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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勃然大怒,骂道:“他奶奶的,都是你那该死的爸爸闯出来的祸,都是你那见鬼的爷爷不要脸!你这狗娘养的小东西,倒全怪在我头上了!”
芈胜用拳头在我头上重重敲了一槌,也骂道:“你胆子越来越大,竟连我也敢骂,真是反了天了!就算我爸爸和我爷爷做得不对,我总没有错吧?再怎么说我们也都是你的主子,你也不能这样信口胡说。”
我用力捏了一下他的小腿,他大声叫痛,哭出声来。我还是不解气,可惜我此时急于逃命,否则非好好修理修理这小子不可,管他是我的主子还是灰孙子。
35、渔父
那个老渔父蹲在船头,血淋淋的手从一条足足有两尺长的大鱼肚子里掏出一些鱼肠,啪的一声扔进江里。
他好像一直在那儿等我。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淡漠地瞟了一眼,又低头去洗手中的鱼,一言不发。我的两鬓毛发就都竖了起来,背脊钻上一股寒意,打了个冷战,想:他老得真快!
来到江边,我的心就格登一下,几乎蹦出胸腔,有一种走上绝路的感觉。薳越带着追兵随时都可能出现,而我却过不了江。这条江仿佛是一种宿命,总是找我的麻烦,总是让我感到走投无路。已经快到中午了,江面上白茫茫一片,只有几只沙鸥在芦苇丛的上方盘旋,忽然又贴着水面迅即掠过,飞向一个乌龟形的江心小岛。
我将芈胜从背上放下,他坐在石头上,拉起衣裳下摆察看他的小腿,嘟嘟哝哝地说:“这么大人了,一点不知道轻重,乌青都给他捏出了。”
一条船也没有。我的脖子伸得像乌龟,眯起眼睛向上游张望,希望有一条船下来,即使大江被楚兵封锁了,难道汉水就没有船了吗?可是这里看不到汉水入江口,等了老半天,上游一点动静也没有。我喃喃地对芈胜说,除非变作沙鸥飞过江去,才能逃脱追兵。
我拉着芈胜,穿过一片芦苇,磕磕绊绊地爬上岸边的一块高地。这时,我看见了那条小船,藏在树荫下;还有渔父,蹲在船上。
他长得非常像两年前在过江的船上被我杀死的那个后生,我第一眼看到他时,还以为就是那个问我要四十文船费的小船夫。
他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补丁连着补丁,一块青一块黑,已经看不出衣服原来的质地。他没有理睬我,顾自掏净鱼内脏,将鱼浸到水里,鱼摆动了一下尾巴,发出泼啦一声水响。渔父的手劲不小,没有让鱼挣脱。
“我想过江,”我说,“能不能请你摆渡?”
他不高兴地瞪了我一眼,将鱼扔进一个半旧的篓里,用水冲干净船板,抬起头来说:“怎么还不上船?难道还要等我用轿子来抬你吗?”
我赶紧抱起芈胜,跳上船,一再感谢。
他解开缆绳,坐到船头,摇着橹,不耐烦地说:“我不渡你过去,你逃得远吗?”
这句话让我吃了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只是本能地去捏腰间的剑柄,却没有摸到。这时,芈胜说:“老爷爷,我肚子饿了,有没有饭给我吃?”
渔父说:“鱼要不要吃?在篓子里,你自己去拿。”
芈胜捧着篓子看了看,伸手进去,又迅速缩回,将手指放在嘴里吮了一下,说:“这些鱼都是生的,我要吃煮熟的。”
渔父脸一沉,气呼呼地说:“我自己还没有吃饭,哪来的闲饭给你吃?”
芈胜扁了扁嘴,想哭出来,看看我的脸色,见我阴沉着脸故意不去看他,只好决定不哭,点点头说:“没有饭就没有饭,也不用骂我。”
船往下游漂去,却没有摇到对岸去的迹象,南岸的山总是隐隐约约的看不真切。芈胜伏在船舷上,捞着水玩。我回过头,看见船离北岸已有好一段距离了。
两年前我渡江向北,追兵在南岸射箭,此时,北岸却一个人也没有。可是看不见的危险更让人恐惧。
是不是左诚看在老邻居的份上,没有向薳越告发我?或者薳越抓了皇甫讷,来不及审问就将他押解到郢都去了?也许拷问出东皋公和皇甫讷让我过关的计策,想想追捕我比较费事,就捉拿了他们两个了事?
