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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村的死法-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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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所讲的,讲给我所听的,按现在科学的说法是,那些都是那时的幻想,是她想多了才会出现的。然而那时我不这样认为——她所讲的一定是真的。我问她,幺婆,为什么我见不到那些东西呢?她说,你的阳气大,那些东西不敢靠近你,幺婆都老了,快要死了,不像你,那些东西不怕我。   
  因为每次去她那儿,所听到的都是如《搜神记》里一样的东西,不一样的是那些东西很想把她拉到阎王殿。幺婆常说,她又看到了黑白无常,可她不怕那些东西,那些东西也拿她没办法。可能是我见多了的缘故,她笑着说。   
  我在这儿说她不幸运,而这不幸运也的确与她的死去有关系。三爹没有娶媳妇,三爹不满,幺婆在世时三爹就有些怪幺婆当年不该那样做。二爹与幺爹家的关系不好,而关系不好的重要原因就是幺婆住哪家。幺爹有一肚子话要说,而二爹又坚决不让幺婆住在他家,因为他家只有两三间房,住不下。   
  幺婆在世的时候,二爹三爹和幺爹之间的矛盾也不怎样尖锐。尤其是二爹与幺爹,他们都看在母亲的份上,都克制着避免兄弟间的冲突。三爹时不时会说一两句怨话,幺婆在二三十年里早已听惯了,也不觉得三爹会有什么多大的不满。   
  2   
  二爹、三爹、幺爹之间的矛盾是在幺婆死后不久爆发出来的。七七四十九天之后,至于这四十九天的日子我不知道在我们那儿属于什么样的忌日,但是在幺婆死后的第四十九天,三兄弟上完坟回来便有了话说。   
  其实,我听院子里的长辈们说,幺婆安葬后不久,他们便已结下了怨。幺爹说,妈长期住在我那,我要分多些,承担少些。三爹说,我一个人,一辈子也没沾多大的光,安葬的费用没有我的份,祭物我得照样分。幺爹和三爹这样说,二爹听着,没有即刻发话,想了一阵子,说,祭物要三家平分,安葬的费用老三承担少些,我和老幺承担多一些。   
  院子里的人很赞同二爹的说法,三爹他们也只得点头表示认可。然而事情没有如此简单,尤其是幺妈的搅和。   
  我不知道其它地方的情况如何,但是仅就我们村及附近的几个村,我可以肯定的是,多子的老人一般住在老幺家。“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不错,这是农村的说法,但是有一点却使很多的农村人想不通,尤其是当小的人家。   
  所以也正是想不通,幺爹在分了祭物之后逢人便说,他这回吃亏了,划不来,心里想不通。而幺妈呢?一向是多话的那类人,既然男人都发话了,肚里的不满也倾肠而出。二爹和二妈听了很不好受,照理人都死了,祭物也都分了,谁承担多少费用也弄清楚了,再说那些话就有些让人瞧不起。   
  三爹是不会在分配祭物和承担费用上产生不满的。怎么说也是他的母亲,再不对,也得尽点孝道。三爹常犯病,气管炎难治。老幺发话了,三爹知道,因为两家门挨门,一天三顿饭都在同一张桌上吃。三爹说,这些话,以后还是少说,心里有怨气,时间长了也就给忘了。幺爹的怨气不仅没有消去,反而在之后的时间里爆发了出来——让三爹,院子里的所有人都诧异得很,以为他得上了疯病。   
  幺爹骂二爹说,你做尽了挖根绝苗的事,不会有好日子过。幺妈骂二爹说,你们家没有一个好东西,没一个像样的,总有一天会绝种。   
  二爹和二妈起初也不太在意,认为幺爹他们只是想出出气而已。他们给三爹说,你挨他家近,告诉他们,如果分得不好,可以再分,我们也可以补点钱。   
  事情到此本应该有了完美的解决,二爹他们的作法在一定程度上也承认了自己以前的有些不对,然而幺爹平了下去,幺妈不愿意,她说,妈在世时我弄了几十年的粪便,怎么能给那么点钱就打发了。   
