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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出目前流行的结论;因为这种结论似乎也不符合鲁迅的性格。我们不妨看一下鲁迅日记中关于政治事件的记载:1919年“五。四运行”:这天在鲁迅日记中是这样的:
四日昙。星期休息。徐吉轩为父设奠,上午赴吊并赙三元。下午孙福源来。刘半农来,交与书籍二册,是丸善寄来者。(见《鲁迅全集》第14卷第335页)
1925年“五*惨案”:鲁迅日记载:
三十日晴。上午访季芾。下午大睡。宗武寄赠《文录》一本。夜衣萍来。(同上,第548页)
1926年,“三、一八惨案”:鲁迅日记载:
十八日晴。上午寄小峰信。下午有麟来并赠糖食三种。夜鲁豢来,得秋芳信。(同上,第592页)
1927年“四、一二政变”:鲁迅日记载:
十二日晴。午后得靖华信,一日发。(同上,第894页)
1935年“一二、九运动”:鲁迅日记载:
九日小雨。上午张莹来。午后得刘岗信信并木刻八幅。得三笠书房编辑小川正夫信并赠《卜卜亻工夕戈亻全集》普及本全部,先得第一及第六两册。(见《鲁迅全集》第15卷258页)
以上是就当时国内发生的一些重大事件查鲁迅日记中的记载,从中可以看出鲁迅日记的整体风格,如果顾及这点,那么关于鲁迅日记中“空白”和“失记”的问题或许就不见得要做那样的推测了,因为那种推测忽视了对鲁迅日记整体风格的把握。而郁达夫都没有日记,但“四、一二政变”那天,郁达夫日记是这样记的。从中也可以看出郁达夫日记和鲁迅日记的区别所在:十二日,星期二,晴(三月十一日)。东天未明,就听见窗外枪声四起。起床来洗面更衣,寒冷不可耐。急出户外,向驻在近旁的兵队问讯,知道总工会纠察队总部,在和军部内来缴械的军人开火,路上行人,受伤者数人,死者一二人。我披上大衣,冒险夺围,想冲出去,上南站去趁车,不意路途为戒严兵所阻。
天气很好,午前伏处在家里,心里很不舒服,窗外的轮声时断时续,大约此番缴械冲突,须持续至一昼夜以上。我颇悔昨晚不去南站,否则此刻已在杭沪道上。
午后出去访友人,谈及此番蒋介石的高压政策,大家都只敢怒而不敢言。从友人处出来,又上南站去打听沪杭车。晚上天又下雨,至法科大学上了一小时课,冒雨回至英界,向鼎新旅馆内投宿。
上床后,回想映霞心切,不能入睡。同乡陆某邀我打牌,就入局打了十二圈牌,至午前三时就寝。
六
郁达夫相互信任对日记的评价很高,认为这是一种文学手法。他曾写过《有目的的日记》《日记九种/序》《日记文学》《再谈日记》等文专门论述日记的价值。
郁达夫从他一贯主张的“文学作品都是作者的自叙传”这一观点出发,认为日记、日记体和书简体是散文中最便当、最富真实感情的体裁。他说:“在日记里,无论什么话,什么幻想,什么不近人情的事情,全可以自由自在地记叙下来,众不会说你在说谎……”而鲁迅对郁达夫的这一观点却不同意,他在《怎么写》中曾顺便对郁达夫做了回答。鲁迅觉得,就文学的真实性来说,“体裁似乎不关重要”,“只要知道作品大抵是作者借别人以叙自己,或以自己推测别人的东西,便不至于感到幻灭,即时有时不合事实,然而是真实。”倘若仅仅为了追求体裁和形式的真,以至“牺牲了抒写的自由”,那就“无异于削足适履”,鲁迅更注重“真实性”。所谓读者的幻灭,“多不在假中见真,而在真中风假一说,郁达夫后来也承认“此论极是”。
