了,听说也当场火化了,那么骨灰呢?你这不孝女,总不至于连骨灰也没留下吧!”
吴怡瑾犹豫片刻,只得返身回房。——师父的骨灰坛,她即使夜探地宫也贴身藏着,只是到了山庄,才放进房中。她很不情愿地捧着那个青花瓷坛,一步步挪出来。师娘索取,本是理所当然之事,但……
萧金铃劈手夺过,托着那只瓷坛,表情又像哭又像笑,很是奇特:“冤家!你这冤家!倒底是挫骨扬灰了才肯见我!我就那么让你讨厌吗?你把我扔在那个鬼不理的乡下地方,一扔就是四年,我都渐渐忘记了你的相貌和声音。你就这样回来见我!你就这样什么也不是的回来见我!”
她哭一程,骂一程,也是真情流露,吴怡瑾不禁恻然。忽见师娘抱着坛子向住所走去,大急追上前去:“师娘!”
“干吗?”萧金铃一声怒喝,看样子,她是把一腔怒气都发在了吴怡瑾身上,“你这小狐媚子,你害死了他,还想干吗?”
吴怡瑾惊呆了,立刻满脸通红,这种言语是她闻所未闻,硬着头皮道:“师娘,请您赐还师父的骨灰。”
“什么意思?!”
吴怡瑾道:“师父的遗命……他、他……”
当着一个女人说,她丈夫身后要和另一个女人合葬,这实在是说不出口的事。萧金铃也显然没有想到,冷笑道:“怎么,你还不肯放手,你是要抱着骨灰坛子嫁给他呢?还是一片纯孝,打算给你师父殉葬呀?”
吴怡瑾忍耐不住,终于哭了出来:“不是的……不过师娘,请把骨灰坛还给我。”
萧金铃冷道:“行!你眼里没有师娘,我也不要你这徒弟,你得他四年真传,想必武功高明得很了,那就从我手里来抢吧!”
——和这个孩子虽然连今天在内也不过两面,但是萧金铃已经深知她不可能会做出任何离经叛道的事情来,因此一面说着,脚步一点儿也未曾因此而停留,但她没想到的是,那个看起来冷漠而怯生生的女孩子仍然低着头挡在她面前。
“你!你想干什么!”萧金铃不免吃了一惊,呵斥的语气掩饰着意料之外的惊骇。
吴怡瑾跪了下来,却不说话。她不能亲口说出伤师娘的话,更加不能辜负师父的遗愿。
萧金铃几次欲脱身,总是被吴怡瑾抢断了挡在前面,她真是恼羞成怒了,恨不得举起手来,就把那个坛子往那女孩儿身上砸过去。
“因为师父临终前交代过,他的后事,全权交由我来处理。师娘,拜托您就放手吧!”
毫无预料地,萧金铃紧攥着的那个青花瓷坛脱手而去,转移到了满脸微笑的成湘手里。
萧金铃气得浑身发抖,骂道:“是你这个没有家教的臭小子!你还是我喂了几个月的奶水才养大的呢,翅膀一硬,就忘恩负义啦!”
成湘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唇边仍然挂着与这个场景全不相符、漫不经心的笑意:“萧姨娘,您的哺育之恩在下从未忘过,正如吴怡瑾她永远认你是正式的师娘一般,这一点您完全毋庸置疑的!”
萧金铃冷哼了声,一时发作不出。——她是曾经在成湘幼时行过哺育之责没错,但她所做的也不过是喂活他而已,对待这个“儿子”的态度可说奇坏无比。剑神正是由于发现了这一点,才宁可把儿子远远地送入深山。——基于此,她对长大了的成湘难免有些怯意。
成湘一手把吴怡瑾拉了起来,正要扬长而去,萧金铃厉声喝道:“慢着!——怎么说我也是他妻子,有权知道他身后的去向!”
