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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着急。
徐悲鸿在日本的行踪,在蒋碧微的回忆录中有客观的描述。她说:“日本的印刷术优美精良,他们所出版的艺术书籍相当丰富,还有许多仿印的原画,都是徐先生视为珍宝,爱同拱璧的。于是他经常到各书店去浏览观赏,碰到合意的便毫不考虑地买它下来。有时候他也要我陪他同去,当时我太年轻,对于艺术简直一窍不通,根本就不发生兴趣,往往是坐在一旁等他,一等就是半天,那种滋味实在不太好受。”
在蒋碧微翘首以待的目光中,可以看到一个如饥似渴,痴迷在艺术海洋中的徐悲鸿。蒋碧微对逛书店没兴趣,并不影响徐悲鸿对书店的挚爱。
平心而论,蒋碧微的担心也有她的道理。
半年之后,徐悲鸿带着一大堆书画,与蒋碧微黯然离开日本。至于回国的原因,蒋碧微这样说:“我们在东京住了半年,旅费和生活费用花得不多,倒是徐先生大量地买书买画所费不赀,因此我们带来的两千块钱很快就要用完了。东京居家大不易,再拖下去就得挨饿,于是我们只好在当年十一月间,又从东京黯然地回到了上海。”
蒋碧微在日本写信给父母,请求他们原谅。对于女儿的出格举动,蒋家父母并没责难,只是写信表达关切。他们真的回到上海,不敢回家,先是找了一家旅馆住下,但戴清波很快找到女儿,要她领着徐悲鸿回家。而蒋梅笙对徐悲鸿素来看重,曾经说过,要是我们再有一个女儿就好了。徐悲鸿作为女婿上门,蒋家父母也就接纳了。他们在民厚里租了一间就近的房子,让蒋碧微徐悲鸿住,招呼他们到家里吃饭。
因为徐悲鸿的大胆示爱,也因为蒋碧微的勇敢回应,从而奏响了他们爱情之曲的第一个音符。两个年轻人携手踏上的人生道路漫长而曲折,他们似乎毫不畏惧,充满着战胜艰难险阻的自信。一旦沉浸在幸福之中,人们往往忽视两个人的不同之处,譬如不同的出身、不同的性格与不同的爱好,以为这些种种的不同,不过是一种性格的补差,并不知道,或者不愿相信,彼此差异也会带来不幸,甚至可能隐藏着杀伤力。
四 京城砺志
在日本未能尽兴的徐悲鸿回到上海,不久就来到北京。此时,在他的人生道路上,出现了另外一个关键人物,他就是蔡元培。
蔡元培,中国知识界举足轻重的巨人。此时身为北京大学校长的蔡元培,本着他“兼收并蓄”的办学方针,在为自己的学校招兵买马。当蔡元培从康有为那儿听说了徐悲鸿之后,毫不犹豫地聘请他出任北京大学画法研究会导师。
蒋碧微随徐悲鸿一同北上,她在回忆录中对这一段有记载:“蔡先生也是热心而爱才的人,北大没有艺术系,他便专为徐先生设立了一个画法研究会,聘请徐先生担任导师。北大同学中凡是对艺术有兴趣的,都可以参加研究。”
上海辞书出版社的王震对徐悲鸿研究多年,他得天独厚的条件,是他所在的单位图书馆保存着浩如烟海的旧报刊。他的考证结果与蒋碧微说法大不相同:“一九一八年北大画法研究会成立,徐悲鸿先生经蔡元培提议任导师,有人说,北大画法研究会是蔡元培特意为徐悲鸿先生专门设立的,显然不符合历史事实。”
我去访问蔡元培之女蔡盎。她同意接受采访后,已经翻阅大部头的《蔡元培文集》,把几篇与北大画法研究会有关的文章找出来。蔡元培在北大画法研究会成立时的讲话,其中列举与徐悲鸿同时受聘的导师名单:校内教员有李毅士、钱稻孙、贝季美、冯汉叔,校外名家有陈师曾、贺履之、汤定之、徐悲鸿。
蔡元培在一九一七年一月到北京大学上任,倡导“学术自由、兼容并包”,组织许多艺术性的团体。一九一八年四月十五日画法研究会成立,蔡元培亲自任会长。六月二十三日,北大画法研究会举行休业式,宣布暑假期间暂时休业。担任会长的蔡元培作了演讲,他说,“本会在暑假中闭会,原非得已。假期中研究画法,最为适宜。现在本校在西山租赁房屋,以为同学避暑之所。西山风景清旷,山水峻秀,研究画法,更有特别兴趣。然赴西山图画部报名,仅有六人。今导师徐悲鸿先生亦决定赴西山避暑,在彼从事研究画法。诸会员盍此机会,同赴西山,又有导师就近指授,互相砥砺,受益匪浅。”
