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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气温骤然升高,是气候不得不要求我们把你以及你的所有轶事都化为灰烬。
现在,你再也用不着为大便问题而苦恼了。你不用因为便秘、痔疮或食物的折
磨而涨红了脸;现在,你两腿间硕大的动物不再提出贪婪的要求,它向你表示屈从,
和你合二为一;蚱蜢毋须为相亲而特意设计一个发型。蚱蜢,马炮仗老师的呵斥和
木马都不能再让你战栗,斯诺克台球和游泳不存在了。有关你的传闻轶事,转瞬间
就会在熊熊烈火中化为白色粉末——你的名字也烟消云散。
你此刻静静地躺在南部市立公墓的某一侧。葬礼就在公墓里举行。在葬礼上我
见到了李冬香家系的我从未谋面的你的亲戚,其中有你的舅舅和姨妈及其家属。你
的单位也赠送了花圈。大家都明白这是为一位不同凡响而可有可无的死者举行葬礼。
在葬礼开始前的那一刻,孟道庸是突然从麻木中惊醒过来,他终于止不住老泪横流,
像个女人似的呜呜地哭起来,他仿佛不是为你的猝然身亡而啼哭,而是为他生命中
某阶段的结束而哭泣——他和前半生(由李冬香和孟达构成)所有的瓜葛都在葬礼
上戛然而止。昔日同窗之中,只有方丸,鲍学雷和吴谦,还有李央参加了葬礼。
我再也听不到从你嘴里说出的那些奇谈怪论了。我相信这个在公共浴室裸体相
遇而始的故事不仅只是描绘了你的苦难或丑陋,你早已逃脱了这个故事、困窘及死
亡。你的一举一动——昔日逗人发笑的传说——如今变成了意味深长的画面,在喷
水龙头下跳跃、咀嚼食物、手持望远镜而战栗、木马上的惘然,都仿佛是一项项刻
意追求的仪式。你是那么普通,或者说如此渴望普通——刻意模仿世俗——反而类
似于鳖脚的喜剧演员。主观地赋予举止的含义乃至模仿走调,与众不同。蚱蜢就是
变形与挪揄,以他的陋习或漏洞百出的举止挪揄模仿的对象;你以游泳、木马、吞
咽食物讥讽了我们常见的行为,以相亲讥讽爱情……不!你其实从没有这样想或这
样做,那只是虚构中出现的蚱蜢。真正的蚱蜢从来都是战战兢兢,真正的蚱蜢渴望
跳出虚构!
叶家的一星期又恢复到了七天。星期六又回到了我们中间。这就是结局。现在,
一个平庸之家显出了前所未有的简洁明快,丝毫没有牵强附会的痕迹。孟道庸和朱
淑贞恩恩爱爱,夜复一夜地吞噬连续电视剧,兴致勃勃地做游戏;叶幼幼又跟一个
大学毕业生开始了新的爱情;一个月后,叶家气氛热烈,全家人在某一日全部集合
——庆祝朱淑贞50岁生日。食品厂厂医孟道庸在那一日如逢喜事,他笑得合不拢嘴
的形象象征着下半生的开始。
只有小职员李央常常透过时间的帷幕徒然追忆(他的脑海中间或会闪现出一个
消失了的三口之家的稳固三角形画面)。我常常想到,裸体相遇并不是真正的开始
而只是启动回忆的一个契机。故事的开始应该是1960年11月(我仿佛看到体弱多病
的李冬香产下儿子后苦不堪言的情状;据说,她的身体不允许她再次怀胎。孟道庸
为此不得不为妻子而做了输精管结扎手术、我还偶然注意到一个历史性的巧合:即
孟达6岁患上脑膜炎的那年, 恰逢是1966年文革开始第一年)。11月某个阳光明媚
的一天,一个相貌俊美的婴儿呱呱坠世。他在啼哭、蹬腿,他那尚未成长的记忆里
听到了父母亲最初的谈话,但这注定转瞬即逝——他甚至连名字都没有。他既不叫
孟达也不叫蚱蜢。那时,李央还在母腹中骚动不已。
我们都不知道我们将注定走到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