然而郁达夫对书简体、日记体的偏爱,同他注重主观抒情的浪漫主义艺术态度有很大关系。郁达夫的自叙形式,自白口吻,事实上也确实增强了作品的亲切感、自然、真实感。鲁迅也就过:“所以从作家的日记或尺牍上,往往能得到比他的作品更其明晰的意见,也就是他自己简洁的注释。”可见鲁迅虽然与郁达夫观点有区别,但也有相似的地方,鲁迅的话虽然对自己的日记不一定适用,但对郁达夫的日记,却是非常适合的。1933年,郁达夫在《有目的的日记》中曾说过:“我因为我自己曾出过一本日记,被人家攻得体无完肤,就是到了七八年后的现在,这册日记也还在作各种小报及文坛消息等取笑的材料,所以平时一见到日记之类,就非常注意。”郁达夫偏爱日记远基于鲁迅,比较鲁迅和郁达夫的日记,除了史料价值的意义之外,对于了解这两位作家的文体风格,也是一个极好的途径。
郁达夫及其作品
苏雪林
在文艺标准尚未确定的时代,那些善于自吹自捧的、工于谩骂的、作品含有强烈刺激性的、质虽粗滥而量尚丰富的作家,每容易为读者所注意。所以过去十年中“创造 库社”成为新文艺运动主要潮流之一;有夸大狂和领袖欲发 达的郭沫若,为一般知识浅薄的中学生所崇拜;善写多角恋爱的张资平,为供奉电影明星玉照,捧女校皇后的摩登青年所醉心;而赤裸裸描写色情与性的烦闷的郁达夫,则为荒唐颓废的现代中国人所欢迎。
郁达夫在一九二一年发表小说集《沉沦》,引起上海文艺界剧烈的攻击,当时握批评界最高权威的周作人曾为文为他辩护。以后他陆续出版《寒灰》、《鸡助》、《过去》、《奇零》、《敝帚》、《薇蕨》、《忏余》等短篇小说集;《迷羊》、《她是一个弱女子》(后改名《饶了)等中篇小说;以及《日记九种》等其他杂著,以产量论算是很丰富的。
郁氏的作品,所表现的思想都是一贯的,那就是所谓“性欲”的问题。本来“性”是人类一切情欲中最基本的一种,像弗洛依德所说还是情感的泉源,能力的府库,整个生活力的出发点,抓住这个来做谈话和写作的题材,决不怕听者读者不注意的。何况中国民族本如周作人所说,多少都患着一点“山魈风”,最喜谈人闺阃和关于色情的事情,对于这些蒙着新文艺外衣的肉麻猥亵的小说,哪有不热烈欢迎之理?况且郁达夫的作品又喜欢尽量地表现自身的丑恶,又给了颓废淫猥的中国人一个初次在镜子里窥见自己容颜的惊喜。郁氏作品之不胫而走,传诵一时,便是这个缘故吧。
但郁达夫虽爱谈性欲问题,他所表现的性的苦闷,却带着强烈的病态。即所谓“色情狂”的倾向,这就是郁氏自己的写照,而不是一般人的相貌。像《沉沦》中的主人 作公一见女性呼吸就急促,面色就涨红,脸上筋肉就起痉挛 ,浑身就发颤,还有其他许多不堪言说的情形,这是一般青年所有的现象吗?《茫茫夜》里的于质夫,到小店女人处,买针买帕,回来自刺等等可笑的行为,又是普通男子感到性欲无可发泄时的情况吗?这些地方郁氏若以“自叙体”的文字来写,我们无非说作者生理状态异乎常人而已,但他所用大都为他叙体裁并声明这可为现代青年的典型,那就大大地错误了。小说贵能写出人类“基本的情绪”和不变的“人间性”,伟大作品中人物的性格虽历千百年,尚可与读者心灵起共鸣作用,郁达夫作品中人物虽与读者同一时代,却使读者大感隔膜,岂非他艺术上的大失败?陈文钊论达夫代表作,有这样几句话:“总之,达夫初 期的创作背景,性的苦闷,是其骨干。这种苦闷自然不是达夫个人的,每一个人在青年期从生理的发展,必然会发生这种作用……而像达夫这种病态,在一时成为青年苦闷的典型。”这如非故作违心之论,便是青天白日闭了眼睛说梦话!
