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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此时,拍卖日期已近在眉睫,境外商家的代表也已经飞了过来,住进了宾馆。
也就是说庄世博完全没有时间再打报告审批,或与有关部门沟通了,于是,他便私自做主把一大笔巨款拨给了泰核公司,使泰核公司成功拍得了二十一世纪大厦。
王行长严肃地说:“你知道你的错误在哪儿吗?”
庄世博道:“我无组织无纪律。”
王行长道:“你为什么不报告?”
庄世博道:“这件事责任重大,我怕如果报告了反而做不成了。”
王行长气道:“你是不是觉得只有你一个心痛国有资产?”
庄世博无言。
王行长道:“你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这次你是侥幸,如果境外的公司实力再强一点,跟你拚到底,把你顶到最高限额收购你怎么办?而二十一世纪投资公司是破产公司,拍卖所得是先要偿还债权人的欠资的,据我所知,与二十一世纪大厦有债权人关系的就有好几家,背景又相当复杂,处理起来非常棘手;同时泰核公司并没有做酒店业的经验,万一经营不善,里外里的风险就全部落到了我们头上。”
庄世博更加无言以对。
沉默了好一会儿,王行长语重心长道:“世博,我知道你急于在国内金融界建功立业,那才尤其不能与人拚一日之短长啊。”
临走的时候,王行长又说:“这件事本来是要在全系统通报批评的,想来想去被我压住了,但你还是要写出书面检讨交到我这里来,反省要深刻一点,不要觉得无私无畏天地宽,钱没落到自己的口袋里就不是问题。希望你再也不要犯类似的错误,制造传奇很容易,但是成为一个真正的银行家还需要脚踏实地的品格和操守。”
平时,王行长是很少说重话的,而且庄世博和郎乾义都是他的爱将,他不是不知道庄世博有才华,但是喜欢违规,可他依然重用他。不过为了年轻人的成长,有些话他不能不说。而庄世博是要脸面的人,仅这几句话,已经让他觉得无地自容。他承认他做决定时有些不冷静,不仅是性格使然,王行长也说到了他的痛处。
就在庄世博在王行长的办公室里备受煎熬的时候,芷言正驾着她的黑色佳美车在郊区的高速公路上疾驶。自从她上次跟宛丹的谈话艰难而无果之后,她一直有一种不祥的预兆。所以她决定到市郊的贵族学校去看一看庄淘。
庄淘是那种年龄很小却心事很重的孩子,本来他真不应该这个样子,但也许在性格上他更像妈妈,所以显得懂事有余,活泼不足。不过他非常地喜欢芷言,说得奇怪一点,他甚至懂得欣赏芷言。每回芷言来看庄淘,或者她来接庄淘回家,以她的美丽、气质与风度,总是让庄淘觉得自己特有面子。
下午的最后一堂课是自习课,庄淘向老师请假带芷言去了宿舍。
宿舍是四个人一间,收拾得还算干净。阳台上有一个洗衣机,据称是四个学生合钱买的。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桌子,庄淘的桌面一尘不染。
这一次,芷言也没有跟庄淘说什么,她除了带给他一些食品和课外书之外,比较正经的一个话题就是让庄淘好好学习,而且将来是一定要到国外去留学的,无论身边发生了什么事,都要有足够的定力去克服,这才是真正能做大事的人。
庄淘当然不明白芷言的话意义深远,但也只有对芷言的话他会照单全收。
芷言又看了庄淘最近的测验报告,道,怎么政治都考了98分?60分也就足够了。庄淘没有说话,笑。芷言道,你笑什么?庄淘道,姑姑你就是教政治的啊。芷言道,正因为我是教政治的,我才知道该考多少分才合适啊。庄淘小大人一般地叹道,要不怎么说姑姑是我见到的最酷的人呢。
返程的路上,芷言接到了乔新浪的电话。
乔新浪是世博单位外汇资金处的处长,也是年轻有为,很得庄世博的器重。由于工作的需要,乔新浪经常出差,一年有大半时间在天上飞。但是只要手上的公务能告一段落,他是一定要见芷言的。乔新浪这个人少言寡语,处事低调,惟独在情感方面心气甚高,自打他认识庄芷言起,便打定了主意要跟她在一起。他曾跟他最好的朋友酒后真言,说只要是对庄芷言动了凡心的男人,再看任何一个女人都是俗物,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从二十八岁起,乔新浪就追庄芷言,现在六年过去了,什么进展也没有。
新浪曾经对芷言说,你的生活方式我都看明白了,我觉得一点问题都没有,就算我们在一起了,你还可以住在你哥家,我单独住,反正我也是经常出差,我觉得并没有影响你什么啊。
世博也劝过芷言,他说新浪这个人不错,你还要找什么样的?论哪一方面他都配得起你,你不知道他在外面有多抢手呢。
芷言对此总是一笑了之。
世博又道,我觉得你在这方面也没受过什么刺激啊?要不就是心里有人?
