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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爷脸上十分沮丧:“所以我到现在还后悔。”
二姐扇着风,若有所思的看着二爷:“我还以为你最为世故圆滑,很多事都不会放在心上。”
二爷悔得肠子都青了:“我只是犯了个小错。”
“什么错?”
“看得破,忍不过。”
“原来是道行不够啊!”二姐恍然大悟,同情地拍拍把脑门轻轻磕在桌面上的二爷的后脑勺,以无比仁慈的口吻开出了方子:“继续修炼吧。”
第六天枝上的大多数叶子已经透出一种较深沉的绿色,打它们从嫩黄色的苞芽开始冒头,似乎天生具备了一种不顾一切表现自己的欲望,争先恐后往明亮的地方挣,似又恐挣出头后还得不到人注意,便一日一日的换着面目,把最讨好新鲜的模样都依次地摆出来。
二爷呷一口茶看一眼头上的树枝,随口念道:“初生犊子……”
二姐从院子门外探进头来,好奇问道:“你在念谁?”
二爷呵呵笑:“反正不是我这个看多世事,心底险恶的成熟男人。”
“你也算成熟?”二姐啐一口,“在绯馆里会拍着胸脯这么自夸的应该只有老大一个罢?”
“他只不过是扮出一张老脸而已,有什么了不起?”二爷悠闲地端着茶在树下踱步,“让他把脸上的胡子刮刮露出那张小白脸再和我比,看谁显得比较老成?”
二姐眨巴几下眼睛:“最近你说到老大时越来越没大没小,找死么?”她从门外伸进手来招两招,“小子,我不管你们哪个比较成熟,乖,出来干活了!”
二爷难过地一撇嘴:“你说这话,是表示咱绯馆的男人再老成,也得被女人管着吗?”
“不服气吗?那也没办法,谁叫我永远比你大?”二姐笑脸如花,“你若能把大哥压下去我倒是很赞成,那样压着你的我自然更上一层楼。”
“你可知女人是不可以夺权的?”
“啊呀呀,谁稀罕夺权?你以为女人都象男人那样好斗?”二姐耸耸眉,“话说回来,就算女人不夺,自古以来天下在男人手上不也夺来夺去,什么时候安份过?”
二爷留恋地看一眼自己舒服的小院,走上前跟着二姐往前院准备开始今日的活,走着走着,忽听二姐自言自语道:“还是不要夺权好,让男人去夺权,然后再操纵夺了权的男人比较一劳永逸……”
二爷猛煞住脚,指着二姐的后脑勺叫道:“你……你果然狠毒!算计人太多会遭报应的!”
“会吗?”二姐回头,十分轻蔑地说:“遭报应?我只知道祸害遗千年!”
绯馆大门已开,到第三天武林大会上打架的人群慢慢上了档次,那头衔不再一味的叫什么吓死人的“夺命剑”、“锁喉枪”、“镇南关”,要文雅些,不是带个“长”字就是带个“主”字,聚在一起候诊时也不那么互相乱攀交情,多半矜持地闭着嘴。不过话虽少了,对手之间的关系修补功夫却一点也不落下,自己不说,可以由陪着来的一大帮弟子门人代替说,反正大家心知肚明的,只要是双方门人通了气,也能叫一笑泯恩仇的不是?混江湖的身份虽分了三六九等,走江湖的基本规则对哪一等都差不多,没谁傻到自以为是的不去遵守。
打架的都换了狠角色,伤情也随之开始五花八门刁钻多变,绯馆的大夫全部上阵,大爷倒是讲信用,难事儿来时自己抓着二姐一块儿上,并不十分强求二爷继续行善,他说你小子总是个不喜欢拘束不喜欢动脑子的,这两天把前阵子在家吃喝的饭钱也算赚回来了,哥哥放你一马,可以继续当米虫。