如果他们要对我迎头兜截,江面宽阔一目了然,要不让我发现而绕到前面去,谁也没有这个本事。总之情形有些古怪,我猜不出发生了什么,不过只要我没有被他们抓住就好,别的事,顾不得那么多了。
这个渔父已经老了,好像已没有多少力气,船划得慢悠悠的,太阳已经西斜,船还在江中央漂荡。我想当年我逃出楚国,杀了那个小船夫,边学习边划船,毫无技巧可言,也比他快多了。芈胜用手揉着肚子,低声咕哝着饿啊饿啊的,我听得心烦,训斥说:“什么饿不饿的?谁不饿?这位老爷爷也没吃过饭,还要划船,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饿?”
芈胜白了我一眼,说:“他篓子里有鱼,他自己懒得烧,肚子饿是他自找的。我篓子里没有鱼,我连篓子也没有。”
渔父咳嗽一声,说:“我船里又没有火,怎么烧饭?”
芈胜说:“那你上船时为什么不准备好火?”
渔父用船桨在水里拍了一下,溅起一大片水,说:“你再吵吵闹闹,我捆你去卖钱。”
芈胜说:“我们两个人,你只有一个人,你当然打不过我们,只有我们捆你去卖钱。”
渔父哈哈笑着说:“我这个老头根本不值钱,没有人肯出钱买的。你是楚国的王孙,很多人都愿意买;这位伍子胥,价钱更高,卖掉了一辈子不愁吃不愁穿。我说呀,你还是帮我的忙,捆了伍子胥去卖吧。”
我看了他一会儿,说:“你怎么认得我?”
渔父哼了一声说:“我每天打鱼去关上卖,我又不是瞎子,墙上贴着你的画像,楚王悬赏五万石粟和上大夫的爵位,到处抓你,我怎么会不知道?”
我说:“原来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竟然还肯渡我过江。”
他没有回答。船不知不觉间已到了一个沙洲边,他举起桨向前指了指说:“你们!就在这儿等我。”用力划了几下子,用桨搭住石头,手用上暗劲,将船慢慢移近了,停靠在岸边,然后抓起缆绳,跳上岸,在一棵柳树上系好,一句话不说,也没看我们一眼,顾自走了。
我有点茫然,不知该走掉呢还是该等他。万一他到村上去叫一群人来抓我,那可麻烦得很,可是他辛辛苦苦渡我们过江,我们不打个招呼就走掉也不太合适。不过真的是为了打个招呼吗?我有点吃不准,不明白不打招呼有什么不合适的,人在逃亡中,本来就顾不得礼节什么的。
可是我下不了决心逃走,好像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忘记做了,心里非常不安。
我拉着芈胜上岸,粗粗看了一遍地形,就钻进芦苇丛里,找个高些的地方坐下,让芈胜坐在我的腿上,说:“你不要吵闹,人心难测,万一他叫来一大帮人,要抓我们去献给楚国军队,那就糟糕了。”
芈胜果然说话压低了声音,悄悄说:“他是个坏人吗?我没看出来呢。”
我说:“我还不能确定,等会儿就知道了。”
芈胜说:“跟着你逃,一点劲也没有,连车也没得坐。”他说着,靠在我的胸口,慢慢地睡着了。我想,他是不是想起和父亲一起逃往宋国的情景了?那时他还那么小,能记得多少呢?
我听到一阵水声,又听到芦苇发出悉悉簌簌的声音,猜想是渔夫回来了,可是为小心起见,不敢出去。礼多人不怪,小心多了,对自己有好处。
突然听到一个粗大的声音响起:“他奶奶的,你们就死在芦苇中吧,你以为别人都像你们,个个都狼心狗肺的?坐了我的船,谢都不谢一声,躲你妈的鬼!再不死出来,我一把火把你们烧成烤猪!”
我没想到他骂人的声音会这样难听,只好抱着芈胜狼狈地钻出芦苇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对不起,不是不放心你,只是因为逃难逃惯了,总是处处小心,见不得风吹草动,疑心病特别重。”
芈胜已经醒过来,说:“老爷爷来抓我们了?”
渔父哼了一声,坐在地上,端起碗开始吃饭。他身前放在三盆菜,一盆是鱼羹,一盆是煎鱼,还有一盆不是鱼,是青菜。左边放在一镬子饭和两只碗。芈胜从我怀里挣下来,跑过去盛饭吃,狼吞虎咽的,吃相非常难看,哪像楚国的王孙?