成湘驻足,脸上突然现出一种迟疑的神色,望望吴怡瑾:“我想,也许把骨灰撒入大海就可以。”
“什么?!”萧金铃气极败坏地惊叫起来,“把他的骨灰撒进大海?他是、他是要——”
成湘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身子微微颤抖的少女,语声柔和:“他遗言同我母亲合葬,其实没有这回事。我母亲垂危之时,不愿意让他看见自己死亡的痛苦,她是自行跳入大海的。所以,没有尸身,没有骨灰,更没有坟墓。我想,他那个时候之所以会那样跟你讲,是因为他想你有勇气面对未来,他给你一件事做,你就还有信念和希望。如今不得不告诉你,但我希望你足够勇敢,对我父亲来说,在蓝天之上,在碧波之中,在黄土之下,意义都是一样的!”
吴怡瑾怔了半晌,眼泪缓缓落下:
“在蓝天之上,在碧波之中,在黄土之下……我明白了,是因为我太糊涂……他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让我有件事情可做。我让师父操心,几乎连他丧后,也还是让他操心。”
成湘道:“你想通了就好,他一定会满意了。”
“在蓝天之上,在碧波之中,在黄土之下!”萧金铃难堪地呆立了一会,发狂似的冲上来,“好啊,他要自由是不是?他要跟那个狐媚子在一起是不是?他宁可死了也不需要见到我是不是!我也不稀罕!我才不稀罕那死鬼的一把灰!他要自由,自由,我给他自由!”
成湘完全不曾防备,眼见萧金铃猛扑上来,抽剑狂劈乱斩,他退之不及。蓦然,一声脆响,成湘怀里抱着的那个坛子,霎时粉碎开裂。飞灰从坛子里滚滚扑了出来,弥漫了整个灰色的天空。萧金铃瞬间脸如土色。
“啊!”
成湘听她说到“狐媚子”的时候,已经掩饰不住怒火,骨灰坛碎裂,脸色更是变得难看至极。
但他这时顾不上和这个女人计较。
吴怡瑾不顾一切地挣脱开来,伸手到空中,拼命地试图挽留,哭着说:“不要!不要这样!”扑着那些飞扬的灰,然而禁不住那些粉尘在风中,在林间,在她的指缝中悄悄滑走。她哭着,万般情急,丝毫没有了以往的冷静淡漠。
成湘看着她的表情,忽然由衷地难受。父亲因为他长得酷似母亲的缘故,从他有记忆起,就是有意地避开这个亲生儿子。因此对他而言,父亲只是一个记号,除了天生的那份血缘关系以外,其实并没有深刻的感念。然而世事是如此奇妙,父亲撇下了长相酷似母亲的亲生儿子不闻不问,却领养了另一个长相酷似母亲的女孩子,与之相依为命,互为依存。而现在,这个女孩子代替了他对于父亲的所有浓烈的真挚的情感。
“别这样……”他试图安慰,“我觉得这样也好。反正他是希望自己自由自在,我想在这里,和在大海,真的是一样的。”
吴怡瑾站住,道:“我知道。请你离开一会。”
萧金铃早已逃去。成湘看看她的脸色,伤心里面透出一股子决绝和执拗,知道这个时候决计没法相劝,只得叹了口气,尽管不放心,还是慢慢地走开了。
骨灰纷纷扬扬地洒下,无休无止,难解难分。她流着眼泪跪下地来,捧起一掬,随风而逝,又捧起一掬,不知是尘还是灰。
虽然已经分辨不出哪些是灰哪些是尘,哪些随风飘逝,她仍然固执地把外衣脱了下来,平摊在地上,一捧捧地掬起所有掺杂在泥土中的粉尘。
专注地做着这件事情,她的眼睛不再哭泣。衣上堆满尘土,在那灰黑的泥土里,是一种微微发亮的明灰色。即使是沉黯的颜色,也仍然能带给她明亮和温暖的感觉,仿佛是师父的微笑,他的关爱和他的抚摸。
用衣裳裹起师父的骨灰,慢慢走到那个大湖边,抖落衣裳,尘土随波而去。流出山外是流泉,流泉汇入小溪,小溪汇入大河,大河汇入大海。师父总归会回到万顷碧波之中,总归会在那里同他生死系之的人重逢。
“我是不孝的徒儿,连亲手送您回归自由也做不到。”她低声说,“但我明白师父的愿望了,我不再做一个不懂事的徒儿。”
她缓缓起身,收束衣冠,看看天时,几颗孤星在深蓝色的苍穹中发出微弱的光,夜已深。
回去的路上,经过成湘的房间。她犹豫了一会儿,轻轻扣了扣窗弦。但没有回音。
她微微叹了口气,转身向着山坡下面走去,经过一个小树林。
树林里摇曳着月光的碎影,凄凉而冷清,严冬冷酷,厚厚的落叶到处结起严霜。吴怡瑾悄悄地踏足过去,悄轻无声,片尘不起。
“成湘哥哥……”
“好了,别叫了,我的心都快给你叫烂了,已经到这里了,没有别人,有什么事快说吧。”
“成湘哥哥……”
“你倒底要说什么?”
