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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都死了?”良久,才听到这亭中压抑的呼气声,但这结果多少令人有些意外,也无趣。
黄龚亭目光如炬,微笑:“有一只活着。”
活着的是雪儿。
她颤着四肢缓缓爬起来的那一刻,亭子里少女忍不住放声欢呼——没有别的意思,只因为这是不常见到的狼人,而它的样子,看起来又是那么柔弱,助善扶弱是所有人潜意识的选择,它的胜利,正符合这一点。
“很好,把它牵出来。”
徐夫人满意地笑,眼睛微微闪亮。瘦弱狼孩仿佛有种不可思议的潜力,假以时日的话,她也会和自己养了多年的那个东西一样成为好帮手吧……一个计划片刻间在她心里隐隐绰绰形成。
雪儿伤得极重,额头、左肩、右臀等好几个地方血肉模糊,连骨头也露了出来,在草地上沉重地爬了两步,便即软倒。徐夫人不以为意,吩咐说:“带它下去好生休养。”
少女们情绪亢奋,叽叽喳喳讨论不停。黄龚亭已无心听了,四处张望一阵,轻悄起身离开。
远处桃杏争放,望之如绣。花间的少女,一袭绯色罗裙,绯色桃花片片映着面庞,仿佛人比花色更艳。
她未必见得比谢秀苓更美,只是全无那咄咄逼人的锋芒,宛若江南山水的钟灵造化,凝聚了一身的温柔秀气。
“婉若。”他从后面轻揽住她肩,“为什么一个人躲在这里?看狼孩和狼狗相争,还是挺有趣的。”
钱婉若摇头道:“我看不惯,从小怕见打打杀杀的,困兽之斗,更可怜了。”
黄龚亭不由得笑了起来:“你师姐可不是这么说的。”便把谢秀苓的话复述了一遍。
钱婉若微笑道:“我从小就不如师姐,胆略、才识,无一比得上。她是不怕的,我却不行。师父常常骂我,以后怎样行走江湖?”
黄龚亭微笑地注视着她的眼睛:“本来,像你这样风华绝代的姑娘,只合像那插花盆景里鲜艳而娇柔的花枝,被供养、钟爱、珍藏,哪里是抛头露面、浪迹天涯的人?”
少女脸微微一红,极力想要掩饰真实的想法,眼中却不争气地雾气茫茫起来,猛地扭转了头。
黄龚亭柔声问:“怎么啦?”
钱婉若被他逼不过,轻轻说:“我是个江湖女子,你……我和你便如草鸡之于凤凰。况且还有夫人在,……你原不必如此哄我开心的。”
“这些都不是问题。”黄龚亭断然说,抓住她手,“婉若,你信不信得过我?”
他的眼睛如春倦午后的天空,晴朗而氤氲,绯衣少女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黄龚亭趁势将她拦腰抱起,毫不犹豫地把满天花光春色甩于身后。
第三章 血婴
雪儿自那次一伤,足足昏迷高烧了半月左右,幸亏徐夫人命令好生相待,并给她敷上最好的药物,才算渐渐歇转过来。
她似乎有点认命,知道凡是在这个府里的人,她惹不起,也不像初来那天狂性大发地伤人,对饲养她之人甚至极为温顺。
但徐夫人对此并不满意,再次看到她,只轻飘飘抛下一句话:“驯服的狼和看家狗并无二致。”
于是她再次被带到铁笼里,这次是一头真正的狼,已成年的狼。
雪儿又活了下来。而且这次,她只休养了不到五天。
从此以后,这种博斗中求生存的生活成为一种习惯。她习惯了这种生活,遍体鳞伤也不在乎,她眼睛闪着杀气腾腾的光,已看不到对往事的任何留恋。经过生与死的考验和血与肉的煎熬,她的四肢越发有力,举手抬足虎虎生威,她的肌肉坚硬如铜墙铁壁。她不再惧怕任何凶猛的野兽,也不再惧怕任何人。稍不如意,动辄就会向饲养她的那些人扑过去。
众人无法,在她不搏斗时,只得给她锁上重达百斤的链条,就这样,她也曾两度咬断铁链,冲出去伤人。
