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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女子?”子善面有疑惑。
“或许是那男子的妹妹?”二姑娘猜想,“子颜曾说她喜欢那人对妹妹极好,因之觉他心底善良。”
子善脸变煞白:“宋家杰没有妹妹,他一家二十余口已全数灭门。”
二姑娘的心狠狠抽了一下,“灭门……那男子姓宋么?或许有妹妹尚在人世?”
子善猛醒过来,知道一时情急说漏了嘴,那二姑娘何等聪明人物,必然已猜到八九分,暗叹一声,定定神,答道:“二十年前群雄围攻金光顶,魔道宋家只逃出一子,这是江湖人都知道的。”
二姑娘不语,她知道,那么有名的事怎么会不知道?崔翁正是经那一役名声鹊起,继而光大崔家,成就一世霸业。
冥冥中掌握命运之神是如此居心叵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抓住系着世仇的两根线,一点点地收,最后结成一个圈,叫人膜拜它做报应轮回。
但系成的圈就象女娲补不完整的天,又有几根线没有打成乱结?
子善打马往城北山道疾奔,二姑娘跟了去,见前面那马上青影急急策鞭狂追,似要拼了命抢回自己心爱而又易碎的宝贝。
在山与山之间的翠谷里,他们突然看见子颜。
宝贝,是已经碎掉了。
子颜披着破烂的衣裳摇摇晃晃在谷中游荡,沾满血污,赤着足,披着发,子善冲上去跳下马把妹妹搂进怀里,子颜只是瞪大眼睛望着他,眼神里全是迷茫。
“是我,子善!你的大哥!”子善用力摇子颜。
子颜突然崩溃般大哭起来:“他不是好人!不是!”她死死抓住子善,象溺水者抓住救命的稻草,“她不是他的妹妹……他杀了那个女人!他骗我!”
子善搂住妹妹,试图把她从地上拉起来,但子颜却不断向地上瘫去,一边死死抱紧子善,令他几乎透不过气来。“子颜!子颜!安静下来,我们先回去!”子善极力想安慰子颜,但子颜什么也听不见。
二姑娘走过来,一掌劈在子颜后颈,子颜倒在子善怀里,终于安静下来。
二姑娘抓住子颜的腕子,低头细看她的脉。
“怎样?”子善紧紧搂了子颜,眼睛里满是慌张与怒火。
二姑娘脸上瞬间闪过惊诧、怜悯与愤然诸般神色,抬头看到子善的眼神,却又回复平静神色。
二姑娘将手搭向子善肩上:“你不能慌。”她说。
子善眼里的慌怒慢慢淡下去,低下头看子颜,再抬头已经回复常态:“我明白的,你先告诉我是不是发生了最坏的事。”
二姑娘点点头。
子善将子颜抱起,“我会杀了宋家杰。”他沉声说。
二姑娘只是把外套扯下来裹在子颜身上。
这一路子善坐在马上抱着子颜,面色很难看,二姑娘骑马跟在后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未到崔府,已见到家人在门前迎候。
从这个架势来看,二嫂并没能成功地向崔翁瞒住子颜离家的事。
子善骑马到了堂前,崔翁坐在堂中的红木太师椅上,旁边是请出的家法,子乔与抱着幼儿的如意脸色煞白站立其后。
子善抱着子颜下马,崔翁看着阶下的他,他也不卑不亢地抬眼望着台上的父亲,好久,父子两人都没说话。
“子颜没事吧?”二嫂先打破这令人难堪的沉默怯怯问。
“谁让你开口!”崔翁猛地拍了一下红木扶手,那扶手竟应声而碎了。
子善转身抱着子颜向后院走。
“你还带她回来干什么!”崔翁怒吼,脸涨得通红。
子善站住脚,回过头来冷冷看他的父亲:“有什么话,等她好了再说不行么?”
