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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松城位于备中境内,临近备前和濑户内海,依山而立、傍水而坚,扼南北之要冲,极尽地利之险,为兵家必争之地。但现在,这座易守难攻的边境重镇却陷入了一片汪洋,在六月的凄风冷雨中飘摇不定,如同风中之烛、浪里偏舟,随时都有覆灭的危险——洪水已经漫至墙头,只要再稍一上涨,整个高松城就将遭受灭顶之灾。
原来,统率织田氏大军进攻“中国”地区的将领羽柴秀吉在依次拿下边境城池客路、冠山、加茂、日烟、松岛、庭濑之后,集中兵力攻打高松城,围城一个多月也未见成效。正在进退两难之际,受连日暴雨的启迪,突发奇想,花钱雇佣当地农民,在下游建起了一道长达300米的土堤,使高松城附近大井川和乳吸川的两川之水倒灌,形成一个巨大的人工湖,水漫高松,大有“淹不死也要困死你”之势。
就在土堤修成之后三天,“中国”地区的统治者毛利辉元派来的三万大军赶到了,主帅吉川元春,副帅小早川隆景,这两人都是毛利辉元的叔父,辅佐年幼的毛利辉元处理政事。援军虽然数量占优,但面对一个硕大的人工湖,如果贸然出击,对方炸掉长堤,那真要上演日本版“水淹七军”了。所以只好占着西南面地势较高的丘陵地带,无计可施。
更糟糕的是,据可靠情报,羽柴秀吉的援军也随时可能到达。
面对如此危局,吉川元春只有屈服。经过谈判,毛利氏用五国之地换取高松城中数千守军的性命——并非吉川元春有什么菩萨心肠,战国时期的日本人口稀少,兵源极为难得,所以大凡精明之人,都不惜用一城一地的丧失来保存自己的有生力量。
羽柴秀吉并不满足这样的条件,坚持要求将另一样东西和五国的土地一起交付:高松城城主清水宗治的人头。
其实,只要援军赶到,不仅五国之地唾手可得,要彻底吞并毛利氏也并非难事。羽柴秀吉所以答应和谈,是因为织田信长不久将亲自到前线督战,届时如果自己能亲手把清水宗治的人头和五国的地图交给信长,将会是一件多么令人激动的事啊。信长一定会高兴的握着他的手说:“猴子,干得不错嘛!”——自己征战四年、灭国无数,所期望得到的回报,不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么?
这一天不会太遥远了,协议早已达成,明天就是清水宗治剖腹自裁的日期。现在,清水宗治正在平静的等着死亡的来临,对宗治来讲,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人死以后,有足够的时间休息,这最后的时刻,还是用来回想一下自己这忙碌而又短暂的一生吧。而羽柴秀吉也觉得大事已定,早早的睡下了。
然而,有谁知道,在这个看似一切都被决定的夜晚,其实一切都已经被改变。命运,这个不安分的淘气包,又一次突然从伟大人物们的运筹帷幄中溜了出来,把自己交给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物——我们永远无法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是一个普通的通信兵,从近畿中部赶来,要将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带给毛利氏的军队。这个消息,将彻底扭转当前的形势,给胜券在握的羽柴秀吉以毁灭性的打击。
此刻,他已经悄悄的来到人工湖旁。他熟悉这里的地形,被这个突然出现的大湖惊得目瞪口呆,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是羽柴秀吉正在围城,还是他已经占领了高松城,正被毛利氏的援军围攻?
他看见上山的火光,那里有军营。那会是谁的军队呢?