如果饿着赶路,是逃不出多远的,这非常重要,我连忙道谢说:“我伍子胥若有出头之日,一定会报答你的。”
他叹了口气说:“听说你一心想报仇雪恨,我真不该救你。以后你如果真的带兵打进楚国来,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死于刀兵,唉!”
我对别人的这种评价,厌烦透顶,叹了一口气,说:“像我这样的人,连自己的性命也难保,还说什么报仇雪恨?这种事我提也不想提起。”
渔父说:“到时候你出头了,别说你想法会变,你自己也管不住自己了。好人跟坏人,其实都是一样的。”
芈胜扒了半碗饭,才有空腾出嘴来,说:“是啊,伍叔叔刚才还说你可能是个坏人呢,”他顿了一顿,似乎为了显示自己目光锐利,又说:“我看也有点像。”
渔父说:“我是不是坏人,也没有什么的,顶多卖鱼的时候多收人家两文钱。有的人做起坏人来,穷凶极恶,只怕要遭天打雷劈的。”
吃过饭,渔父将碗啊盆啊都放到浅水中,一边洗一边说:“你们可以走了,向东走二里地,就能找到大路了。”
我从腰间解下佩剑,“喀”的一声,抽出一小截,一片寒光闪了一下。我连剑鞘递过去,说:“这把剑,是我家祖传的,我这一路逃下来,什么都丢了,只有它还在我身边,总算还值点钱,你拿去吧。”
渔父回过身来,看了看,淡淡地笑着说:“你这把剑,就算真的是祖传的,也不过值几百文吧。你的身价好像不止这些,嘿嘿。”
芈胜突然抽出剑,身子前倾,一剑刺进了渔父的小腹。
我吓了一跳,怎么也没料会发生这种事,叫道:“你干什么?”一把拖开芈胜,看见那柄剑一小半留在渔父的肚子上,剑柄微微晃动。
芈胜坐倒在地上,脸色煞白,张着嘴傻傻地看着渔父。
渔父脸色变得墨黑,吃惊地看着我,咬紧牙,但还是痛得呻吟出声,声音嘶哑,说:“原来……你……真下得……了手!”接着一阵咳嗽,蹲下身子。他一眼也没有看芈胜。
我抢上一步,扶着他,说不出话来。
他断断续续地说,“埋好……埋好我的……”
芈胜“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脸色煞白,两手颤抖着,带动得全身都颤抖起来。
“不用埋了,你何苦这样想不开?”我说着,侧身拔出剑,血就从他的肚子里喷出来,浇了一地。我看了芈胜一眼,心里寒冰冰的,只好回头一脚将渔父的尸体踢下水去。尸体顺流漂浮着,慢慢远了。
就在这时,我看见江心有数十条船,船上还飘着旗帜。
追兵就像苍蝇,最惹人讨厌。我不相信上天祖宗总是会保佑我,让我能靠运气将薳越吓走,他可不是武城黑。所以看见北岸过来的船队,我赶紧拉起芈胜想溜。不料芈胜一下子摔脱我的手,嘴唇发紫,又坐到地下抽泣。
我说:“小祖宗,这个时候你发什么脾气?不想逃命了吗?”
芈胜倒退着离开水边,手里抓着一枝芦苇,说:“我……我……我……”声音哽在喉咙里,说不下去。
“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杀人了,我杀了他!”他用芦苇指指水面。
我叹口气说:“杀人了又怎的……不过我实在没想到,你会这么干。”
“我怕被他逃走,上午,那个人……就逃走了。”
“是啊,你动作很快。”
“那么……那么……我没有杀错?你不会骂我吗?”
我笑了笑,说:“你以为他是好人?那些船是怎么回事?都是他叫来的!”
“不是!”他大叫说。
我想起不能留着那条小破船,以免让人起疑,忙走过去解开缆绳,按住船头两侧,用力向两边摇晃,最后猛一使劲,船就掀翻了,覆在水面上,慢慢向下游漂去。
沿江顺流而下,就可以到达吴国。到了吴国以后,再也不必怕楚兵追踪了。只要在吴国境内,躲在乡下什么角落里,就可以安心过日。所以我必须快走,与楚兵赛跑,谁先到达吴境谁就赢了。
“好吧,我跟你说,”我抱起芈胜,一边说,“他为什么死?你以为是你杀了他?他是个好人,你怎么会杀他?”
芈胜诧异地说:“我想他也许是个好人,他如果是个坏人,就会在饭中放毒药,毒死我们,拿去换钱。”
“是啊是啊,这种事他是不肯做的,”我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