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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从不张嘴向人借钱。孩子们的衣服都是一个传一个,到了小四子身上早已
是“改头换面”了。她的个儿长得出奇地快,刚刚九岁就长到了一米四六,
成年累月穿着“三截管儿”的裤子,但总是被母亲洗得干干净净,熨得平平
整整。母亲还用线在她的衣领上缝出各种水果图案——圆圆的苹果,长长的
香蕉,咧嘴儿的石榴。。在小四子的记忆里,母亲有一只小“。。 魔盒”,经常
能从里面“变”出一个水果糖,一块小饼干,在她来说,这已经是童年的“奢
侈”了。
比起哥哥姐姐们来,小四子要算是最幸福的,在她懵懂的孩提时代,社
会的“狂热”已大大地降温,那一时期的政治生活所能留给她的唯一印迹,
就是她的名字被改成了林芳兵。相形之下,父亲忍受不公正待遇所持续的时
间要漫长得多,直到“文革”结束后的第十个年头才被彻底平反。父亲心胸
宽广,对任何事情都能泰然处之。他常对孩子们说,“一个人要懂得微笑地
活着。”这句话,在芳兵幼小的心灵里打上了极深的烙印,潜移默化地影响
着她的人生。芳兵刚懂事的时候,父亲不再被揪斗了,虽然还没有恢复他教
学的权力,反倒有更多的时间来陪伴儿女。四个孩子中,父亲顶顶喜爱小女
儿,给她讲古文,教她背唐诗。“小四子,”父亲时常会命令似他说,“你
背诵几首唐诗给我们听。”芳兵便站在地中间,倒背双手,象录音机放快转
一样地读出:“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
成灰泪始干。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
勤为探看。”(李商隐《无题》)“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昌歌声。东
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还有晴。”(刘禹锡《竹枝词》)。。尽管她还根
本无法理解这些诗的深刻含义,却因此而记住了很多首,至今她都能倒背如
流。
经济的拮据,使芳兵过早地成熟了,她不愿成为家庭的累赘,她要替父
母分担生活的重量。终于,她选择了一条她本不想选择的路——瞒着家人,
偷偷地考进了扬州市扬剧团学员班,成了这个书香门第家庭里的“叛逆”。
“你怎么能去当‘戏子’”!小姐姐把她从剧团里拽出来,愤愤地斥责道,
“你这是在丢爸妈的脸!”芳兵两眼噙泪,紧紧地咬住嘴唇,一句话不说。
她这样做也是为了父母啊,剧团管吃管住,可以替家里省下一份口粮。没过
多久,学员班的孩子被送到了南京音乐学院培训。芳兵对学戏带有很大程度
的强迫性,她总觉得自己下贱,不愿与人多接触,课余时间常躲到书店去看
书。父亲来南京看她,她哭着对爸爸说:“我不要演戏,我不要当‘戏子’,
您帮我找个工作吧,哪怕在书店里当店员。”父亲劝慰她:“演戏有什么不
好?我年轻的时候就很钦佩赵丹,也想去演电影呢。”父亲的话并没能抹掉
女儿深重的心灵自卑感,她倒底还是离开了学员班,在南京这座举目无亲的
城市里闯世界。直到陈兴把她领进摄影机的镜头,决定了她一生的命运,芳
兵才慢慢地对“演戏”有了一种新的认识,在心里植进了一份艺术的责任感。
《幽谷恋歌》没能像长影厂当年拍摄的《五朵金花》和《刘三姐》那样
产生强烈的社会轰动效应,而林芳兵却像杨丽坤和黄婉秋一样辉映了观众的
心,巧的是,她们初上银幕并一举成名时,都是十六岁,都拥有一个美丽的
花季。但“达丽公主”远比在那场“浩劫”中精神失常过早地结束了艺术生
命的“金花”和被人为地扼住咽喉十载不能放歌的“三姐”要幸运多了,继
《幽谷恋歌》之后,她又领衔主演了《玉碎宫倾》和《我们的田野》,以日
趋成熟的演技,在人们心目中树立起一个“色、艺俱佳”的形象,而不仅仅
是靠“口眸一笑百媚生”的姿色去倾倒观众。她说:“演员吃脸蛋儿的本钱,
迟早要饿死的。”可漂亮的脸蛋儿又着着实实给这位“公主”带来了不少的