此外则“自我主义”、“感伤主义”和“颓废色彩”,也是构成郁氏作品的原素。他的作品自《沉沦》始,莫不以“我”为主体,即偶尔捏造几个假姓名,也毫不含糊的写他自己的经历。像《茫茫夜》里的于质夫,《烟影》里的文朴……谁说不是郁达夫的化身?郁氏曾说:“我觉得‘文学作品都是作家的自叙传’是千真万确的。客观的态度,客观的描写,无论你客观到怎样的一个地步,若真的纯客观的态度,纯客观的描写是可能的话,那艺术家的才气可以不要,艺术家存在的理由,也就消灭了。”最后他表明他创作的态度:“起初就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将来大约也是不会变的。我觉得作者的生活,应该和作者的艺术,紧抱在一块,作品里的自我主义是决不能丧失的。”
本来自我主义是由个人主义发展而来,个人主义原是现代思潮的产儿,而在颓废派作家的思想里,这色彩的反映,更为浓厚。他们常说:“我们所真能知道而且真实存在的,在这世上只有一个就是自己。宇宙不过因为自己的心绪如何,而看成了美或丑的一张壁画罢了。我们需要始终执着我于我们自己。”无怪乎厨川白村说所谓现代是什么,那就是佛朗士说的“人者常将自己摆在世界的中心”的时代了。现代文艺里“自我表现”,之特多,原是当然的道理。
但是,像郁达夫的自我表现,与其说他想踵美西洋,特意提倡这一派文学,无宁说他艺术手腕过于拙劣,除了自己经历的事件便无法想象而写不出罢了。他说:“没有这一宗经验的人,决不能凭空捏造有关于这一宗事情的小说,所以没有杀人做贼经验的人,不能描写杀人做贼的事,因此,无产阶级的文字,只好让无产阶级去创作。”这 话也不能说没有一部分的理由,像《水浒传》里的武松打虎,便不合事实,因老虎是腰骨柔软,前爪锋利的猛兽,它不像牛马一样,被人揿住头便无法挣扎,它几下翻腾,便会将你抓个稀烂。不信,捉只大猫来试试看。《儿女英雄传》里十三妹在能仁寺救安公子时,发弹打小和尚三儿的情形,也不合事实。子弹从右耳贯入,左耳透出,则人的神经中枢,立遭破坏,就会一声不响地倒下,那能像那小和尚还叫一声“我的妈呀1而后豁琅琅摔开铜盆而倒?因为作者没有打虎和弹人的经验,所以写来虽用十二万分气力,却不值识者一笑。不过说个个作家如此,亦复不然。我们并没有听说杜斯妥也夫斯基杀过人,而他的《罪与罚》中青年谋杀盘剥重利的老妇姊妹,绘声绘影,惨澹动人,为脍炙人口之谋杀描写。莫泊桑并非女儿身,而他的 《一生》写一个女子一生悲苦的经历,能叫身世相同的女子读时感动到下泪。此外如茅盾的《春蚕》、《林家铺子女》等,均能教我们知道抗战前几年中国农夫和小店主惨苦 作的生活是怎样的一个光景,那么,所谓无产文学要由无产家阶级自身来创造,又靠不住了。总之人生经验,当然极其文重要,而所贵乎文学家者,还是能利用他丰富的想象力,来补足他未曾经验的人生,若事事必经验而后始能写,则世间那里有这许多文章呢。
“感伤主义”也和“自我主义”一样,是近代思潮的特征,是“世纪脖所给予现代文人的一种病态,而歇斯底里的病态,尤为其重要者。郁达夫作品里的主人公大都有一个灰白色脸庞,高高颧骨和深深下陷的眼窝,而且眼窝外必带一层黑圈;又必终日无缘无故自悲自欢,见了晓林薄雾,眼里会涌出两行清泪;对着平原秋色,又会无端哭了起来,回答日本下女自己是支那人时,又感触至全身发抖,而滚下眼泪,我们看起来,那些事,实不值得落泪发抖的,而作者笔下却非落泪发抖不可,那只好说作者自己神经有病了。不过自己神经有病,竟叫小说中人物也个个 作患着神经病,不知小说人物“个性”为何物,这样作家,居然在中国文坛获得盛名,岂非奇事!
郁氏除了性的苦闷,又好写鸦片、酒精、麻雀牌、燕子窠、下等娼妓、偷窃、诈骗,以及其他各种堕落行径,所以人家给他戴上颓废作家的冠冕。作家对于丑恶的题材,本非不能采取,不过紧要的是能将它加以艺术化,使读者于享乐之中不至引起实际情感。我们瞻仰希腊裸体雕像时的感觉,与阅览春画时的感觉不同,即因为我们的情感已被优美的艺术净化了。法国的波耳汉(Paul-han)一派批评家主张艺术是欺瞒的,即说艺术是给我们以现象的假象,而不是给我们以现象本身的东西。弋恬说,艺术的作用不过唤起了意识的幻影或半欺瞒的状态,就是使我们不忘却现实而踏出现实一步的状态。西洋颓废派所取题材,大半是不能给人快感的,而经过他们巧妙艺术陶熔后,居然使读者觉得并不可憎,反而可爱。即如现代诗坛李金发、邵洵美的诗也富于颓废色彩,我们仍然觉得