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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直了,梢上太干,根上又太湿。风帽的阴影深深护着她的脸,她觉得她是西洋电影里的人,有着悲剧的眼睛,喜剧的嘴,幽幽地微笑着,不大说话。”
张爱玲不仅在小说的情节里不时提到电影,就连她小说的名字,也时常“借银灯”,来源于片名。比如她的《红玫瑰与白玫瑰》,1926年新舞台就出品有《红玫瑰》(徐卓呆、汪优游导演),其后华剧影片公司拍摄过《白玫瑰》;她身后留下的一部未完成的小说《小团圆》,1948年清华影片公司拍摄过由黄宗江编剧、丁力导演、孙道临吴茵等人主演的《大团圆》。
电影不仅早已进入了张爱玲的小说,也早已进入了她的现实生活。她之所以酷爱电影,可能与她早就发现了电影与人生的关系有关,她在上初中二年级时写的《迟暮》里就有言:“电影似的人生……”虽然她也知道,“生活的戏剧化是不健康的”。但自我意识感强的人往往无法摆脱它,而张爱玲就是这样的人。比如她在《童言无忌》里写到她看到顽皮的弟弟被父亲责打而忍不住掩面而泣,继而受不了后母在一旁的风言风语,“丢下了碗冲到隔壁的浴室里去,闩上了门,无声地抽噎着,我立在镜子前面,看我自己的掣动的脸,看着眼泪滔滔流下来,像电影里的特写”。
再比如张爱玲与后母发生冲突而被父亲痛打的一节,当“后母一路锐叫着”向楼上的父亲奔去,深知父亲脾气的张爱玲预感到大祸就要临头了,周围的环境在她的心目中立刻定格为影片中无声的场景:“在这一刹那间,一切都变得非常明晰,下着百叶窗的暗沉沉的餐室,饭已经开上桌了,没有金鱼的金鱼缸,白瓷缸上细细描出橙红的鱼藻。”
《不了情》与《多少恨》(1)
张爱玲在《忘不了的画》里写道:“年纪大一点的女人,如果与情爱无缘了还要想到爱,一定要碰到无数小小的不如意,龌龊的刺恼,把自尊心弄得千疮百孔”。这话对她自己而言,真可谓一语成谶。早在抗战胜利前,胡兰成就已经移情别恋,抗战胜利后更又加上逃亡,与张爱玲已经“与情爱无缘了”,可是张爱玲却恋恋不舍,以至小说创作也一时无心了。而这时,电影创作的机会却适时向她招手,虽然她仍处在“龌龊的刺恼”中,但可能出于对电影的特别喜爱,竟首肯了。
1946年8月底,国民政府将抗战后期被日伪影视机构“华影”(全称中华电影联合股份有限公司,汪伪宣传部长林柏生任董事长)占据的民营电影资本家吴性栽的影视公司“联华”摄影场发还,吴性栽就在地处徐家汇三角地带的原场址上,投资创办了“文华影业公司”,委任陆洁为厂长,黄佐临、桑弧为编导。应是张爱玲在话剧《倾城之恋》上的成功,编导们在物色编剧人选时想到了她。
黄佐临、桑弧与柯灵都不陌生,柯灵曾是黄佐临“苦干剧团”的编剧;桑弧与柯灵也不是一天两天的朋友,3年前,张爱玲将小说《倾城之恋》改编为话剧,曾得柯灵鼎力相助,事后张爱玲赠以一段宝蓝色绸质袍料作为答谢,柯灵拿它做了皮袍面子,穿在身上很显眼,桑弧见了,用上海话道“赤刮剌新的么”。可见至少当时桑柯就是熟友。要找张爱玲,自然叫柯灵作中间人。
那一天桑弧和“文华”宣传主任龚之方拿了柯灵的介绍信,到张爱玲寓所拜访,请张爱玲尝试写电影剧本。张爱玲虽然爱看电影,但对剧本这类体裁毕竟陌生,起初有些犹豫,但终于挺身站起来说:“我写。”
这是张爱玲第一次写电影剧本,所以她在“参看了发表在杂志上的好几个中外电影剧本后才动笔,”不知她写得是否顺利,但从该剧直到1947年2月才付之投拍来看,似乎耗费时日不短。该片由桑弧做导演,拍摄得倒很顺利。因该片场景大多在室内,人物又少,加上导演肯卖力,厂长也干练,故而仅仅用了两个多月的时间,该片就在上海公映了。
该片描写了一位未婚的家庭女教师与有妻室的男主人之间产生感情的过程,使人想起《简爱》。尽管《不了情》的结尾并不是有情人终成眷属,而是女教师因架不住从乡下赶来的女主人的哭求而凄然离去,终使这段爱情不了了之。故事自是比较老套,又因戏剧的矛盾冲突不够激烈而使得影片显得较“温”,长处是题材的永恒,情节的生活化,导演表现出了张爱玲小说中的细致与意味,这使得影片还是颇有看头。
那时张爱玲与胡兰成的婚姻已到尽头,只差将分手说出口,此时她的心境应有可能折射在剧本中,但该剧的情节与他俩的恋程没有太多的可比性,可张爱玲将它命名为“不了情”,随后将它写成小说,又取名为“多少恨”,倒是有那么点意思。