“是……是我妹妹……”
“你妹妹?她不是送到太平庄那个秘道去了吗?”
“她的情形很不好呢。”
“你不是说过只要替她放血,由血亲过渡给她就可以?”
“是,我学来的方法是这样,可是……”
“嗯?”
“她放过一次血以后,就一直昏迷,我下午又急着赶回来,不敢多留。”
“你和我讲也没有办法吧。”
“不,成湘哥哥,有办法的,我想请你和我一道过去,你去看看她,你不是也会医术吗?去帮我看看她吧?”
“我的医术……只是三脚猫而已,治治外伤还无妨。”
“成湘哥哥,我不敢对任何人说,只能求你了。成湘哥哥,你和我一起去,我就算是晚点回来,你是客人,帮主她们就不会很仔细地追问。成湘哥哥,你答应我吧。”
“原来说到底你想利用我!”
成湘又好气又好笑,望着方珂兰梨花带雨的脸,却不好意思回绝,忽然一本正经地叫她:“阿兰!”
“成湘哥哥,你答应了吗?”方珂兰惊喜地抬头。
“呃……我的意思是,你确定她治得好吗?万一治不好,你纵容她在世,或许会带来无法预计的灾难呢!”
“成湘哥哥,我可以对天发誓!”
吴怡瑾静静地站着,忽觉双足冰冷,夜露洇湿了罗袜。她缓缓俯身,把手中握着的相思剑缓缓放在地上。——她在地宫之战前把相思剑给了他,而后因他受伤,她又替他拿着。——悄无声息地直起腰来,她转身走了。
第十八章 密室
她无悲无喜地走,一如初失师父的那几天,脑海里一片空白。黑夜里阴云翻涌,氤氲着不为人知的悲伤与艰险,她在沉沉黑夜里走,孤单得有如秋叶凋零。
有轻捷的马蹄声传来,经过她身旁时,低低惊噫了一声:
“瑾郎?”
这种叫法绝无仅有,是沈慧薇。
“你去哪儿?”
两人同时问出,沈慧薇不由得笑了起来,伸出手:“上来吧。”
“嗯?你又要去那里?”沈慧薇听见她的想法,蓦然回过了头,张大眼睛问道,似乎非常吃惊。
“钱师姐救了我,还不知道会怎么样,我心里放不下。当时,是不应该匆匆忙忙就走的,我太糊涂。”
沈慧薇道:“但那个地方,这些天的戒备会愈加严格吧?”
吴怡瑾闷闷不乐地回答:“是,但我非去不可。”
雪狮子奔驰许久,来到连云岭山外的的官道上,一到平地,奔得更快了,耳边呼呼的风声过去,周围景物插翅疾退。吴怡瑾忍不住问:“你去哪里?”
沈慧薇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