麻烦。。
美人妒
“这小妞,长绝了!将来不知道便宜了哪个小子。唉,要是能跟她‘套
上瓷’。。”
“拉倒吧!像你我这套号的粗爷们儿,无福消受。”
“瞅那帮男的,瞧见咱们这位‘公主’,眼都直了,也不伯把眼珠努出
来。”
“哼,靠脸子卖俏,当心憋镜头!”。。
容颜娇美,不仅让人羡慕,也遭人嫉恨,何况一个“国色天香”的妙龄
女郎呢。芳兵初到长影,就有人扬言要给她“破相”。
一天晚上,芳兵刚钻进被窝,一块砖头从窗外飞进来,砸在床帮上,吓
得她“妈呀”一声用被子蒙住头,惊魂不定,一宿没敢睡。
第二天中午,芳兵打着太阳伞走在路上,突然,一只花盆从楼上扔下来,
在她脚前摔得粉碎,芳兵踉跄着倒退两步,一屁股跌在地上,面色惨白,浑
身颤抖。保卫处的同志闻讯赶来,仔细察看了现场,发现花盆的落点正对着
楼上的厕所,因此断定:“如果是从男厕所里扔下来的,就是耍流氓;如果
是从女厕所里扔下来的,就是嫉妒。保卫处决定“立案侦破”,但最终也没
能拿住“凶手”,成了一桩悬案。
“谋害”事件发生没几天,又有传言说:林芳兵拍了裸体照。这类“桃
色新闻”最能吊人的胃口,张三传李四,李四传王五,不到半天功夫,整个
长影厂已传得沸沸扬扬。芳兵到食堂吃饭,各种各样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脸上,
有人还故意把话说给她听——“不会吧?这女孩平常挺正经的。”
“那难说,为了钱,什么事干不出来。”
“就是,装大瓣儿蒜谁不会呀。这下好了,看她还美不美!”
“为啥不美?这叫‘为艺术献身’。”
“哟哟哟,再献就献到床上去了。”
“哈哈哈。。”一阵哄堂大笑。
幸灾乐祸,冷嘲热讽,像刀子一亲剜着芳兵的心。她跌跌撞撞地跑回宿
舍,一头扑到床上,放声痛哭。一个女孩家,最不能承受的就是这类下流的
谣言。
一会儿,保卫处把芳兵传了去。保卫干事板着脸对她说:“你要坦白交
待,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谁给你拍的,一五一十地讲,不许隐瞒任何细节。”
“我没拍!”芳兵否认。
“不要不承认嘛。”保卫干事的脸上挤出一个怪笑,将一张底片在“受
审者”眼前晃了昆,“我们有证据,你还是争取主动的好。”
“那不是我!不是我!”芳兵大喊大叫。
保卫处长走过来,拍了拍芳兵的肩:“你太激动了。这样吧。先回去好
好想想,我们明天再谈。”说完,他把芳兵送出来,随后去向厂领导汇报。
庞学勤副厂长对此事十分重视,他指示保卫处长:“这件事必须调查清
楚,是她,要严肃处理,不是的话,一定要还人家一个清白。记注:这关系
到人的名誉,特别是女孩子,所以,千万不能盲目下结论。”“好的。”保
卫处长说:“我们马上把照片洗出来,和林芳兵的照片放到一起仔细对照。”
两张照片放到一起,怎么看怎么是一个人。还是保卫处长有经验,队人
中上发现了破绽:林芳兵是短人中,而裸体女人却是长人中,原来,照片是
从一外国挂历上翻拍下来的。显然,这是个“阴谋”,尽管没有得逞,但毕
竟造成了“影响”。一年以后,北京电影学院在决定录取林芳兵之前,还专
程派人来长影调查有关她的“裸照问题”。
浪漫岁月
带着亲人的叮咛,芳兵挥手告别了泪眼汪汪的母亲,奔赴北京电影学院
天津考区。车厢里人挨人,人挤人,芳兵像贴饼似地被夹在当中,踞着脚尖,
身于几乎悬空。直到蚌埠,她才找到座位,放松一下僵直的腰。
到了天津,东西难辨,两眼一摸黑,不知到哪里去投宿,幸好遇见一位
善心的大嫂,把她领进了一处清洁干净价格便宜的机关招待所。一日两餐,
芳兵都是白开水泡馒头。她带的钱不多,是全家人紧衣缩食抠出来的,要尽
量少花销。
离考试还有两天,芳兵去街上转悠。夕阳隐没时,她才想起往回去。虽
然大将擦黑,一个鬼目鼠眼的家伙还是透过苍茫的暮色,窥到了令其垂涎的
美貌,像影子一样在她身后尾随。芳兵的心怦怦跳,紧走几步,追上前面的
两个女学生,一手搭住一个女孩的肩,一手挎住另一个女孩的胳膊,学着天
津话大声说:“莉莉,小梅,你们干嘛儿去了?”接着用低低的声音耳语道:
“小妹妹,我是来考试的,后面有个人一直跟着我,你们能送我回去吗?”