米虫二爷在绯馆前院这个大米缸里左蠕右动一会儿,挑了个有东风有阳光的舒服位子,心安理得地坐下来看家人们跑来跑去。坐了一会儿听见家人喊:“二爷,把你右手边上那卷布带扔过来!”低头看看,右手边果然有给人裹伤口的布带卷儿,操起来顺手扔过去。又坐一会儿,听见家人喊:“二爷,麻烦你把左边架子上那盒药膏递过来。”二爷忙又跑过去取下药盒子送去。刚回来坐下不久,这边那边都有人喊二爷送东西过去。二爷乐了,索性不坐,站起来一撸袖子,把东西辟里啪啦扔去,笑骂道:“我知道让你们喊声‘爷’不容易,可你们就那么见不得二爷我做米虫吗?”哄笑一阵,到头来还是叫唤不停,语气倒是恭敬不少,二爷自认没人缘,既然家人们叫自己时还是很给面子的,也就随手给他们扔些东西过去。
前院里比前两日要热闹许多,除了不安份的二爷和蹿来蹿去的绯馆家人们,还有一些是在绯馆留医的江湖人,他们或拄着拐子,或挂着胳膊,站在院子里看热闹。名声不大的江湖人能和名声很大的江湖人共聚一个院子的机会并不多,有门道的可借这个机会找朋友引见一番,没门道的可以从近处仔细琢磨一下传闻中的英雄豪杰,也算是得些宝贵经验,说不准什么时候大英雄一回头和自己眼神对上,也能搭上几句话从此成为朋友。
城里擂台上下来的伤者越来越少,说是因为开打前讲长篇套话或论道理的人多起来,耽搁了些时间,送到绯馆来时还能自己站着的人也越来越少,这个则是因为打架的人地位越来越高的缘故。大爷从时不时会出现的诡异伤情判断,城里的擂台大概快到收尾时候,各方精英都已上场,如今台上演的,才真正是江湖上的排名赛。
打到这份上,下手的人不会象半瓢水的江湖小人物那般不知轻重,要么不动真格,见好就收,见不妙就罢手,有点小伤也能当场处理或者自己找人收拾,最终双方脸面上都不失甚么;要么打蛇打七寸,不中招什么事都没有,中招就去掉半条命,完全体现出下手者一招定乾坤的威力和魄力。
在绯馆医治的伤号们身虽闲着,心却不敢闲,时时关注着擂台上的风云变幻,故而城里的消息也源源不断地从送伤者来的人口中传出。上半天快完的时候,据说“十大高手”的人选已经筛得差不多,这几年武林中并无什么特别出色的新人出现,所以除了一两个明显过气的上任“十大高手”人物未进入最后的比试,江湖的排位基本上不会有太大变动。这使翘首等待结果的众江湖豪杰们颇为失望,因为这意味着除了盟主的位置还是个未知数外,武林大会上将不再有什么新鲜事情发生——而这盟主的位置也不一定真的未知,大概也不能指望在它上面发生些意外的惊奇。
“除了盟主的最后一战,或许只有曹冰和郑朝阳两个的比试还值得一看。”
“这两个人,是今次进入‘十大高手’之列的新人吗?”
“正是,说起来都是现任盟主的徒弟,不管哪个赢,老盟主的脸上都很有光彩。”
“哼哼!”一边听的某人冷笑了一声,“你只知道他们是同门师兄弟,却不知道他们各帮一边吗?”
先前说话的人道:“可是说曹冰是副盟主的红人,郑朝阳是盟主的忠臣?这个事先前还掩着,现在早传得沸沸扬扬,有谁不知?”
“老盟主和副盟主两个就算要比试,为了面子也不能打得太凶,他俩个是两边台面上最拿得出手的,一半是互相比高下,一半也算是盟主大战的预演,肩负如此重任,决战场面必然惨烈。”
“同室操戈吗?唉……”
听的人和说的人各各叹息一回,四周围听闲话的一时间议论纷纷,为不能看到这场注定激烈的大战而抱憾。
也有不那么抱憾的人,从别处找到了些安慰。
“要说到盟主和副盟主两边的争斗嘛,没看到这两个红人的比试固然可惜,不过看到两边儿女的对战也算值得了。”
“李元英哪里是谭武平的对手?要不是谭公子喜欢她任她捶打,她哪能坚持许久,即使如此,最后还不是被谭公子制住?”
“唉,这你们就不知道了,我姐夫是随在盟主身边的人,据他说啊,论本事,李元英原也算是女中豪杰,只是老盟主虽然心疼自己的闺女,却也早就指望着谭公子做女婿,所以私下里把自己闺女的本事都教给了他,不知道的只有李元英而已。”
“盟主这么做,岂不是帮了敌手?”
“什么敌手?没见谭公子早把盟主当丈人伺候着?盟主这一招才真是掏了副盟主的心呢!”