  写到这儿,我想也应该发一点感慨了。院子里的人说,幺爹太懦弱了,幺妈太过分了。的确,在现在看来那时的幺妈也的确做得有些过分。她咒骂二爹家说,挨火炮眼的,以为害到了老子,没门,总有一天,老天爷会长眼睛的,没有一个好死的。   
  幺爹是找错了幺妈,怎么会看上幺妈那一种人呢?活儿做不了多少,闲话是一串又一串。起初幺爹也常劝幺妈,说,行了,行了,二哥他们都已有所表示了,妈也去世了,再说有什么用。可是,幺妈不听劝,她对他人说,他吞得下那口气,我吞不下,我一定非弄得那龟儿子不得安宁。   
  幺爹只得认了,因为幺妈以死相逼,她要去跳河,要上吊。于是,幺爹也站出来发话了,他通过三爹转告二爹说,二哥,我也对不住你,找错了婆娘,再怎么说也不能看着她去死。二爹也体谅三爹的难处,自己种下的恶果自己偿还,应了。   
  3   
  几年安静的日子是很难得的。五六年之后,也即一九九六年的夏天,幺妈故意装怪把自家的房檐水引到二爹家的房后。本来二爹家的排水沟就不够排水用,幺妈的那一做法直接造成二爹家的猪圈被水淹垮了。   
  事后,二爹找过幺爹。幺爹说,他认了,赔。可是幺妈不认。她说,那水自己往那流,又不是我的错,为什么要我们赔。再说,谁叫他们不把水沟除深一些,挖宽一些。幺妈的蛮不讲理,幺爹也没办法,私下和二爹商议好了,他承担大部分的责任,但只付钱,二爹自个去修。   
  这件事有了着落,可是幺妈那儿没有摆平,而且也更不可能摆平。幺妈那儿,院子里的人清楚得很,耍起手段来谁也斗不过她。九九年的冬天,二爹的三儿子结婚,照理当幺爹幺妈的该去,而且还得多送点礼,为侄子祝贺祝贺。幺爹很想去,可是幺妈一声令下,没有我的准许,谁也不准跨出这个家门。   
  有谁敢去和幺妈赌脾气呢?她那种脾气,不是去死还是去死,闹出人命来谁也负不起责任。   
  二爹家在喜庆的气氛中,亲朋好友,院子里的邻居都去祝贺了,喝喜酒了,桌上的人都坐满了,就等幺爹他们去。二爹叫三爹去请下幺爹,三爹回来说,他们不来。既然三爹请不来,二爹想自己亲自去总该可以吧,于是将三哥也叫上,一道去请幺妈他们。   
  最后的结果是谁都知道的——幺爹家没有去,除非幺妈发了话,否则有谁敢去。院子里的人说,万福,万福,万万福,万福出来的女人都是上辈子享多了福,害人不浅。   
  幺妈是万福的人,所以院子里的人才风趣地那么说。   
  不要以为幺爹他们没有去喝三哥的喜酒是件平常的事,其实它很不平常。长辈们说,即使上一辈的有仇恨也不能往下一辈身上推,人家老三结婚,做幺爹幺妈的都不去,实在是太过分了。   
  4   
  幺妈的过分没有因为三哥的婚宴她没有去而得到痛快地宣泄。三年前,二爹六十做寿,院子里的人都去。她也照样不准家里的任何人去。   
  大约,我所知道的幺妈与二爹的仇恨至今也没有结束,他们的隔膜到了下一代才可能消除。或者有那么一天幺妈去了,幺爹才可能解放,叫二爹一声二哥。但是这样的结局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呢?远着呢?说不定幺爹去了,幺妈都还健壮呢?——我以为。   
  三爹在幺爹幺妈与二爹间的角色,而这个角色,院子里的很多人都说不清楚,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见到二爹时,他给二爹打一声招呼,二哥,哪去?如此而已。对二爹家的仇恨幺妈没有迁怒于三爹,和三爹她也是和得来的,毕竟门挨着门,一天到黑都还能见。   
  三爹的不满,前面就已经说了,他没结婚,是单身汉。年纪大了的人,时不时会想到死。时下他也快六十了,总担心自己死了没有人送终,没有人埋葬。他对别人说,那也不全是妈的错,我也有份,我自己的人品不好,别人女方看不上眼。   
  你们这院子里还是姓王的三兄弟最糟糕。别人说,说这话的人正是在合作社时“嫁”到我们院子里的从不给院子里的人打招呼的“富人”,他当着幺爹的面说,我看不起。   
  然而……   
  直至现在,情况也就那么回事,很糟糕。      
八、嫁了七个老公死了七个老公之七   
  1   
  城里的人可能不相信克夫命,但是在农村,在偏远的山村,那儿的人们是相信克夫命的。   