“怕嘛儿!有我们呢!”两个女孩回过头,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双手攥拳,
肩膀一耸,大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气概,一左一右,把这位喘息不匀
的大姐姐护送到了住地。
这天,芳兵按时到了考场。她考过表演,上过镜头,自然是不怵的了。
一首写给“母亲”的诗,读得情真意切;一支献给“恋人”的歌,唱得情意
绵绵。主考老师点了点头,递给她一张写有小品题目的纸条:“你去准备一
下,五分钟后上场。”有个考生凑过来一看,见纸条上写着:吃了耗子药。
“够损的。”他像是对芳兵,又像是自言自语,“这不是糟蹋人吗?!”芳
兵没理会这些,她略加思索,没等主考老师示意,已经入了“戏”:手一旋,
挎包甩到身后,右手的食指勾住挎包带儿,左手拎着罩衣,嘴里哼着歌,一
步一颠儿地回到家,调过身子,用屁股撞开门,挎包罩衣朝床上一扔,跟着,
自己也扔到床上,两只脚跟相互一蹭,鞋子踢了出去。(请注意:这一切全
凭表演者的形体动作,在空间造成一种逼真形象生动的质感。)肚子有点饿
了,爬起来从桌上的食品盒里取出几颗球状巧克力擩进嘴里,然后拿起凉杯
刚要喝水,发现了压在杯子下面的纸条,念道:“‘芳芳,近来老鼠猖撅,
妈妈已将耗子药塞进巧克力。。’”“啊”地一声惊呼,杯子落地,掐着脖
子跑进卫生间,用手狠命去抠嗓子眼儿,强迫自己呕吐,吐完后,漱了口,
冲了马桶,重新回到桌前,这才注意到纸条上还有字:“‘妈妈己将耗子药
塞进巧克力,放到厨房里了,你打扫时不要扫走。’”“哎呀妈哟,吓死我
了。”腿一软,坐了下去。活灵活现惟妙惟肖的表演,引得众考生一片喝彩,
主考老师异常严肃的脸上也漾起一丝微笑。
接到入学通知书时,芳兵正在拍《我们的田野》,晚报到了一个月。每
天晚上,她把自己关在宿舍里,抄同学的笔记,时常通宵达旦,抄得手上起
了茧,眼里布满血丝。
表演系有“六朵花”——林芳兵、娜仁花、张小敏、李芸、王惠、严晓
频。入学前,她们无一不是演“闹剧”的能手,如今“六花联袂”,可就好
“戏”连台了。
教党史的王先生是教师中最严厉的,他的课决不允许任何人迟到,为此,
“六朵花”都曾经挨过他的训斥。姑娘们怀“恨”在心,总想找机会报复。
偏偏机会就来了。上课铃已经响过,却不见王先生的影子。“六朵花”交换
了一下眼色,芳兵蹿上讲台,用粉笔在黑板上勾了幅漫画,题为:老师迟到。
王先生气喘吁吁地走进教室,正准备向同学们解释迟到的原因,忽然瞥见了
黑板上的字画,脸立刻阴沉下来:“谁写的?站起来!”“老师,我——”
芳兵从座位上直起身子,“没写。”“你。。”王先生刚要说她成心捣乱,
娜仁花又站起来添腻歪:“老师,我也没写。”“我也没写。”“我也没写”。。
“六朵花”异口同声:“我们都——没——写。”王先生气得直翻愣眼儿,
知道再追下去定会“身陷重围”,只好就此作罢:“你们都没写,那就是我
写的了。”说完,自己拿板擦擦了黑板。课后,姑娘们跑到街上一人买了一
盒冰淇淋,以示庆贺。
班上开周末晚会,有人提议跳“贴面舞”。班长出来反对:“让老师看
见了,还不得挨训。”“怕什么”娜仁花不在乎,“拍戏的时候还亲嘴儿呢。”
双方争执不下,同学中自动形成“传统”、“新潮”两派。芳兵看出,“新
潮派”跃跃欲试,“传统派”也并非真心“守旧”,于是,她献出一条“妙
计”:“我们女的脸上都蒙块手绢,贴面不贴肉。”“呜啦——”大伙儿一
片欢呼。娜仁花高喊:“给音乐!”随着乐曲声起,男女捉对儿,翩翩起舞。
值班老师见了,啼笑皆非,却也无可奈何。
晚上,张晓敏梳洗打扮一番,找男朋友幽会去了。“六朵花”剩下五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