芷言道,你别猜了,我对男人就没兴趣。世博惊道,你别吓我啊。芷言道,你想哪儿去了?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对男人没有兴趣。
芷言也觉得乔新浪这个人品行、格调都在水平线之上,可以说没什么缺点,但也许正因为他没缺点吧,芷言反而觉得他那么不真实,那么虚无飘渺。尤其他的工作,总是在飞,人一飞走就像不曾存在过一样。当然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对他真的没什么感觉。
也许她的心思都用在别处了吧,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有一次,乔新浪对芷言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有什么企图?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可以调到其他单位去,不一定非要在庄世博的手下。芷言只当他说说而已,便道,也算是其中的一个原因吧。结果第二天乔新浪就跑到庄世博办公室去谈辞职的问题。庄世博回到家对芷言说,你是不是非要把新浪玩残不可?明明不喜欢他,还让他辞职,你这是安的什么心?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我的一条胳膊。
打那以后,芷言也才承认乔新浪算是她的一个谈话对手,偶尔也在一起喝茶、吃饭,但从不涉及情感问题。
这个晚上,芷言和乔新浪约好了在一个僻静的潮菜馆见面。要说这个饭店的特色,除了贵也就没有其他特色了。明炉部分,挂着大只的冻蟹和卤水鹅等,守在一旁的大厨,顶着高耸入云的厨师帽,穿着洁白的制服等待着开刀问斩,脸上有一种刽子手般的冷漠。可能是由于价格的昂贵,这里的客人并不多,与热闹非凡加之过度服务的实惠餐馆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乔新浪先来到了餐厅,他找了一个倚窗的位置。
坐下来后不久,乔新浪无意间看见了坐在火车包厢位里的郎乾义,郎乾义在看烫金的菜牌,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三十多岁长相精致的女人,反正不是郎乾义的老婆。乔新浪思忖着是否应该在郎乾义没看见他时就选择离开?正在犹豫之间,郎乾义也看见了他,却是即刻起身满脸微笑地走了过来,乔新浪也只好作颇感意外状,客气地站起身来。
郎乾义的神情倒是没有半点的尴尬,他跟乔新浪握过手之后,道,让我猜一猜,你约了谁吃饭?是庄芷言吧。乔新浪笑着点点头。郎乾义诚恳道,是个有魅力的女人。
乔新浪脸上的表情略显无奈,想到自己这么多年的追逐,不仅毫无结果,却成为别人口口相传的故事,也未可知。然而,不等乔新浪作出反应,郎乾义又道,有一个不为结婚而交往的女朋友,实在是男人的造化。
一时间,乔新浪愣住了,等他还过神来,郎乾义坐过的位置上已经空无一人了。
也就是在这时,芷言走了过来,笑道,一个人在这里发愣,想什么呢?乔新浪便把刚才的事说给她听,芷言倒是用心听着,不过并没有什么感言。坐下来后,两个人开始点菜,边吃边聊。由于乔新浪经常出差,有时会几周或几个月的住在香港或国外,所以每次回行里,便能听到许多见闻,当然他也听说了二十一世纪大厦的事,他告诉芷言,这件事的群众反应是褒贬不一,那也是合情合理的,现在的人民群众,有什么事会一致鼓掌通过?那反而是不正常的。
乔新浪说,有人的确由衷地赞扬庄世博是世纪英雄,但更多的人认为他是世纪之星,无非一场政治秀而已。对此,芷言也只是笑笑,不着一词。
又说了一些闲话,乔新浪这才想起了什么,便从包里拿出一瓶香水递给芷言,道,在香港也没什么好买的,据说这种叫鸦片的香水能够随着温度的升降而变化味道,晚宴的时候尤其合适,所以成为时尚女子的新宠,也不贵,就给你买了一瓶。芷言接过香水,道谢后说道,我也真是要换香水了,都说香奈尔5号是老女人的标志呢。新浪忙道,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啊。芷言笑道,女人不管用什么香水,总是要老的呀。乔新浪忍不住道,所以说嘛,那你还要我等多久。芷言不再说话,低下头去。
好一会,她才抬起头来,望着窗外无边的黑夜,轻声叹道,其实我这个人,真不值得你这么执着。奇怪的是,只这一句话,乔新浪先吃不住劲了,深感自己多情累美人,急忙摆手道,我们不说这个,不说这个。
庄芷言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十点二十分了,但见庄世博坐在书房的电脑前面,电脑屏幕上是检讨两个字,下面空无一字。庄世博一个人梗着脖子在抽烟,像是给一屋子的人看脸色。
芷言见状,道:“世纪英雄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世博总算找到了出气的地方,没好气道:“你能不能不说风凉话,还嫌我不烦是不是?”