她怕的只有一个人:徐夫人。
每次徐夫人那冷冽的目光扫过来,她就全身发抖。
这似乎是因为她知道,每一次把自己放进铁笼,安排她与猛兽生死相斗,都是这雍容女子随口一句话。而替她养伤、喂她食物,容她活到现在,也全仗着徐夫人对她兴趣未失。
不止这样,她对徐夫人还有着其他害怕的理由。有一次她狂性大发,妄图冒犯徐夫人,徐夫人只一挥手,刺入她肌肤的东西像一根针似的轻轻一扎,蓦然便使她失去了全部力量,颓然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她挨了一顿打,足有两天,鲜血从她钢筋铜骨般的身体里流出来,流个没完,直到徐夫人吩咐为她治伤。
所以她明白,想要生存,不取决于她有多么凶猛,多么英勇,只是取决于她新的主人。
她就这样确定了新主人,开始着意讨好徐夫人——只是讨好她一个,对别人都凶恶异常。徐夫人不喜欢她对之外的任何人温顺,这一点是血的教训,雪儿牢记在心。
狼孩的进展神速,徐夫人感到满意。而雪儿对她独有的驯服,更令之心花怒放。
她吩咐下人将雪儿带至自己卧室。
这是雪儿第二次来,然而她的眼睛缓缓扫视四周,似乎已经不再认得这个地方了。
徐夫人笑了笑:“跟我来。”
她牵着雪儿脖子里的锁链,打开卧室的暗门走了下去。在地道里盘旋来回,转过迷踪似的影壁高墙,穿过十几道暗格,徐夫人突然驻足。
到达密室。
密室安置得较正室更为富丽奢靡,不点灯烛,却有不知从哪里泻下的影影绰绰的光透过两格天窗照射下来,有浓郁腥甜的香气在空气里浮动。
徐夫人仍不停留,掀开西侧卷帘,现出一扇门来,牵着雪儿走进去。
又是一道极长的地下冗道,空气沉闷而混浊。走了一阵,先前密室内隐隐约约的那股腥甜浓香浓烈地飘出,有轻微的流水声,在耳边汩汩而过。
打开一道暗格,一片血红的光影汹涌澎湃地泻了出来。
前方是一个下凹的正方形沼池,用一层透明反光的琉璃完全罩住。沼池四角,雕着四只形态各异的飞鸟,从各自尖喙中,喷出暗红色的水,缓缓注入水池之中。暗红色的水在沼池底下缓缓流动,不盈不缺,水下有巨大晶石,把水色反射到琉璃上,形成大片绰约动荡的光影。
中央高于水面的白色石台上面,有一个肥白可爱的婴儿,此际四肢不住晃动,小嘴频张,当是在哭着,可是听不见哭声。
水声的流动以及那股刺鼻的香气——血的味道——却愈发清晰起来。
琉璃顶上栖息一只凶恶的翼鸟,嘴喙尖利,眼神凶狠,一对巨大飞翼收在身体两侧。
婴儿哭了很久,仿佛觉得累了,慢慢停止哭闹,安静地睡着了。
水声豁然响动,从水底冒出一个长发女孩,眉目如画,看模样已有七八岁,却依然赤身裸体,暗红色水珠顺着她雪白肌肤小溪似的一路滚落,她看到婴儿,欢然叫了声,把婴儿抱在怀里,歪过头轻轻歌唱,嘴角噙着甜美快活的笑。
徐夫人忍不住笑道:“宝贝儿,你就是嘴馋,时辰没到,又想偷食。”语气温煦如对儿女。
女孩听得说话,便弃了婴儿不顾,不胜欢喜地跳了过来,不住拍打琉璃。
这种情形诡异得令雪儿也不禁倒退了两步,呜呜地朝女孩叫。
女孩也发现了她,脸上快乐的笑容顿时消逝,阴沉地回视对方。
徐夫人笑吟吟瞧着这一人一畜,手指在何处掀动了一下,那层琉璃罩子自动向上抬起,长发女孩光着身子跑了出来,扑入徐夫人怀中,勾着她脖子,咯咯笑道:“娘!娘!”
徐夫人笑着拍她的背,声音里有一丝罕见的沉醉:“宝贝儿,宝贝儿……”
忽觉有什么东西在摩蹭着她的脚背,低头一看,却是雪儿,嘴巴轻轻拱着徐夫人的脚背,头微微抬起,眼睛里居然流露出无限讨好。——见徐夫人看她,立刻欢腾地连跑带跳,拖着铁链在地上不住地来回跳跃,做出种种花样。
徐夫人哈哈大笑:“你这小东西,吃醋了?你居然懂得吃醋邀欢了?”