  我以前也是不信,但是也还是以前,我受了村上人的感染,也在几年里深信不疑。   
  克夫是怎么一回事呢?由于我不太懂看相,也更不懂得算命,看八字。但是听长辈们说这克夫便是女人的问题了,阴气太重,男人承受不起,所以男人不是重病不起,便是突然死去。不过重病不起的,到头来也还是会死去的,而且死得也不怎么好看。   
  克夫的实例是很少的,大概是这种女人一出生便被父母克死了,但是也有特殊的,父母不知道,她们也就出来害人了。当然,在这儿我是用村上的说法。小孩刚出生,父母便会找人给孩子看相、算命,但十之八九,看相的算命的都用惯了老套。再说,他们的胡乱说说,作父母的也不一定信,说得好,多得一点钱财,说得不好,也还是平常那点钱。   
  我在这儿是写一位克夫的女人。她先是从安徽嫁到四川某地,然后又嫁到某地,最后嫁到我们村上时已嫁了六嫁——此,听长辈们说而已,但也的确是真实的,因为她——那女人也曾经亲口承认过,而且她的在我村的男人也是知道她的掌故的,只不过那年头为了找个婆娘不计较那个而已。   
  那女人姓什么,我不知道,只知道——村上的人在她男人——第七个男人未死之前常说,这下好了,她终于找上克不死男人了。   
  她在我们村一共生活了十五六年,而且尤为重要的是她给她男人,也即为李家留下了种。大的是男孩,小的是女孩,不过十分不幸,后来,也即几年前,大约八九年前她又改嫁了,把李家的种也嫁到了外地外姓作别人家的种。   
  村上的人说,如此说,   
  “也不知道那婆娘还得不得害人,命也太强了,克死了七八个男人。”   
  2   
  她的第七个男人,也即我们村上的,前面就已说了,姓李,而她的大儿子,以前我也认识,而且由于她儿子上小学时降过两三次级也和我是同学,只是到了四年级便辍学了,原因是父亲死了,母亲没法供给。   
  至今,我想,我怕是认不得她的儿子了,事隔多年,长相也应该大变了,我想。   
  她的小女儿,我曾经也认识,但是时下也记不清楚模样了——女大十八变,不是么?   
  男人死后,她没有即刻改嫁,而是带着儿女寻寻觅觅,过了一年又几个月的守寡的日子。终于有一天,或者也不是一天可以做成的事,有媒人找上她了,她见了人,也很快答应了。但是有个条件,那男的要嫁过来,而不是她嫁过去。原因是她知道那男的上了年纪,儿女都成了有家,自己嫁过去不好面对男的儿子儿媳。男的答应了,婚礼也未办,请上家里的亲戚,两三桌人,喝几口小酒也算是结婚了。   
  也来得真快,狗改不了吃屎,天生就那副德行,要想狗嘴里吐出象牙,比登天还难。村上的某些人如是说。大多的人也很瞧不起那女人,那男人,即使那男人都六十有余了,当着面不说,背地里却是一大串一大串的风凉话。   
  当工人的也不会好死,不信等着瞧。村上的人说。   
  3   
  克夫至多能克几夫,村上的人谁也说不出来。以前村上的人只听说过克七夫的,而且也已经是村上的人的共识了。看相的,算命的也更是拿不准。干他们那一行的,也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克八九夫的女人,所以如此一来,村上的人便想,当工人的也该和他们不同了吧。   
  然而不到两年,而且的确没有等到两年,工人也不行了,死了。   
  村上的人开了眼见,而且这样的眼见还是第一次,第八个男人死去后村上的人更是搞不明白了,怎么那女人就不明不白地消失了呢?   
  李家的两个种是在那女人嫁出去之后的不久便嫁到她那儿的。而这,似乎应了农村的“嫁鶏随鶏,嫁狗随狗”的俗话,我却不得而知,因为自此而后,李家的血源也算是嫁得无影无踪了。   
  所以在那女人第九次找上男人,嫁出去的那一段时间里,村上的人议论说,害人的精也不知要害多少男人,有多少男人会死在她的石榴裙下。   
  第七个男人死去后,她借张家的人外出打工,借着帮张家守房屋的机会开了个小卖部。小卖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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