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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的,我不相信,这世界上只有陈丽娜既天真又愚蠢,我会同他公平竞争。”
“省一省功夫吧。”
他瞪着我。
“跟丽娜说,我并不是一个那么忠心的女人,想深一层,也许只因为这个‘更好的’还不够好,假如真的好到世界上无双的地步,也许我会考虑变节。”
“我有什么不好?”他大为震惊。“我还不够好?”
我摇摇头。“真说出来就没味道了,再见。”
他很失措,大概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不够好。
回到家,关上门,我放下手袋,伸个懒腰。
当然还不够好,年轻女孩子一见到他也许就种情了。那不过是因为她们还年轻的缘故。
他有什么好?同我一般做一份工,开家里的车子,住家里的房子,他老子只要钩钩手指尾,他就扑过去听命,这种富家子头脑最清醒,凡事看父亲的主意行事,因为他清楚的知道,没有他父亲,他什么也不是。
偶然也会出现一个怪胎,一定要娶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女孩,正式结婚也捡不到便宜,在冷宫住几年,还不是苦得知难而退。
看太多了。
如为这样的人才就动了心,太幼稚可笑。
丽娜最幼稚可笑。连生她的气都不是,我叹息。二十年朋友。但朋友是长期论功过的, 真不知应不应同她翻脸。
电话铃响了。
我去接听,是志安。
“我刚到旅馆。”他说:“怎么?没出去吃饭?”
“已经回来了。”我说。
“好吗?”他故意夸张。
我看看手表。“别神经,才分别五小时而已。”
“如隔三秋。”
“我也是,志安。”
“明天再通电话。”
“再见。”我说。
他也说再见。
我舒服的放下电话,搁起双腿。
电话又猛地响起来。
又是志安?我连忙再听,他忘了什么?
“湘云?”是丽娜的声音。
“是。”我与平时无异的回答她。
“以祥在我这里。”
“啊。”我没接下去。
“他骂我一整个晚上了,要我向你道歉。”
“是吗?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是我不好──”
“你没有什么不好,我并不介意。”
“真的,湘云,我开了你一个玩笑。”
“你不过是受人利用而已。”我说。
凡人都觉得被人利用,这句话四季通用,比称赞她是个美女还管用。
“那么你不生气?”
“当然不生气。”
“我实在是不应该──”她说。
无味的假话滔滔不绝的自我嘴巴里流出来。“什么不应该,你对我好还来不及呢,我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应该,大家像姐妹一样,快别说这种话,我要睡觉了,改天再谈。”我不想多费劲。
“湘云,我约你,你还会出来吗?”
“当然出来,”我讶异的说:“为什么不出来?”挂上电话。
生气?生气就表示重视这个人,干么要生气?很久以前就觉得与丽娜有隔膜,现在不过证实了这一点。
我上床休息。星期日什么都没发生。
第二天照样的出门到地铁站,看到何以祥的车子在门口等我。
“湘云。”
我同他打个招呼,继续往地铁站走去。
他自车中跳出来,“湘云!”
我一刻不停的开步走。
他说:“上车来。”
我说:“地铁会比你快。别跟着我了,别浪费时间,外头有那么多美丽的女孩子,都肯为管接管送付出很大的代价,别在我身边兜来兜去。”
我钻入地底。现在怪没有地洞钻的人,真的可以得其所哉了。
我顺利到办公室,他打电话来,我不听。
应付这种事件我是老兵,哪个女人二十多岁时没有拒绝过一打半打的不贰之臣。
据经验所得,这些人一过了头半个月,还不是去腻别人了,谁也没有为谁殉情自杀,或是伤风鼻塞。也难怪丽娜要大声疾呼,说现代人的感情不值一提。
下班他的车子在门口等,我假装看没见,扬手叫计程车。到了地铁站,蓦然发觉他站在我身边。
他跟我一起进车厢。咦,这人把车子丢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一直没有跟他说话,他也没有出声。
到了家他问我:“不请我上楼?”
“很倦了,改天志安回来,他同意的话,请你上来吃饭。”我温和的说。
他摊摊手。“我跟下去也是白跟?”
“白跟。”
“送花也没有用?”
“完全不管用,对这类手法,我完全免疫,以祥,我身经百战,再大的阵仗都见过,你早休息吧。”
“我们是朋友?”
“绝对不是仇人。”
他拍拍双手。“那么再见。”
我朝他摆摆手。
志安那天向我报告,工作进行顺利,他可以比预期时间早二日回家,我欢呼。
他笑。“看样子没有酋长看上你。”
“真的,没有。”我说。
何以祥经过一天就放弃了。他那种人要一天见效的,追求一个上午,下午就恋爱,晚上卿卿我我,到清早烟消云散。再去追求另一段故事。
速食面即溶咖啡的时代,什么都要快,什么都要物有所值。何以祥今天已经亏了本,当然不能再蚀下去。
我叹口气,想到我十多岁的时候,男孩子仍是浪漫的,花一束束的送,一点要求也没有,甚至没有问是否收到,默默的心怀。还有送书、送时间、送关怀的入。
不比现在,现炒现卖,花都送到公司去,多一双眼睛行注目礼就更划得来。女人现在都不流行坐在家中了。
我无端的怀起旧来。
今日的少女生不逢辰,不知她们损失了多少,难怪丽娜……我仍然怀念丽娜。
我拨电话给她。“喂,出来喝茶,明天下班等你。”
她狂喜,几乎哭了。
友谊万岁。老朋友给香蕉皮踩一下,也就算了,况且谁损失了什么?眼睛鼻子依旧在。
见到她,她紧紧握住我的手。“我以为你一世不睬我了。”
“舍不得,”终于说了老实话。“真不明白老夫老妻怎么说离婚就离婚。那么多恩怨,一时怎么理得清,我真是舍不得与你断绝邦交,咱们的感情再多瘢痕,也胜过泛泛之交那种无懈可击的客套。”
“湘云。”
我们互相拍击对方的背部。
我说:“你介绍的那个更好的人,真的非常丢脸。”
“你的要求太高。”她说。
“不是,我这个人做事四平八稳,安全度很高。好那一、二倍,三、四倍,都是不够的,要好一百倍那才管用。”
“哪里有那样的人!”
“有。”
“谁?”
“令尊大人。”
“去你的!”
“我真的要走了,我要去接志安回来。”
我与丽娜在茶室门口道别。
志安匆匆忙忙的自飞机场奔出来,四处探头张望,这家火,一点也不潇洒,真服了他。
“湘云!”
我趋上前去。
“哗,如隔三秋。”他又是那句话。
我笑了,更好的?甚么叫做更好的?
没有谁是更好的,连我自己都不是别人心目中更好的,我们活在一个真实的世界里,少作梦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