按理,他应该等到天亮了看清旗帜或者找当地的农民打听清楚再做决定。但这个消息实在太重要了,片刻也不能耽误。
——他也许并不知道,当今日本众多鼎鼎有名的大人物——羽柴秀吉、德川家康、明智光秀、柴田胜家……的荣辱、成败、生死,乃至整个日本的历史,都将因为他即将做出的这个决定而改变。如果他知道的话,在做出选择的时候一定会谨慎很多。
但他只是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便决定趁着天黑下雨,冒险走近一些看个清楚。
(2)羽柴秀吉
据说称霸日本的实力者、右大臣织田信长最喜欢两样东西——马和猴子。
信长一生,爱马如命,派人四处搜罗天下名马,共得二十余匹,每匹都是日行千里的宝马良驹。信长年轻时最爱骑着马四处游荡。22岁那年,他在打猎途中发现了一个比宝马更有趣的东西——猴子。
他从草丛里探出头来,身材瘦小,脸又黑又瘦、颧骨凸出,一双小眼珠却很有精神,咕噜噜乱转,活象一只机灵古怪的猴子。信长第一眼看到他就哈哈大笑,叫道:“哈哈,猴子!猴子!”笑得几乎要从马上跌落下来。
于是,这个17岁的年轻人就此结束了长期的流浪生涯,成了信长的贴身小厮。
他六岁时父亲去世,母亲带着他和他姐姐改了嫁。继父是一个农夫,他不喜欢这个怪模怪样而又不安分守己的小家伙,尤其是自己也有了孩子之后。母亲只得把他送进寺院当小沙弥。进去之后第二天,就被另一个早两年进来的沙弥暴打一顿,他决定不在寺院里受这个窝囊气,也不愿意回家让母亲为难,干脆独自流浪。至于到底要去哪里,去干什么,都完全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宁愿饿死也不会回到寺院里去,不做出一番成就,他就决不回家见自己的母亲和姐姐,让村里的人和继父瞧不起。
心比天高,身为下贱。在等级森严、注重血统的日本社会,象他这样出身低微、相貌丑陋,甚至连身体也十分单薄的流浪儿,要想出人头地,几乎没有可能。流浪几年之后,他衣食无着、饥肠辘辘的躺在路边的草丛里睡觉,却被一阵讨厌的马蹄声惊醒,他一半是生气一半是好奇的爬起来看个究竟,不料……
织田信长收留了他,让他不再忍饥挨饿,后来又慢慢发现:这个“相貌惊人”的猴子身上,竟有一种更加惊人的统帅才能。于是不理会别人劝阻,把他一步步提拔到今天的地位——也只有织田信长这种看似形骸浪荡、实则野心勃勃的乱世枭雄才可能不顾陈规,重用一个出身如此低贱的家伙。相传织田信长还没有当上国主的时候就说:人称日本第一名将的武田信玄只配给他提鞋,被认为是不知天高地厚。不过如今人们不得不承认,尽管武田信玄能否胜任提鞋的工作难以考证,但那个曾经给信长提鞋的小厮,现在所取得的赫赫战功已经足以与当年的武田信玄相提并论了。
如今,这个流浪儿已经44岁,拥有了二十万石的封地,继父已经死了,他就把母亲接到府上,过上了奢华阔绰的生活。27年来,从颠沛流离到名满天下、威震一方,对织田信长的知于之恩,他片刻也不能忘怀。唯一能回报信长的,便是殚精竭虑、如履薄冰的去指挥军队,在战场上取得一次又一次胜利,协助信长实现其“天下布武”的雄心壮志。
随着唯一能与织田氏对抗的毛利氏的屈服,这一目标已经指日可待。统一了日本之后,应该干什么呢?日本太小,终究是个岛国,只有在无边无际的大陆上,才能创下真正的盖世武功。下一步将是朝鲜,而真正的目标,乃是辽阔的大明疆土。然后,自己就功成身退,在杭州的西湖边养老,唯其如此,才足以报答信长的知遇之恩,亦颇不负自己平生之志——在这样的美梦中,羽柴秀吉沉沉睡去,等待着明天胜利的到来。
“主公,快醒醒,快醒醒,出大事了!出大事了!”羽柴秀吉的心腹谋臣黑田如水顾不得臣下的礼节,连推带攘的把秀吉叫醒。
羽柴秀吉一个翻身坐了起来,看着黑田如水惊惶失措的表情,问道:“什么事情如此慌张?”
黑田如水见秀吉醒来,神色安定了许多,等着秀吉披上衣服、穿上鞋子、坐在床头,精神完全清醒之后,才附到秀吉耳边说道:
“巡逻兵抓住了一个前往毛利氏营中报信的探子,我亲自审问得知,前天晚上,明智光秀在京都发动兵变,信长主公……已经切腹自尽了。”
羽柴秀吉听得两眼发直,这最后几个字象一颗子弹一样“砰”的一下打进他的耳朵,脑子里一片空白,呆若木鸡。过了片刻,黑田如水听得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羽柴秀吉那单薄的身躯已经猛的扑到地上,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才能隐约听见从地上传来的抽泣声,原来他在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嘴唇,拼了命的用十指抓住地面,像个小孩子一样静静的痛哭。
黑田如水不无怜悯的看着这一幕,无话可说,只能任由秀吉把眼泪哭干了,慢慢的恢复了理智,站起身来,他才连忙吩咐卫兵给秀吉烧水洗澡。
秀吉洗浴更衣完毕,对黑田如水说:“这件事情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还有抓住探子的两个巡逻兵。”黑田如水答道。
“他们人现在哪里?”