如今《不了情》的剧本不见,幸有《多少恨》,可以与影片对比。
影片《不了情》与小说《多少恨》从故事情节、人物到段落、对话等无大不同,只有很少的地方不一致,可以看出,桑弧在拍片时相当忠实于原剧本,而改动处也改动得无不恰当。
比如,为了给小主人买生日礼物,女教师虞家茵与雇主夏宗豫在商店里二次相遇,当时她还不知夏的身份,由他驱车送她到雇主家去,对他来说其实是回家,他却故意不点穿。当佣人来开门时,她向他道别,他却跟进门去,笑着说:“可是这儿是我自己家呀!”而后八岁的女儿跑出来叫“先生”和“爸爸”——小说是这样写的。影片却是,夏宗豫从门外一直跟到室内,虞家茵再次想叫他走,他却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说:“让我抽支烟再走。”而后他的女儿从楼上下来,扑到他怀里,喊他“爸爸”,虞家茵这才恍然大悟。影片添了一些细节,大大增加了喜剧的张度。
夏太太“是一个没有知识的乡下女人”,小说里的她及女佣姚妈都不时有些粗口,这当然与她们的地位或生活环境相符,可是文字的视觉效果是与电影的视听效果不一样的,后者会将原事物“放大”,在电影里往往会觉得很刺耳。夏太太跟丈夫吵架时道:“我死了那个婊子不是称心了吗?”在夏家门口,姚妈对虞家茵骂道:“这时候还装腔作调干吗?还不回家去乐去?我们老爷哪门子楣气,碰见这些乌龟婊子的!”电影里则都改了去,前段变为:“我死了不好吗?我死了你们就可以称心了!”后段变为:“你还不称心吗?好日子不是来了吗?”这就文雅多了,而戏剧冲突并未降低。
最值得一提的是最后虞家茵决定离开夏宗豫,远赴厦门。小说写她走之前是将消息告诉了他的,只是她去意已决,他挽留无力,次日他来送她,她却已经走了;电影则是她未将要走的打算透露给他,等他来见她时,才发现她已经离开了,从而使惆怅、凄清的气氛达到了高潮,影片就在这高潮下结束。这样一改,使影片变得简洁,略去了两人临别絮絮对话的琐碎,而代以电影语言来表现虞家茵欲言又止愁肠百转,同时以夏宗豫对恋人将要离去的浑然不觉,为后面的百感交集做了很好的造势。
女主角虞家茵的父亲明显地有张爱玲父亲的影子。比如有个场景是虞父与男主角夏宗豫在虞家茵住处见了面,虞父请夏宗豫在自己的工厂里为他安排个工作,夏宗豫问他会什么,他答:“我别的都不成,就是念了一肚子旧书,诗词歌赋我是全能对付,这半辈子可说是怀才不遇呀!”使人想起张爱玲在《对照记》中第25幅图下写的一段文字:“我父亲一辈子绕室吟哦,背诵如流,滔滔不绝一气到底。末了拖长腔一唱三叹地作结。沉默着走了没一两丈远,又开始背另一篇。听不出是古文时文还是奏摺,但是似乎没有重复的。我听着觉得心酸,因为毫无用处。”
虞家茵等父亲走后,生怕夏宗豫不了解她的父亲而吃亏,于是告诉他她父亲的为人:“本来我是他的女儿,我不应该说他不好,可是他这个人……我母亲一辈子就吃他的苦。他娶了一个姨太太,就一直不把我母亲当人。”说着,又拿出一张父母以前的合影给夏宗豫看,以证明她母亲以前是多么姣好而今是多么憔悴。夏宗豫见相片上的虞父被刀片划成了网格状,知道是她干的,便问道:“怎么你把你父亲的像划成这个样子了?”虞家茵是这样回答的:“我恨他。那个时候我才八岁……”8岁,差不多是张爱玲在父母离异时的年龄。
在影片中,饰演虞家茵的演员是陈燕燕,夏宗豫则由刘琼饰演,他两人都是我国早期电影明星。陈燕燕原名陈倩倩,演《不了情》时已年逾30,虽然影片中点明角色年龄为25岁,但从扮相上看明显不止。张爱玲在小说里绘出的夏宗豫的相貌是“年轻的时候不知是不是有点横眉竖目像舞台上的文天祥”,刘琼的眉目及脸颊的线条比较硬,似较接近张爱玲的要求。(图71)
《不了情》与《多少恨》(2)
张爱玲却不认为陈燕燕“老”,相反还觉得她“年青”呢!她只是嫌她“胖”——事隔30年后她在为《多少恨》写的前言中,谈到当年该片拍摄情景及陈刘两位演员:
“当时最红的男星刘琼与东山再起的陈燕燕主演。陈燕燕退隐多年,面貌仍旧美丽年青,加上她特有的一种甜味,不过胖了,片中只好尽可能的老穿着一件宽博的黑大衣。许多戏都在她那间陋室里,天冷没火炉,在家里也穿着大衣,也理由充足。……不过女主角不能脱大衣是个致命伤。——也许因为拍片辛劳,她在她下一部片子里就已经苗条了,气死人!”