显然,二十三岁的年轻导师徐悲鸿愿带学生到西山写生,使得蔡元培非常欣慰。北大租赁的房屋在西山碧云寺,虽然画法研究会导师只去了徐悲鸿,但北大其他教授和学生去了不少。与徐悲鸿同行的蒋碧微说:“每当月明星稀,大家三三两两,坐在碧云塔下,石台阶上,听钟声梵唱,谈生平抱负,海阔天空,无所不至。”
值得一提的是,徐悲鸿结识了六十六岁的著名诗人陈散原。
赫赫有名的陈散原,清末湖南巡抚陈宝箴之子,他曾辅佐父亲开办新政、提倡新学、支持变法。百日维新失败,以诗文抒发积郁心头的愤激之气,在京城久负盛名。徐悲鸿与陈散原一见如故,虽然维新变法时的“陈公子”已是陈老夫子,但他国学知识渊博,诗、书、画俱佳,使徐悲鸿想起去世的父亲,备感亲切。
陈散原也很欣赏徐悲鸿,认定徐悲鸿是可造之才,让他与自己儿子交朋友。这个名扬京城的“学者之家”向徐悲鸿敞开大门。陈散原后代非同小可。长子陈师曾是著名画家,号称北京画坛首领,次子陈寅恪是著名历史学家。
在北京大学画法研究会聘请的导师中,就有比徐悲鸿年长十九岁的陈师曾。他曾赴日留学,任江西省教育厅长,后至北京任教育部编纂,倡导成立中国画研究会。他的山水画既重视传统技法,又能推出新意,他画出《北京风俗画》三十四篇,描述了劳苦大众的贫寒生活。陈师曾与徐悲鸿谈诗论画,极为投缘,痛感中国绘画自明清以来,临摹代替创作,陈陈相袭,了无生气,不革新就没有出路。早年留学日本的陈师曾,鼓励徐悲鸿说,你比我年轻,要到法国去!我们一起来改革中国绘画!
可惜一九二三年陈师曾英年早逝,年仅四十七岁,梁启超叹为“中国文化界的地震”。后来徐悲鸿留法回国,专程看望陈散原老人,画了一幅题为《诗人陈散原像》的油画,画出了一位国学大师的气度,也铭刻着他对陈师曾的怀念。
可以说,蔡元培把徐悲鸿请进北大,实际上给予徐悲鸿的最大影响,是把他从“绘画中国”引导到“现实中国”里来,使他不再只是一个书斋画家,不仅对于绘画技法,也对于自身民族历史命运产生了深深的忧患。
徐悲鸿在北京大学找到符合自己气质理想的氛围。此时是“五四”运动前夕,知识界精英云集北大。陈独秀由上海而至北京,以《新青年》等著名刊物传播变革中国的理念。北大校园思潮奔腾,仿佛是中国新文化的思想中心。
当徐悲鸿在北京新文化思潮中脱胎换骨时,京剧改革也紧锣密鼓地拉开了帷幕。是墨守陈规,还是锐意革新,梅兰芳选择了后者。
徐悲鸿从上海到北京前,康有为给他大弟子罗瘿公写了信,罗瘿公是著名编剧与诗人,在京城有名士的人缘。他曾包下戏院头几排座位,请朋友看戏,徐悲鸿也在被邀之列,因此他头一次亲眼目睹了梅兰芳的京戏。
梅兰芳比徐悲鸿只大一岁,但名气却有天壤之别。不过,梅兰芳喜欢画点梅兰竹菊,对含而不露的徐悲鸿大为钦佩,与他谈画论艺。当梅兰芳推出新戏《天女散花》,徐悲鸿对其中大胆创新的艺术理念大为赞赏。当罗瘿公出面,请徐悲鸿给梅兰芳画像时,徐悲鸿一口应承,并且许诺,他将尝试用一种新的画法。
在徐悲鸿《天女散花图》中,一片云海中升腾而出的天女,俏丽的脸部是西洋写真画法,眉眼神态呼之欲出,给人一种诗意想像。但是天女的服饰与花纹,则用了国画的勾勒手法,似乎随舞飘动。徐悲鸿题款:花落纷纷下,人凡宁不迷,庄严菩萨相,妙丽藐神姿。戊午暮春为畹华写其风流曼妙、天女散花之影。江南徐悲鸿
梅畹华,是梅兰芳原名,当时人称畹华大师。在《天女散花》这出创新戏目中,梅兰芳敢走前人未走之路,第一次突破程式的束缚,在京剧中糅进了绸舞。伴随激越的琴弦与鼓点,大红长绸在台面上伸展翻卷,观众无不报以热烈的掌声。
碎步小走的女性形象,竟然也能大起大落、狂放不羁!