众人骇笑。
中午过后城里头一直没来人,大爷让馆里的人准备收摊子,他说再来生意也只会是一笔两笔,没必要浪费排场,于是家人们在大嫂的指点下满院子收拾打扫。二爷实在不喜欢当个挡在别人扫帚前面的大麻烦,在自觉地挪了几处地方后,抓抓脑袋,决定出门去给别人方便。
最方便的出门理由自然还是钓鱼,回房里扛了钓竿拎了渔篓和小凳出来,绕过满院子忙碌的人们就要朝大门外走。大爷靠着门板望二爷笑,二爷路过的时候,他把二爷肩上钓竿上缠着的渔线拉着看了看又放开。大爷问:“咋不整你那些怪装束了?小心江湖人又找你的茬!”二爷说:“拉倒吧!现在个顶个地都忙着找合适的地方放自己那把交椅,有的是地儿解闷,谁耐烦找我撒气呢?”
高抬腿,轻落步,跨过门槛,正要向前迈步子,忽远远望见门外大道上一群人快步奔过来。二爷忙闪到门边,口中嚷道:“生意来了,似乎是一宗大单!”大爷腾地跳出来,搭凉篷看看远处,“嘿嘿”一笑,放下手拍拍二爷的肩,夸道:“玩性虽大,绯馆人的本色倒还没丢。你小子先等等,若是用不上你再出去玩儿。”二爷嗯一声候着,见那拔人飞也似的冲过来,过门槛的时候顿一顿,二爷伸脑袋过去看见中间抬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左边胳膊不在,想是被人卸掉,虽做了应急的包扎,血还是不断渗出来,滴得沿路都是。
二爷说:“惨!”
院子里家人们已在大爷的吆喝下抬过一张床,二爷见大爷和二姐都围着床诊那年轻人,并未叫自己,也就不去凑那个热闹,只听见还未散去的那些看热闹的江湖人惊呼道:“这不是郑朝阳吗?”
二爷暗暗点头:果然惨烈。
接下来救人的忙着救人,打探消息的忙着拉人说话,院子里闹哄哄,没谁注意门外还伸脑袋等着听使唤的二爷,二爷有点落寞,又不好立马走开,只有悻悻地抱着渔竿走回来在高高的门槛上坐下。
郑朝阳被劈成这样,盟主的那一方输得够惨,不知道少了条胳膊,这“十大高手”还能当么?算不算蚀本?
等了好久,二爷终于逮着机会从人缝中仔细瞅床上那倒霉蛋的脸色,见他虽气若游丝却还没现出死相,知道有大爷二姐在就够留他一命,自己大可放心离去,舒一口气,站起来出门钓鱼。
人死不了就好,死掉一个人,牵扯到太多厉害关系,双方扯破脸皮就不好玩了。
至少不死人这城里的擂台还能体面的打下去,顺利地按时间结束,绯馆也可早些收摊子算帐。
大爷说过:赚钱是好事,不过盈则易亏,适时收手,知足最重要。
二爷很赞成这句话,他说:我们不贪心。
官道上安静得很,河边的大柳树下有零乱的脚印,好似有很多人来过,留下些跑来跑去的痕迹,然后消失无踪。柳树在那儿站了很多年,年龄应该很大了,满眼的柔嫩柳条掩盖不了树身的苍老,二爷站在柳树下打量眼前老树袅娜如少女的骗人身段,意识到自己也不过是个俗人,喜欢上可以晃晃眼睛的鲜味儿,就注意不到不显眼的糙皮了。
走到老地方,看也不看的把钓线从竿上解下来甩进河里去,二爷夹着钓竿坐下来,伸长腿,笼起袖,眯起眼,打呵欠。
一个呵欠,又一个呵欠。
二爷从笼着的袖子中抽出一只手,捏捏自己的脸,捏疼了,清醒了。
清醒了的二爷眼睛盯着水面,越瞪越大……是看花眼了吗?再看!……不,没有看花眼。
“开什么玩笑啊?!”二爷非常不满的叫一声,抓住钓竿把鱼钩从水里慢慢提起来。
钓线的正下方,一条小鱼儿正拼命扭动着银白的身躯,试图从鱼钩上逃命。水珠从它湿漉漉的身上甩向四面八方,落到河面上溅出一点点混乱的躁动不安的水屑。二爷把钓竿向回收,轻轻松松把鱼抓到手里,把它的嘴巴从钩上取下来时,这小家伙使劲的甩尾巴,二爷很不喜欢它身上散发出来的绝望气息,掌中鱼鳞滑滑腻腻的冰凉感觉也非常不好。他把它从钩上取下来,大眼瞪小眼地瞪着它,骂道:“牙还没长出来呢,跑这儿来凑什么热闹?长大些再来陪爷玩儿!”随手一甩,把它甩回水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