老人,特别是有某种骄傲的老人,很容易受伤也很容易把受到的伤害发泄出来。“崔家没有这样不要脸的小贱人,让她死在外面算了!”崔翁大叫,话尾却有些哽咽。
“她是你女儿。”子善的声音并不大,但崔翁花白的胡子却颤抖了一下。
子善没有等到父亲的回答,便继续抱着子颜向后走,然而走没几步便觉眼花,一口血吐出,随既,子善感觉到二姑娘的手伸过来,接过怀里的子颜,并揽住他的腰。
“保住子颜。”他最后只来得及伏在她耳边低声说上这么一句。
二姑娘蹲下来,让子颜和子善靠在她的双臂之间,抬起头来看着高台上惊惶的崔翁。
“你不要哪一个?”她平静地问,“我可以不治。”
崔翁掩面。
(8)
二姑娘把医书放到桌上,走到窗前。
月光流溢,清莹莹撒了一天一地,月色中有萧声恍恍惚惚,伴着初秋的凉风飘来。
二姑娘推开门,走出小院,缓缓步向长亭。
长亭里,青色瘦削的身影带着几分寂寞,看见她来,子善停了吹箫。
“睡不着么?”子善温和地问。
二姑娘摇头,在长亭的另一边坐下。“最近可有咯血?”她问。
“一次也无,”子善答,“想是一天好过一天了。”
“但总不能治断根,若想无事,千万不可辛苦。”二姑娘叮嘱道,“你也算是死过一回,该记住些教训。”
“是,再世为人也觉得不容易。”子善正色道,“二姑娘的恩在下是记住了。”
“恩恩相抵,只能说绯门与崔家再无相欠。”二姑娘摇头,“也是你运气好,虽知那以毒攻毒的方子,毕竟过于凶险,若不是因你要死逼得没退路,权当死马当做活马医,你早该作古了。”
子善笑:“医术虽好,口齿却仍狠毒。”
二姑娘干笑两声,有些心事重重。
“有什么为难的事么?”子善把萧放到桌上,走过来俯下身问,“你看上去并不轻松的样子。”
“对于子颜,医不了心。”二姑娘抬起头来望进子善的眼睛,“治你可以,让子颜再世为人我做不到,要看崔翁如何决定。”
子善眼里闪过一丝悲哀,“父亲已经让步很多,他一生从未这样忍过,已经很难得,现在不可紧逼。”子善直起腰笑,“绯二姑娘素有无情的名声,真不知是怎么来的。”
二姑娘摇摇头,“我并非对子颜特别关心,只是要尽医者的责任,总不能让病患家眷自己去发现异样。”她扭头看向明月,一字字说道,“知道么,子颜是第二个顾玉莲。”
子善僵住,“你是说……”
二姑娘点点头:“宋家的孩子,崔家要是不要?”
子善倒退两步,颓然坐下,用双手揉了揉脸,苦笑一声:“莫非真有报应?”
二姑娘没有接腔,她看到桌上的箫,晶莹的,在月光下映着绿光,便伸手拿它过来,试着吹了吹。
音色很好,是一管好箫,于是她便接着吹。
二姑娘的箫声很沉静,沉静如一泓秋水。
子善一直无语。
然后,他们听说崔家人终于擒到宋家杰。
不可否认,宋家杰是个很吸引人的男子,桀骜不驯的神情,宽肩高挑,有一付极讨女孩子喜欢的外貌,的确是子颜那个年纪的大家小姐会死心塌地喜欢上的那种男子,从外表看去,很完美。
但是,他无情。
是的,没有人的感情,即使是衣冠不整地被押在崔家的堂下,二姑娘也能明显地感觉到一种咄咄逼人的野性,那是一种拔了爪子也要伺着机会用尖牙撕碎猎物的野性。
他并不善良。二姑娘想,子颜当真被感情冲晕了头,那种随时随地想伤人的仇恨是显而易见的。
“贱!”这是宋家杰见到突然冲出来的子颜时说出的话。
二嫂想拉住子颜,但被她拖倒了。
崔翁怒目圆睁,宋家杰的神色是羞辱仇人后得逞的快意。二姑娘转身离开前堂,她并不关心这些恩怨如何发生又将如何结束,只是觉得恶心。
二姑娘走到后院的长亭中看叶子转黄,她忽然想起埋了坛酒待秋天喝。
前堂吵得昏天黑地又怎么样呢?只是隔了几个小院,便是安静。
“二姑娘,二姑娘!”崔夫人却急匆匆地赶了进来,“快去拦住子颜!”
二姑娘看着她,没有动。
“二姑娘,求你了!”崔夫人要哭出来,“我拦不住她,她让姓宋的挟持她逃出去!”
“与我无关。”二姑娘淡淡地回答。
“可是……”
“我是外人。”二姑娘只是看树上的叶子。
“你真的不在乎么?”崔夫人叫道,“会有人死的!父亲和子善会杀了姓宋的,或者姓宋的会杀了子颜!”