长发女孩望向雪儿,阴郁的眼神顿时变得十分可怕,不依不饶地摇着徐夫人袖子:“娘啊。”
“你看它多懂事,会逗我开心。”徐夫人笑道,放她下地,“你呀,就懂得问我要吃的。”
女孩恶狠狠地看雪儿,忽地也弯下身子,四肢着地,学着雪儿的模样爬起来。可是她姿态奇丑无比,跑动的速度也慢。雪儿感到眼前这个“宝贝儿”不是她对手,显得更加快乐了,一连翻了几个筋斗,稳稳当当以四肢站住,随后撒欢似的满室奔跑。铁链子在地下冷冰冰地拖动砸响。
女孩无论如何赶不上,气呼呼地停下来。
徐夫人招手笑道:“好了好了,你乖,过来吧。”她拍着雪儿的头,“从此以后你就住在这儿了,你们两个要做好朋友,不许互相斗气。”
雪儿讨好地拱拱她,表示同意。
门一关,就剩下雪儿和长发女孩这一狼一人。
两个小东西相互怒视,眼光如电光火石般的交锋。雪儿低声咆哮示威。
长发女孩向水晶池退去,陡然尖声呼哨,头顶狂风大作,栖息在琉璃顶上的大鸟振动双翼,如箭般直射而下,尖喙如铁,啄向雪儿。
雪儿急躲,它经过数次生死相搏,变得灵活异常,甚至懂得了趋退进逼之道,见大鸟势凶,先行躲开。
但这只大鸟有别于它以往见到的任何猛兽,虽是扑了个空,双翼卷过的狂风刮到雪儿身上疼痛不堪,雪儿怒视着它,毛发直竖。
长发女孩已重新下水,望着和翼鸟搏斗的雪儿,——这个畜牲、这个怪物、这个混蛋,“它”竟敢和自己争宠!她眼里闪过狠毒的光,伸指到嘴边一咬,雪葱似的指尖上垂直地滴下血来,一滴,两滴,坠入水晶池。池中暗红色的液体猛然翻滚沸腾起来!
大鸟振翅冲了过来,双翼拍在水面,激浪成柱,笔直的射向雪儿。雪儿奔跳着闪开,仍有几滴暗红色的水溅到它身上。
“呜——”雪儿骤然一声惨叫,她那铜筋钢骨般的身体,寻常野兽的利爪抓撕,也不会使她感到过分疼痛,此时竟然抵受不住几颗水滴飞溅,霎那间,毕剥连声,空气中燃起一阵皮肉烤焦的味道!她又跑又跳地惨叫,在地上打滚。
痛得即将失去神智之时,身上一重,裸体女孩冰凉的身体跨在她背上,毫不怜惜地按住她头部,张口向她颈中凑过来。雪儿恍惚的脑海里转过一念:“你也是一见面就要我性命!”只觉一团怒火在她深心处熊熊焚烧起来,陡然涌出无限气力,翻身将那女孩压在下面,女孩一惊,料不到这奄奄一息的东西还能发力,尖叫声中,又翻了过来。雪儿身上的链子盘曲纽转,迅速把两个小东西纠缠在了一起,相互咬噬撕抓,雪儿力气已不如那女孩,但这种肉身搏斗她的经验远胜于对方,瞬间双方都是伤痕累累。那翼鸟在上空大声鸣叫,几次直冲而下,都因无法准确啄到敌人而退开,猛地再次飞到水晶池边,双翅急拍水面,水面急转,一道水柱霍然向天冲起。
雪儿只是沾上几点水珠,便痛得几乎失去力量,若是被这一道水柱结结实实地打上,那真是神仙再世也难以相救。
‘然而,水柱在刚刚凝结完成,还未射向雪儿之时,陡然停住,在空中急转不休,再也无法向前冲出,冷静淡漠得失去人情的声音适时响起:“够了,宝贝,我不准你吃它。”
徐夫人不知于何时又悄然进来。
雪儿除了爪上紧紧控制对方的力量不失以外,神智几近迷糊,全然未曾听见这句话。那长发女孩有心放开,才发现铁链把她缠紧了,眼下这种情势,只怕稍一懈怠便会被雪儿咬下一块肉来,只得继续出力顶着。徐夫人瞧着这对谁也不服输的小东西,不由得好笑,走上前提起链子,轻轻一拍,雪儿只觉一阵电流在她身上激窜而过,惨号一声,撒手向旁边滚去。
徐夫人笑吟吟地把那女孩抱起,放回水中。“宝贝儿,做得不错,我准你提前吃你的食物,现在,快回去吧。”
长发女孩发出一声欢笑,跃到池中石台,再度把婴儿抱入怀中,自己身体蜷曲起来,宛然也成了母体中婴儿胚胎的那般模样。翼鸟在此时伸下粗大的爪子,连同婴儿在内把长发女孩抓了起来,顷刻间那女孩整个儿消失在它胸腹之间。
徐夫人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嘴角漾起一道诡谲而又残忍的笑痕。
“宝贝儿……我的宝贝。”
雪儿躺在地下,彻底失去了知觉。
雪儿这次的伤足足又养半月。直至她从昏迷的状态里苏醒过来,身上皮肉烤焦的地方还在腐烂蔓延。水晶池里红色光影大片大片渲染在身上,仿佛是从体内流出的血影斑斑。
徐夫人去掉了她身上的锁链。雪儿对这一点优待显得相当麻木,只拖着腐蚀的伤口在地下走来走去。迎着长发女孩仇视的目光,既不退怯,也不再次发动攻击。这似乎是因为她知道绝非有满池毒水相助的女孩的对手,何况,徐夫人对两者的偏爱眷宠十分明显。
偏爱眷宠……多么可悲!多么残酷!……雪儿是个人、她是个人!无论受到何种对待,她还保持人类最后一点未泯的思维,卑微地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