芷言道:“这么大的事,你总该说出来商量商量。”
世博道:“这件事我不能跟任何人商量,商量了我就做不成,是你会让我这么干还是王总会让我这么干?”
芷言道:“你知道准备联手低价拍到世纪大厦的人是谁吗?”
世博冷笑道:“我管他是谁,我不用知道。”
芷言平静道:“是五个人联手,请一个外人出面操作,那五个人都是有背景的。”
世博火道:“那我就更不用知道是谁了,而且就算知道了我也装不知道,我又不贪,谁还能拿住我了不成?而且下次别让我碰上这样的事,碰上了还这么干。不就是写份检讨吗?两张破纸而已。”
芷言叹道:“你不贪财,不等于你不想当官,现有的国有银行高层管理人员的选拔机制,根本没有走上市场,还是以干部官本位化的方式进行,说白了就是企业经营者和政治家的一体化,既是银行家也是行政官员。如果身在其中,谁又是可以超凡脱俗的?”
世博不再说话,芷言的好处便是点到为止,也就不再多言。
沉默了好一会,庄世博突然抬起头来问道:“你去找过宛丹吗?”
芷言点了点头。
世博又道:“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芷言几乎不假思索道:“据说她一直都在暗恋她的教练。”话音刚落,自己甚感心惊,怎么天大的谎言也是可以脱口而出的?!
世博仿佛是被惊住了,半天没有反应。
过了一会,他的脸色才乌云密布,他想起宛丹过去的教练周谦,他跟他不熟,几乎没说过几句话,给他的印象是哈尔滨人,高个儿,沉稳,少言而定力十足。宛丹退役之后,周谦依然是女子花剑队的教练。世博知道的情况仅此而已,但他相信,周谦绝对是查宛丹喜欢的那类人,他和宛丹最初相识时,宛丹谈得最多的人也就是周谦,不过他丝毫没有疑心,一个运动员嘴上挂着教练,这太正常了。所以世博还知道周谦家有贤妻,并有一对人见人羡的龙凤胎的儿女。
世博开始感到郁闷,如同一滴水墨溅在宣纸上便慢慢地洇开,那种感觉不是大喜大悲,但会在心中一点一点地弥漫,直到一种漫无边际的感伤统统积在了胸口。
他眉头紧锁,脸色却有些自嘲道:“谁都别以为自己是香饽饽啊,芷言,我发现男人在感情上都是盲目的,甚至是有错觉的。”
芷言显然不想就这件事讨论下去,她知道有些实情是说不清的,无论是对宛丹还是世博,而且所有事件的所谓真相通常都是令人尴尬的,并不说穿反而成为一种境界。总之她劝慰自己,这样的解释也是纯属无奈,等宛丹自己冷静下来,说不定在哪一个傍晚就回家来了,相信一切如常。
于是,她叫世博去洗澡休息,她保证能把检讨书写出花来,要多深刻有多深刻。
一夜无话。
第二天,庄世博果然神清气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