徐悲鸿将绸舞的飘逸瞬间在宣纸上定格。
在《天女散花图》上题字的,不光是徐悲鸿,还有罗瘿公。罗瘿公久居京城,阅画无数,而徐悲鸿这幅画让他感到不曾有过的畅快,便提笔题诗一首:后人欲识梅郎面,无术灵方更驻颜,不有徐生传妙笔,焉知天女在人间。
罗瘿公牵线搭桥的一段佳话,蒋碧微曾不屑地写成“为戏子捧场”。而把梅兰芳这样的京剧艺术家看作“戏子”,似乎仍是下九流的角色,不是陈腐之极,就是知识欠缺。何况蒋碧微如此形容梅兰芳,已是上世纪七十年代,京剧在国际上被视为中华国粹,在台湾也备受推崇,梅兰芳早已是举世公认的京剧表演大师。
但是很不幸,无知者不只在海峡对岸。“文革”动乱,也有人把梅兰芳骂成“戏子”,这幅画被人从梅家老宅墙壁拆下劫走。所幸“文革”结束,这幅画竟在某个仓库角落被发现,幸运地躲过灭顶之灾,而今陈列在梅兰芳纪念馆。
徐悲鸿也喜欢唱京剧,有时画画,画得高兴了,他会哼几句。有一回在北平家中聚会,徐悲鸿一时兴起,唱了一段京剧老生西皮二簧,味道醇正,中气十足,在座的朋友大惊。徐悲鸿说,画画要很熟练,就好像唱戏,熟能生巧,巧能成精。徐悲鸿的话简单,有的人觉得没什么意思,但喜爱京剧的人,就会有无限感慨,知道徐悲鸿用京剧来比喻画画,“我画画,跟梅兰芳唱戏一样,熟练才能精彩。”
绘画与京剧一样,不变革就没有出路。
在北京大学的图书馆,保存着北京大学画法研究会的一本刊物《绘学》。翻开刊物的目录,第一页就是徐悲鸿的画作《搏狮图》,一个裸体男子赤手空拳,与一只张大嘴的狮子搏斗。徐悲鸿用画笔印证自己的思想轨迹。
近朱者赤。人们惊讶地发现,徐悲鸿不仅是个凭画笔吃饭的画匠,居然也怀揣着一大堆改变中国文化的革命思想。在北大画法研究会,徐悲鸿慷慨激昂:“中国画学之颓败,至今日已极矣”,颓废原因是“守旧”。他发表《中国画改良论》提出“古法之佳者守之,垂绝者继之,不佳者改之,未足者增之,西方画之可采入者融之”。
这番高昂的改革呼声,虽然振聋发聩,但也不免让人担着心。与其说,这是一个二十三岁的年轻导师的美术主张,不如说这更像一个美术青年的留学宣言。因为此时,徐悲鸿正向北洋政府申请官派出国名额。
徐悲鸿能否去法国,决定其命运的,是一个叫傅增湘的人。
在中国近代教育史上,傅增湘的名字不可或缺。傅增湘是清末进士,思想开明,力主教育救国。他曾创办中国第一个女子师范学堂,民国初年出任北洋政府教育总长,在他的任内倡导国语拼音的实施,主持向欧洲派遣留学生。
如同任何一个求见高官的青年人一样,徐悲鸿认识傅增湘,但傅增湘对徐悲鸿一无所知。据傅增湘孙子傅延年说:“徐悲鸿先生当年和我祖父素不相识,他手持着康有为先生写的一封介绍信,请北京的罗瘿公先生引路,拜访了我祖父。祖父只说了一句话,能不能看看你的画。徐悲鸿带去的画,我祖父非常喜欢,鼓励他说,你画得很好,很有发展的前途。徐先生提出来,希望我祖父帮助他争取出国留学名额。”
傅增湘让徐悲鸿在北京等一等,第一次世界大战还没有结束,等战事结束,会给他个机会。当徐悲鸿得知,一战结束后的第一批中国赴法留学生名单,只有刘半农与朱家骅,没有徐悲鸿,马上给傅增湘写了封信,措词激烈,口气尖刻。
据蒋碧微说:“同在北大任教的朱家骅先生,将从北平启程赴欧洲,徐先生一听朱先生要动身了,马上就去见傅增湘先生,问他为什么朱先生走了,我还不能成行?傅先生劝他不用着急。徐先生回家,为这件事还很不高兴。”
徐悲鸿年轻气盛,求学心切,初生牛犊不怕虎。而一个年轻人直接指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