张爱玲记忆有误。陈燕燕在影片中穿过两件大衣,先是一件杂色的松软的大衣,是在第一次到主人家时穿的;后来穿过一件豹斑领袖灰底大衣。许多场景下,脱去大衣后,里面是一件黑底碎花中袖旗袍,此即为张爱玲印象中的“黑大衣”。
《不了情》于1947年4月10日最初在沪光、卡尔登两家剧院同时上映。就《申报》来看,早在4月2日,广告就已经打出来了,天天有,直到5月8日止,中间只5月1日停登了一天。广告内容也时有变化,且色彩由淡渐浓,极尽煽情之能事:
第一天,以“影坛特讯”面目出现,在男女主角相片旁写着:“银幕雋侣陈燕燕刘琼再度合作”;次日在“不了情”旁写着“桑弧导演,张爱玲编剧”及出品公司;第三天将前两天的内容合在一起;第四天煽情话开始出现,在陈刘名字上冠以“影迷一致公认之银幕大情人”,下附“难得碰头,再度合作”,还有说影片的:“无尽量哀愁,千万种感慨”;第五天的广告达到一高潮:文字上又多了“情近乎痴,爱人于真”,更有“无疑是胜利以后国产电影最最适合观众理想之巨片”之语,竟然连用了两个“最”字(4月6日)。其后稍微收敛一日,就又肉麻起来,写的是,“银幕上演员勿哭,银幕下观众哭”,且把后一“哭”字放得老大。其后一日又有新词儿:“本片独具优点:蕴藉纤巧,细腻深长”,“迷迷的,痴痴的,无限悲怆;皇皇然,茫茫然,千种感慨”,甚至还有一段饶舌的忠告:“小姐们,请你们的感情不大冲动,本片使你哀愁,使你流泪,可是这究竟是‘戏’,不是真的,希望你们——别跟有太太的人谈爱,上帝会祝福你们”。影片才公映一天,次日便加映了国防部新闻局刚“监制”好的新闻纪录片《国军收复延安》,于是“爱情与战争”便突兀而滑稽地相安在一幅广告画面里。许是为了节约版面,后面几期时而将“国军”与“延安”中间的“收复”字体缩小,于是醒目的字只剩下“国军”、“延安”、“不了情”(4月14日)。眼神不好的多情读者乍一看,会在它们中间生出绮思异想来。快到月底的时候,广告上又一个小高潮出现:“献给多情的青年男女”、“口碑载道,越映越旺”、“地老天荒,堪叹古今情不尽;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酬”……
以上广告里的这些词句,张爱玲写来自不费事,但恐怕她不屑为之吧。虽然做广告的人请她帮忙、而她迁就的可能性不能说没有。
据龚之方回忆:“《不了情》产生很大的轰动效能,卖座极佳,桑弧才动念再请张爱玲写个电影剧本,桑弧肚里藏了个腹稿,是个喜剧,他把剧本的框架告诉张爱玲参考,张因《不了情》的一举成功,心里有点甜头,对桑弧请她写第二个电影剧本慨然应允。”这个剧本就是《太太万岁》。
《太太万岁》《哀乐中年》
《太太万岁》是一出家庭讽刺剧,是张爱玲追求的那种“笑中有泪”的喜剧。描写一个贤惠而大度的太太陈思珍,大概是个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