二姑娘没有动,崔夫人忽然间向下跪去,二姑娘手轻轻一托,便将她托起来。
“何苦来?”二姑娘轻叹,“我们又能做什么……”
事实上也做不了什么,当崔夫人拉着二姑娘赶回前院的时候,一切已成定局,对峙的众人已退到崔家大门外,而二姑娘看到的,是崔翁拼了性命把女儿从一时被子乔长剑扰乱阵脚的宋家杰手上抢出。
子乔终于还是崔家的二少主,功夫虽稀松,在家人相助下也非完全无用,而崔翁终于还是心疼女儿,骂归骂,责归责,真到生死关头还是舔犊情深。
但子颜却是横了心要护住那狠心汉子,从父亲怀中挣脱,扑上去抱住子乔。“相公,快逃!”她大声喊,子乔大骂着推开子颜,但宋家杰已抢过放马回来的家人手中缰绳,纵身上去。
这负心的汉子,得意地笑,竟是对推倒在地的子颜看也不看就策马狂奔。无人可以追上他了,崔翁也好,子乔也好,追不上那匹庄上最好的良驹。
但二姑娘却看见弓箭,一直静立在一旁的子善拉满了弓。
子颜也看见大哥手上的弓,她脸上顿时满是绝望的神色,“相公,快跑啊!”她凄厉地喊,一边欲冲上去拉子善,子乔上前一掌扇开她,她向后退几步,撞在二姑娘怀中。
“别在她面前……”二姑娘小声说。
子善只是回头看了二姑娘一眼,那种目光二姑娘不熟悉。
箭如流星划过半空,远处那人从马上落下来。
子善下手干净利落,根本不用第二箭。
二姑娘在箭飞去的一瞬把子颜拉入自己怀中,“不要看。”她说。
子颜挣扎,但挣不脱,她只能把脸埋在二姑娘怀里哭。
那天晚上的月光很明亮,白晃晃的,子善在长亭等二姑娘,他以为她不会来,但她还是来了。
“痛得一时,好过痛过一世。”子善说。
“是。”二姑娘语调淡淡的。
“宋家杰也是杀了人的。”
“我知道。”
“但你仍不原谅我。”
“只是觉得子颜可怜……”
“终于要走?”
“崔家之恩,绯门已报完了。”
他们长久的对坐,过一阵子,子善轻声问:“若我不杀他,你会否留得久些?”
“留下来做什么呢?”
“准备秋天喝的酒还未品呢。”
“以后吧,不是说埋上两三年才好?”
“过两三年你想必会忘了这坛酒。”子善语气有些遗憾。
二姑娘淡淡笑了:“呵,酒难得,会常记挂着。”
“会么?”
“也许……”
(9)
崔家退出了江湖,完全隐退,此后不再流传有关他们的消息。
这以后,过去了四年。
顾玉莲来绯馆的时候,绯二姑娘根本已是不认识她,乌黑亮丽的长发结成髻,人丰满红润了,眼光顾盼流连神采奕奕,脸上嘴角常常微翘着,挂着一朵笑。绯二姑娘从未想到顾玉莲可以出落得如此出色,她知道玉莲是真的活过来了,而且活得很顺心。
绯二姑娘想,若是子乔看见这样的玉莲,会不会后愧没娶她?
但是,只怕现在肯娶,玉莲也是不希罕的,她换了名,改了姓,如今已是绸缎庄女主人,富裕而舒心。
这小女子身上有股韧劲,从豆腐西施做起,一直便拼到今日的地位。
她配子乔,果然有多,如意到底成全了她。
绸缎庄的女主人是来看眼疾的,很久以前在身子最亏的时候哭了又哭,落下个迎风流泪的眼病来,二姑娘为她开着方子,笑问:“如今再不会哭了?”“只在想那孩子的时候。”“可想过要回来?”“不了,如意夫人对她很好,我那时自己放弃,已对那孩子不起,哪里还有脸要回来。”玉莲眼睛有点红。
哭是不常哭了,但哭了多年,已是习惯,所以常常还会潮眼。
“而且,日子要过新的了。”玉莲复又笑。
她出乎人意料地想得开。
那时候小看了她,事发时宁死也要护着心上人的名声,然后独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