“都在我的营帐里,我走的时候吩咐他们看着那个探子,等我回来,不得走漏半点风声。”
“很好,立刻将他们连同那个探子一起杀掉。”羽柴秀吉断然下令,“还有,马上派人封锁前往中国地区的所有路口,一切前往中国的商旅行人全部遣返。派人通知海军,派出所有船只封锁濑户海面,截住所有驶往中国地区的船只。绝不能让毛利氏和我军士兵得知这个消息。”
“是!”黑田如水接受了命令,本该立即下去执行,但他认为还有一个很有见地的想法有必要告诉秀吉——也许他只是想宽慰一下秀吉糟糕透顶的心情,犹豫再三终于说道:“其实秀吉主公不必过于忧虑,此时正好以为信长主公报仇为名,回师征讨明智光秀,一举夺取天下……”
话还没有说完,黑田如水就后悔了,因为他看到了羽柴秀吉狠狠的瞪着他,样子可怕极了,好久才缓过劲来,冷冷的说了一句:“你先下去吧。”
(3)清水宗治
第二天,秀吉起得很早,穿上他的铠甲,骑着高头大马,颇有兴致的巡视了一下军营,然后挑选了十余精骑,直奔毛利氏援军的前哨阵地。由于协议已经达成,对方士兵对于突然出现的十多个敌军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只见羽柴秀吉一马当先,冲到阵前只有十多步远的地方,大喊一声:“我乃羽柴秀吉是也!”说罢张弓一箭,直飞入对方阵中,拨马便回。
哨兵把箭拾起,箭上裹了一张纸条,急忙飞奔前往主帅大营。吉川元春和小早川隆景打开一看,不由得大惊,原来上面是羽柴秀吉亲笔书写的一首连歌:
“两川合一,入我湖里;
毛利辉元,危在旦夕!”
这个“两川”,既指倒灌形成人工湖的乳吸川和大井川,也暗指这两位主帅,显然是一种含蓄的威胁。
“这个猴子,他想做什么?难道他想毁约不成?”吉川元春显得有些生气。
“我看是他等得不耐烦了吧,催促我们尽快按照约定行事。”小早川隆景说道。
“嗯。”吉川元春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又无奈的摇了摇头,“唉,事已至此,只好照着他的意思办了。高松城的守军早一些撤出对我们也有好处。”
秀吉回到营寨中没多久,清水宗治就派人前来送来手书,说他将在今天正午时分切腹,请秀吉一定要遵守诺言,放过高松城中的数千将士。秀吉十分高兴——看来信长之死的消息并未走漏,立即提笔给清水宗治写了回信,保证遵守诺言,还把他勇于牺牲的精神着实夸奖了一番,并派人给宗治送去不少美味佳肴。
正午的时候,高松城中驶出一叶小舟,穿过湖心,朝着秀吉营寨方向驶来,清水宗治身着白色的素服翩然而至,同行的还有几名忠心的随从和一名专门负责给死者断头的介错武士。
切腹仪式就在中军帐前的空地举行,案桌和座垫都已经摆好。清水宗治坐到了场地的中央,秀吉就坐在斜上方不远,双方互相礼貌的躬身示意,没有说话。
秀吉微微点了一下头,站在身边的侍从端起一碗酒走到宗治面前,席地而跪,双手将酒奉上,大声说道:“这是秀吉主公送给你的美酒,请接受他向一个勇于牺牲的武士由衷的敬意。”
清水宗治并不答话,双手接过,一饮而尽。将酒碗放在了面前的案桌上,长身而起。从怀中掏出一把白扇,缓缓展开,白色的身形翩然而动,舞起了一曲“誓愿寺”。动作极慢、极柔,而又极美,恍若一个美艳绝伦的白衣歌妓,在这血与火、生与死的间隙,轻罗曼舞,竟有一种如鬼如魅之感。
一曲舞毕,清水宗治重又坐下,举刀向腹,乃歌曰:
“我所舞兮,艳丽俗世;我所歌兮,幻般浮生!
武士之名,松柏长青——”
随即刺腹,须臾而死。
就在宗治的尸体将倒而未倒的瞬间,旁边的介错武士手起刀落,白光一闪,已将宗治的人头砍下。与宗治同来的几名随从,目睹这凄婉艳丽的一幕,也齐声作歌,引刀切腹,随宗治而去。
羽柴秀吉完全没有心情欣赏这场近乎完美的死亡,只等清水宗治的人头一落地,他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